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丝绒的托盘,其上描金绘凤,极尽奢华。然而再如何精美,也只是盛放物品的器皿,比起托盘上所放的物事,托盘本身也就没有什么好值得惊叹的了。
无论景阳王出自什么考虑,是为了百姓免遭生灵涂炭,还是为了自身的安危着想,总之一纸宣告景阳灭亡的国书就这么呈递到了滟昊泠的面前。
这么一件物品,其意义不可谓不重要,滟昊泠竟连拿起看一下的心思也没有。淡淡瞥了一眼,开口之间已是无限嘲讽,“景宣还能拿出如此精致的东西,由此可见,再怎么破败的王宫,里面还是藏了不少珍宝。”
燕归愁没有应声,也不知该如何应声,心中只在后悔着怎么接下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景宣自己死也不肯来觐见滟昊泠,倒是将国书扔给他就了事。原本的猜想并没有错,滟昊泠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东西,他真真是吃力不讨好。
“既然景宣有这份‘诚心’,倒是不见得非要杀之而后快。”滟昊泠刻意咬重了“诚心”两个字,正如有些话听过就算,同样的有些词说了也不必当真。“既然国书是你取来的,就你说说应该如何处理罢。”
燕归愁心中叫苦,若是能说,他早就说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在景阳王的处置一事上,他无论说什么都是错,多说多错。
要说严惩,未免显得他不近人情,无论他本人如何否认如何抗拒,景阳到底是难离的故土,而血脉之间承继的某些东西,只要是活着就无法割舍。但是他若真的求情希望就此放过,只怕又逆了滟昊泠的心思。比起早已离却的故土,自然是汐蓝一方更加不能割舍。
燕归愁不开口,滟昊泠也不着急,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景阳局势在他的操控下到了今天,本该是皆大欢喜的场面,至少对汐蓝一方来说是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覆灭一个国家,放在七界悠悠漫长的历史中也是前所未有,足以让国内为此普天同庆。
但是,滟昊泠高兴不起来。
看见景阳尸体横陈,堆满大街小巷,他也可以一把火烧了了事,最终却因为烈熠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而将一切功绩抹灭,剩下的只有蚀骨的空虚。
燕归愁偷觑滟昊泠的脸色,发现后者的神思已经不知飘往何方。心中暗叹,老大最近一直都是这般,所有事物一概不管,政事全部交给沐霖,军务则完全扔给自己,面对那些琐碎到庞杂的事务,燕归愁真是苦不堪言。
“冒昧问一句,景阳王室要如何处理,老大才觉得安心?”不能随便做主,燕归愁只能先探探口风。
“怎么,你也开始使用冒昧这样的措辞了?”滟昊泠被拉回思绪,自然有被打扰的不快。满是讥诮地看了燕归愁一眼,“怎么,你觉得我有不安心的时候?”
“当然没有。”连忙否认,倒也不是燕归愁担心就此得罪了对方,这本就是他一直确信的想法。“既然老大没有不安心,景宣等人也不是非杀不可。”
这既是意料之外,细想之下还是觉得合情合理。“想不到你会亲口为他们求情。”
既然对方说这是求情,或许就真是了。燕归愁也不反驳,如今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他倒不如再多言两句。“失去军队,没有百姓,甚至已经递交国书的王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他还有这个名号。”滟昊泠或许不在意此事,不过到底也还是存在的事实。“景阳王室也有百年,王室血脉摆在这里,终究也是一场麻烦。”想他当年在百图战后,为了杜绝未来任何的不稳因素,便将百图的权贵们统统聚集在一处,杀了个干干净净。
燕归愁没有说什么贬为庶人之类的蠢话,有血统在身,就算真的被贬斥为庶人,出身依旧无可更改。正如尽管呈上的这份国书,哪怕字字都是他本人亲笔所书,也不表示就完全出自真心实意。
“只要断绝王室成员与外间的接触,就可以彻底消除这场麻烦。”燕归愁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满,只要人还活着,就永远无法断绝这种可能。不过为了景宣的性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出违心言论。
“你说囚禁?”
“如今的王宫已然是座废城,留出一个院落给景宣居住,他的武功平平,如今又已经年老疯癫,派上一队士兵看守则可保万无一失。”不论实施起来是否艰难,不过这么说起来倒觉得十分简单。
“景宣或许没有反抗之力,二王子景华瑞可不是这等无能之辈。”率领回天军深入柔蓝腹地,在那般恶劣的地理条件之下,景华瑞的才能倒也的确不容小觑。
“囚禁只针对景宣一人。至于其他人,老大还是采取保险一些的办法为好。”
像是第一次发觉,燕归愁也是此等乖觉之人,至少他心中明了,什么人能救,什么人不能救。旁的不说,当日为了传国玉玺,滟昊泠在景华瑞手中结结实实吃了一亏,这一份仇恨就足以令景华瑞碎尸万段。想要保住此人性命,天下没人有那么大的本事。
摆摆手,滟昊泠下令道:“既然你已经有办法了,就去照做罢。但是你要记清楚,景宣的一条命就此记在你的身上了。”
“是。”燕归愁答了一声,当然明白对方的话外之音。记在他身上,意思不言而喻,既可以为了他暂且饶过景宣一命。同样的若是景宣有什么不轨举动,只怕也会牵连到他,将一条命断送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