对面皆皱起眉头,好好的挑什么男女,怎不说你们北狄皆是些浪货,争着抢着要往男人怀里扑?
但念在阿丽公主将与林大人结亲,众人没敢当面说这话。
乌雷愈发冷嘲热讽起来,“难道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所谓的贵人尽是养尊处优之辈,怕是马儿打个喷嚏,都得吓得说不出话。”
这人的言语实在难听,不止把在场诸位大臣的妻女都骂了进去,连林若秋这位皇后都受了些排揎。
她便挺身而出,竖眉说道:“看来二王子偏见颇深,既如此,不妨让本宫与王子比赛一回,看是否真如王子所说。”
乌雷岂能占女子的便宜,当即便朝阿丽公主努了努嘴,“阿丽,你可愿与皇后娘娘一较高下?”
林若秋猜着他会如此说,当下便松了口气,男女体能相差巨大,她可没把握能赢乌雷或是塔木儿,可换了阿丽就不一样了,林若秋见识过她的骑术,至少不会输得太惨。
阿丽这会子骑虎难下,她自然不愿与林从武的家人敌对,可身为北狄公主,更不该于此时露怯。
她只得去看林从武的眼色。
林从武正忧心忡忡望着皇帝。
皇帝则看着林若秋,目光深湛,“你有把握吗?”
“没有,”林若秋坦然摇头,继而便启齿笑道,“但妾愿意一试。”
楚镇思索片刻,正色道:“那就去吧。”
林若秋向他投去满怀柔情的一瞥,很高兴楚镇在外人面前给她适当的尊重,这会子回避也不是不行,可人家都骂到门口来了,难道还能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么?
输人不输阵,林若秋雄赳赳地站了出去,向阿丽公主道了一声,“承让。”
阿丽公主亦似模似样地回应她,“承让。”
须臾两人换了衣裳出来,众人皆眼前一亮。只见两人各着墨绿与大红两色劲装,一个肌肤柔腻似蜜,一个则白皙如雪——林若秋在宫里算不上白得发光的那类,可是在阿丽公主的映衬下,简直皎洁得跟白雪公主一般了。
当然两人所能吸引的眼球不相上下,一个有着少女的清新甜美,另一个则是成熟女性顾盼神飞的风韵,硬要分个高低,实难抉择。
不过要用骑术来加以验证,就相对比较公允了。
众人原以为皇后空口说大口,一上场便会露出原形,可谁知四五圈过去,林若秋并未显露败相,虽稍稍落后于阿丽公主的坐骑,却在身后死死追咬着,始终未被拉开太大距离,这样下去,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楚镇观战良久,转头向魏安道:“皇后这段时日是否到马厩去过?”
魏安讪讪不敢作答,何止是去过,简直是隔三差五就要把那匹枣红马牵出来溜一圈呢。就算乌雷王子不提出比赛,皇后娘娘只怕自己就得去找人较劲的——来都来了,娘娘怎肯放过这次机会?
楚镇唯有轻轻摇头,这人还说他孩子气?自己爱玩爱闹的心可半点不少,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无奈林若秋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到底比不过人家正规训练出来的,饶是阿丽公主进京这段时日荒疏了些,可结果仍是以林若秋输了半圈而告终。
不过林若秋看起来却很高兴,可见胜败对她而言其实无关紧要,能这么痛痛快快地流一场汗,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乌雷王子本想继续冷嘲热讽一番,见了这副景象,却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半点使不上力,更没有如愿以偿的欢喜。
况且,对一个足不出户的宫中妇人而已,能与阿丽公主险险战平,已经很了不起了,甚至可说天赋绝佳——他自然不晓得林若秋偷偷训练的事,更不晓得这位皇后娘娘只是个特例。
阿丽公主到了近前,林从武将适才的水囊递给她,又低声道:“谢你方才手下留情。”
阿丽诧道:“我没手下留情啊。”她的确是卯足了劲儿来跟皇后赛马的,因着对方追得太紧,心慌之下,还险些被几块小石子绊倒呢。
呃,所以他妹妹真的天赋异禀?林从武傻眼了,开始怀疑林若秋若托生个男胎,这军中还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不过那样的话,妹妹就算不做宠后,应该也是个宠臣吧——唔,听起来倒有点怪怪的。
林若秋才一下马便觉得整个人都快累垮了,衣裳也都汗湿,适才为了取胜,她几乎快使出吃奶的力气,简直比跑马拉松还辛苦十倍呢。
然而在对上楚镇的眸子时,她还是十分虚心的说了句,“臣妾有辱圣意,还望陛下恕罪。”
楚镇轻哼一声,“朕可不希望你去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你能如此大度,才是皇后风范。”
林若秋怀疑皇帝连唾沫星子都是甜的,输了都能说得这样清新脱俗,也太会给她找台阶下了吧?
