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熠阖目养神,微微后悔方才对滟昊泠的纵容。太长的分别,使他差点忘了这人的毛病,永不餮足。“想问什么?”知之甚深,用不着去看他的神色,从语尾那一点点的犹疑就能够听出他定有未尽之言。
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长长的吐了出来,滟昊泠这才下定决心。“要是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毕竟之前他自己也逃避了一问,如果烈熠在此事上有意隐瞒,他也不能多加追问。
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对方还是如此模棱两可。滟昊泠本不是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会如此反常只说明此事非同小可。如今的他已是大齐的君主,贵无可贵,能够放在他心上的事,绝不会太多。况且颠来倒去到这个地步的,怎么计算都只有一件。“你想知道我为何能够复生?”
早已晓得根本瞒不过,既然被轻易的猜出,滟昊泠索性干脆点头。原本没有比烈熠的重回身畔更加重要,只是如不弄清前因后果,只怕他永难心安。倘若这只是昙花一现,美丽至极,却又异常短暂的重聚。滟昊泠无法想象再一次与烈熠失之交臂,那他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无数世人都追寻霎时辉煌的光景,会为那猛然绽放的光华目眩神迷。只有到了他这样的地步,才会真正体会没有什么比细水长流更值得珍惜。
烈熠微微一叹,一颗心早被酸涩和滚烫胀的满满当当。双手绕过滟昊泠的肩背,轻柔的将他拥抱在怀。让这个坐拥天下的男人如此患得患失,说到底,也是他的不是。“放心,我不会再离开。”
浅浅的一句,答非所问,在这个时刻说来偏偏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是不放心,只不过——”只不过什么呢?一下子涌上太多的感受,哽咽在喉头,阻断了所有的话语。滟昊泠顺势埋在对方发间,像是害怕被看见了此刻的表情。
将滟昊泠的长发一缕一缕梳理顺畅,烈熠的手势中看不出任何不耐烦。即使刚刚才后悔过,到底还是忍不住对他纵容。“其实,你也想到了是不是?要不是父皇相助,我也无法回来。”
他不仅想到,而且还亲眼所见,烈熠的回归证明了他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一幕并非幻觉。“我还是不相信烈炽那老头会那么好心。”居然指使桑柘下药,这一做法就绝非君子所为。
听着他还是连名带姓的唤父皇的名讳,烈熠颇感无奈,只是这一次并未出言纠正。“父皇出自什么目的都不重要,我们都不能不领情。”
滟昊泠无法反驳。
真正算起来,滟昊泠与自己亲生父亲的缘分极浅。就如同烈熠与其目滟湄漪之间,便是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滟昊泠心高气傲,要他对烈炽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父皇”,当然没有这份可能。但是这一次不同,正如烈熠所说,这份恩情,他不得不领受。
出生之际,烈炽耗费一半修为才将他们兄弟分开,解救了滟湄漪的夭亡命途。那么这一次呢,为了他们两人的重聚,烈炽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烈炽人呢?还活着么?”到底还是不得不问,竭力让音调表现的浑不在意。滟昊泠从来都是薄情寡义,毕生情愫皆付一人,到了如今自然也不会平端生出什么父子亲情,关心了以往从不会关心的旁人结局,只当……是承情罢。
“我不知道。”何等无奈而又伤怀的四个字,在这重逢之间添上了淡淡的一笔愁绪。“醒来之际,只有桑先生陪伴在旁,并未看见父皇的影子。桑先生将事情来龙去脉简要告知之后,也告辞离去。”
滟昊泠哪里舍得烈熠感伤不已,方才问的这一句已是违背习惯,与烈熠的情绪相较起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在他唇上印了一印,“既然不知,那就算了。”
“昊泠。”轻声唤了他的名字,既然此事被勾起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烈熠对于亲情的认知并不深刻,不过也及不上滟昊泠的淡薄。“我还是想去找找父皇。只要他一切安好,也能放心。”
滟昊泠略微奇怪,“你晓得他在哪里?”按照滟昊泠的想法,既然烈炽避而不见,表明他一定会隐藏行踪。当今的大齐版图辽阔,要在人海茫茫中寻找一个人,绝非随口说说那么容易。
“为了让父皇与滟湄漪顺利隐居,我曾为他们安排了几处安全的住所。”烈熠说明着自己的想法,虽然没有十足把握,然而还是有一试的价值。“一一寻访过去,哪怕他们已不在,应该还能找到线索。”
听烈熠说到如此地步,滟昊泠就肯定他心意已定,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我陪你找就是了。但我有一个条件——”
听他一张口就说要陪伴自己,全然忘了自己肩上的重责,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之类的训诫只怕早被滟昊泠抛到九霄云外。烈熠原本还想劝说一二,还没开口就选择作罢。此番重聚如何不易,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经历过切肤之痛,谁还愿意生生分别?
他自己也是不愿的。
于是烈熠缄默不言,只等着听听滟昊泠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要等你养好身子之后,我们才能出发。”两人的鼻尖触碰在一起,离的那么近,都能清晰的在对方的眸子中瞥见自己的倒影。“你以为我刚才没有看出来,你走路时脚步虚浮。曾经你的身手可是比我还高上一筹,如今怎么看起来半点武功也不会了?”
“会不会又有什么要紧?”烈熠避重就轻的反问。“当初拼命修习是为了靠那些来吊着自己一条命,而且生在乱世,终要有自保的本事。眼下这些都不需要了,我想偷偷懒,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