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新月没有直接阻止对方,况且他也没有力气再对其疾言厉色,只是有些无奈的缓声反问,“你刚才自己也说了,在这个时刻根本不会有意识愿意出诊。”所剩的力气都用来支撑新月站立,这句话低沉的几乎无法耳闻。
意娘固执的坚持,“就算闯进一时的房间,拖也要拖一个来给你疗伤。”这般的决断,令他看上不许像个柔弱女子,反倒带了几分江湖豪客的侠气。
新月露出今夜第一个笑容,“我们有上好的金疮药,请来的意识配置的药物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顿了顿,新月又补充一句,“再说了,我这些上有怎么能随便让外人看?”
最后一句惊醒了意娘,目光掠过新月身子,眉头蹙得不能再紧。没有当场昏倒,他已经比许多女人勇敢,值得倾佩,毕竟在新月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交错之间甚至部分皮肉都有翻卷的迹象,意娘一眼看过去,居然无法数清伤口的数目。
说出去只怕没有人会信,艳名远播天下的花魁新月,寻花问柳客人人渴望的一具身躯,隐藏在意山下的阵容会是如此的不堪与……恐怖。
“这些,是刀伤么?”意娘问得十分迟疑,他本来以为令姑娘无比疼痛的是折断的手腕,没想到还有无以计数的伤痕在同时折磨着他。
“上药吧!”若说了,必然会将意娘卷入不该他卷入的动荡之中,新月淡淡的支开话题。
清亮的药膏拨上伤口,意娘的手法轻缓而舒适,在最大程度之上减轻了她的疼痛,新月终于能够令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于是想起一件事情,“相思楼的客人,还是要选一位姐妹照看着,我这幅样子,暂时是无法服饰了。”
逃过今夜的侍寝——虽然不能确定滟昊泠是心血来潮还是存心戏弄,新月依旧觉得无比幸运。他简直无法想象,套若将这幅身躯展现在滟昊泠眼前,又会招来多少无谓的是非。
到了第二日新月醒来时,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一切安排都白费了,在睡前,意娘以强硬的态度比她喝下了一整晚的安神汤,令她一夜无梦的睡到近午的时刻,经过询问之后,被告知相思楼的客人已经不告而别,只在桌上留下一封信。
一封留给新月的命令。
╮
第五章——从属关系
“王上,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宋正武策马上前,追上沐霖前行的速度。威武的军人在这个时候也免不了带上几分与性格全然背道而驰的犹疑,几经辗转之后,话才终于出了口。
沐霖控了一下马缰,偏头看了自己的属下一眼。在景阳一战中,宋正武以一个军人的英勇与忠诚,在危难的时刻依然决定保护国主安全离开。当日,他一马当先,拼尽全力杀出一道血路,本来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最终的结果还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但是在那一战中,宋正武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左耳。战争给他留下的是荣耀的勋章和丑陋的伤痕,一条斜过脸孔的伤痕,一直没入左侧,分毫的差距,他差点也失去自己的眼睛。
当讲还是不当讲——一般以这样的措辞开口的内容,听起来都绝不会令人很愉快。只是看见对方那张破碎的面孔之后,再多拒绝也被堵在沐霖的胸口。“宋将军,何事?”
“王上,大概是属下多心了,总觉得此去凶多吉少。”宋正武环顾四周,刀削般的刚毅脸庞都不禁流露出几丝恻然。
白蒙蒙的雾气笼罩在周围,能见度被抑制在五步之内。超出这个范围,无论人还是物,都只剩下一道寡淡的影子。假如再往远处延伸,则更是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同伴,自然,也看不清敌人。
似乎浓白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存在,他们这些蝼蚁般的生命,随时都会被吞没其中。
也难怪连宋正武这样的汉子都会感到不安,这一场不期然之间降下的浓雾,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勾起了人类心中本能的恐惧——对于目不能视的未知的恐惧。下雾之前明明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就在最短的时间内,所有的光亮似乎都被折损殆尽。
不过沐霖还是能够断定,令宋正武不安的理由不仅仅是恶劣的环境。行伍一生的铁血军人,应该见识过更加严峻的自然条件,他会在这个时候道明自己的心情,一定还有令他更加担心的来由。
“按照末将的经验,在雾天作战,最关键的就是情报。”宋正武所说不假,落入这样的环境中,他们与瞎子也没有什么区别,敌军的踪影以及动态,都必须依靠情报系统加以探知。“请恕末将僭越,不知王上能否告知这次协同作战的是哪一支情报部队?”
“住口!这不是你能过问的事!”沐霖厉声呵斥,很难相信在他纤细柔弱的脸上会出现如此凶恶的表情。
然而当他呵斥过后,沐霖多少还是有些后悔,出于对属下的爱护,他不得不阻止宋正武探听与他无关的内容,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该用如此口气,毕竟……他曾救过他一命。
“属下知错。”宋正武低下头,话虽如此,随之而来的句子根本没有多少认错的情绪在内。“属下也清楚汐蓝皇帝的规矩。换做过去,一定不会多问。只是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关系到万千将士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