不过的确很有成效,林若秋心底残存的点滴胜负欲很快就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她含情脉脉地看了皇帝一眼,便转身到一旁的营帐更衣——湿透的衣裳穿在身上究竟难受,若非为了比赛,她才懒得挑这种紧绷绷的料子呢,藏不住肉。
楚镇见她神情疲累,脸色也较平常苍白,到底有些不放心,遂让黄松年过去看看——春狩中为防止出现意外,这些御医向来都得随身跟从的。
黄松年知道皇帝爱妻如宝,自然不敢怠慢,只得颤颤巍巍地跟进去。为了这对腻歪的有情人,少不得辛苦他这股老骨头,谁来心疼他呢?唉。
黄松年叹着气去为皇后请脉,可当他出来的时候,嘴唇却紧紧抿着,神色格外郑重。
楚镇皱眉道:“如何?”
黄松年道:“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有身孕了,”继而便一笑破功,难掩欢喜之色道,“且臣观娘娘脉象,腹中似有双胎,实乃大喜啊!”
他原以为皇帝听了这消息会分外激动,可谁知皇帝看起来却有些不安,犹豫片刻后,方轻声说道:“两个孩子,生产的时候会很艰难吧?”
黄松年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讪讪道:“这是自然的,妇人怀胎便险之又险,何况额外多添一个,就算皇后娘娘一向健朗……”
就算皇后一向健朗,可之前都是一个一个的生,谁也不知道这次会出现何种状况,两个孩子,胎位不正的可能也大了许多,听说还有人生到一半便因气力不济而撒手人寰的,种种风险,也难怪皇帝挂念。
黄松年本待宽慰他两句,谁知抬起头,却发现眼前人已不见了。
难不成陛下是去找皇后娘娘,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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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镇进门时,林若秋正欢喜地拉着两个孩子,告诉他们就要当哥哥姐姐了,景婳和楚瑛自然立即瞪大了眼,恨不得趴在她肚皮上跟未来的小毛头对话。
及至见楚镇进来,两人便兴兴头头的一拥上前,急于同父皇分享刚得的喜讯。
楚镇揉了揉儿女们的头,让他们去后面玩耍,这才坐到榻上,专注地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妻子。
林若秋见他笑意实在勉强,不由得嗔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谁和您过不去?”
难不成是乐傻了,像范进中举一样得了癔症?
她以为皇帝会更震惊些呢,毕竟是双生胎,多难得呀。
楚镇一手按在她手背上,温声说道:“若秋,咱们别要这孩子吧。”
第193章 忠告
林若秋先是愕然, 继而便笑道:“陛下担心臣妾产下的会是双生子吗?”
她听说皇室内部有忌讳双胞胎的说法,但刨除迷信的因素,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主要是怕两个孩子年岁相近, 会有手足相残之忧, 若是头胎, 依照嫡长子继承制,更是有抉择其一的麻烦。
可她以为楚镇是无须有此忧虑的,一则他并不十分迷信, 至少不会迁怒到自家骨肉头上;二则, 就算她这胎生的是双生子, 前头也还有阿瑛与阿珹两个哥哥, 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去竞逐皇位,故而林若秋起初虽略微犯难, 后来心态也就渐渐平和下来。
她握着皇帝的手, 盈盈笑道:“未必一定是双生子呢,哪那么巧就撞上了?”
一炮两响已是巧合中的巧合,若还孕育出两个男孩,那几率更得小得多了。
楚镇徐徐掰开她的手指,缓慢而坚定的道:“若秋,咱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 朕不希望你因为生育遭受更多的苦楚, 朕只要你好好活着。”
一股无名火从脐下上来, 林若秋本想大发雷霆——这样的事, 凭什么由他独自决定,归根究底又不用他来生养,凭什么?
可在触及到楚镇微微黯淡的眸子时,林若秋的心便倏然软下来,她很清楚,楚镇并非不爱孩子,当了那些年的孤家寡人,他比谁都知道子嗣的可贵,若非为了自己,他断不会说出这种话。
但,好歹也是两个幼小的生命,他能舍得么?自己能舍得么?林若秋只觉满心茫然,无意识地揉着一片衣角,“您可有问过黄太医?”
楚镇点头,“若非如此,朕亦不敢贸然决定。”
看来黄松年也觉得生养两个孩子风险颇大,哪怕拼着一身医术,他也不能保证完全无恙,毕竟之前的先例少之又少。
楚镇轻轻捏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朕会命黄松年配一剂药来,等会子喝了就没事了,只当是做了场梦,梦醒了,什么苦楚都无须经历。”
林若秋木然点了点头,当断则断,既然已经做好决定,自然是越早处理越好,耽搁太久反倒伤身。
皇帝匆匆离开后,红柳才从后房出来向她道喜——她要是瞧见皇帝离去时的脸色,肯定不会说这些话。
林若秋扯了扯嘴角,淡笑道:“何喜之有?这孩子很快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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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路上,阿丽公主本想到马车上讨教一番,好问问皇后是怎么在短时间内练到如此厉害地步的,然则红柳恭敬地拦住她,说皇后身子有些不适,请过些时再来打扰。
林从武很有眼色的拉着阿丽退下,方才他就看林若秋气色不是太好,猜着她是累了,暂时还是安心修养为佳。
马车内,林若秋郁郁地扯着纱帘,“都打发走了?”
红柳点点头,见她始终闷闷不乐,只得安慰道:“娘娘别伤感了,陛下也是为了您好,都说皇嗣为大,可在陛下心里,娘娘您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奴婢们替您高兴都来不及呢。”
还在家中时,红柳就听说有不少夫人为了给丈夫生下孩子,拼死拼活累得虚脱而亡的,那丈夫却转头另结新欢,你说可不可气?到了陛下这里倒好,为了保全皇后娘娘的性命,不惜放弃两个健全的皇子,这样体贴的男人往哪里找?
红柳自从与魏安许了对食之后,深知自己今后不可能有所生育,也盼着皇后娘娘膝下能更热闹一些,可听了皇帝那番肺腑之言,她就觉得损失几缕欢声笑语也没什么,两口子过得长长久久,那才叫美事呢!
林若秋不想与她讨论太多孩子的话题,扭头朝着窗外,轻声说道:“黄松年的药何时能配好?”
红柳道:“回宫之后就行了,总归不超过今日。”
春狩途中药材皆不齐备,黄松年自然得先到太医院走一遭,但剩下的事就好说多了,反正他也不是没干过——早些年为魏太后配的那些药,药方子他都留着呢。
回到琼华殿后,林若秋派人请皇帝过来用膳,可魏安却回话道,皇帝已经歇下了,有何要事也请明日再相商。
林若秋知晓皇帝这是怕见自己——怕被自己三言两语所打动,又改了主意,其实她哪敢违拗他的决定呢?只要是他的吩咐,旁人都不敢说半个不字的。
这次也是一样。
她潦草的用了一顿晚膳,只觉味同嚼蜡。人在有心事的时候,再美味的食物也难尝出甘甜。
黄松年的药倒是很快就送到了,乌黑乌黑的一小碟,盛在碧莹莹的玉盏中,散发着叵测的香气。想是为了减少她的抵触情绪,黄松年又额外加了些别的东西来调和那苦药的气味。
看起来倒像是巫婆精心准备的毒苹果。林若秋笑了笑,为这不太恰当的比喻。
黄松年没敢亲自过来,送药的是他的好徒儿胡卓。胡卓亦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她,只低声说道:“娘娘要的东西我师傅已准备好,还请笑纳。”
估计他猜到里头装的是什么,否则不会急于撇清责任。
林若秋浅淡说道:“放下吧,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胡卓却逡巡不去,想必黄松年交代过,务必要盯着皇后将药饮尽了才能回去。
林若秋抬了抬眼皮,看上去便多出几分威严,“本宫做什么事,还得由你们师徒盯梢么?”
胡卓不敢再留了,皇后娘娘发起脾气可不是好惹的,连陛下都得退避三舍呢,遂飞快地道了声打扰,便一溜烟的出去。
林若秋端着药盏回到房中,红柳却亦步亦趋的跟进来,林若秋不禁笑道:“怕什么,担心本宫会偷偷倒掉么?放心吧,本宫只是嫌它太烫,想晾凉了再喝。”
红柳被她说中心事,脸上一红,只得讪讪告退,还顺势将门给带上。不然总疑心有人偷看,娘娘更不自在。
室中陡然安静下来,隐约能听到窗外草丛里小虫的低吟。
林若秋看着那碗沉得望不见底的药汁,试着探了探杯壁,触手温热,其实已经不太烫了,可她仍迟迟下不了嘴,她不禁扪心自问:她是否真的愿意放弃这两个孩子?
前世里她生在一个破碎之家,父亲早早离婚再娶,对旧日的一切无暇过问,母亲后来则染病辞世,彼时的林若秋却背井离乡,连亡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于她而言,所能感知到的家庭温暖实在太少,王氏的存在稍稍填补了这一空缺,可因着林耿的存在,终是白璧微瑕,美中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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