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够抗拒汐蓝帝王冷酷至此的眼神,然而风紫见到他眼神的变化之后,反而暗中松了口气——有变化就好,有变化就证明滟昊冷正在思索之前的对话,不论他目前的想法是善意,还是恶意,至少已经考虑。
风紫此时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没有筹码的交易,没有任何可以说服滟昊冷的条件,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言语之力。
不是全然没有惊惧,在对方冷若冰锋的眼神下,惊惧化作渗出肌肤的白毛汗,不满整个脊背之后令人更觉难受。风紫完全是硬着头皮,滟昊冷的心思本就阴晴不定,猜测起来更是艰难,倘若错了,只怕今天搭上的就不止自己一条命。
“两位不过上担心他的能力会对局势产生不利影响。”
很难形容风紫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他用的是相当平凡的语速,不快不慢,可偏偏就是给人一种极其缓慢的感觉,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一个一个迸出来。别有一番说服人心的力量。
滟昊冷的所思所想还不好说,但这的确已经是烈熠想要除掉寒梅墟风紫的全部理由。他不会一味的悲天悯人,也不会天真的认为,哪怕一滴血都不流就能让天下统一。然而在私心里,烈熠总是希望能将牺牲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
要杀一个人,就必须有十足的杀这个人的理由。
风族近期过激的举动,从很大程度上加重了烈熠的杀意。不能让风族的影响力将七界引导入一个更加混乱的局面,那么,最为有效的方法就是杀掉风族里影响力最大的那个人。
风紫的精髓又放松了半分,能够看透对方一人的目的,比上在全然未知中胡**索,把握当然是要大的多了。然而轻松了片刻,风紫心中又弥漫了一股哀愁,因为他十分明白,能够窥探出烈熠此时的所思所想,并非自己足够敏锐,也不是因为忽然降临的侥幸。
事实上,只要是真正对烈熠有所了解的人,都能够看出他在某些决定上的轨迹,他无可奈何的心狠手辣,以及如释重负的放弃到手的一切。
烈熠,活得无比矛盾而又辛苦。
风紫强压下徒然形成的繁复心情,有些事情就算有心也无法做到,而能够做到的,是救下该救之人。“据我所知,他多年都未曾离开寒梅墟一步,而且,早已不再占星卜卦,对世事不闻不问。”
滟昊冷没有反驳,对方所说的一切的确是事实。不过越是这样,越是证明那个人的可怕之处,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具有如此强烈的影响力,倘若有一天,他改变了避世的心意,情形又该如何?
身为帝王,就不得不防。
“我可以保证,他到死为止都会一直隐居。你们也着实没有必要杀死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隐者。”不知他从何保证这一点,不过能看得出来,这不像是在撒谎,他有着完全的把握。
他的话应该能够说服世间所有人——就连风紫自己都这么觉得。他的错估之处在于,滟昊冷不是世人中的任何一个,他只会掌控旁人的一切,而不会让旁人来干涉他的决定。
“仅仅只是隐居,还远远不够。”这就是滟昊冷的回答。并不冷冽,也并不残忍,然而拒绝的意思已经表达的相当清晰,无论换了谁,想要再劝,都找不到插口的罅隙。
没有罅隙,供风紫选择的途径就更加少之又少。“要如何才够?”
“此人必死。”四个字就代表了生死的宣判,滟昊冷不仅是汐蓝的帝王,终有一日,整个天下都会被他踩在脚下,哪怕只是最简单的言辞,就是以决定大多数人的生死。
风紫的神情在瞬间变得相当古怪,大概是笑了笑,不过笑的有些难看,与他一直塑造的仙风道骨形象全然背道而驰。说不清是什么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庆幸目的达成,还是感慨在劫难逃?
出发前往盘石县之前,早已为自己算了一卦,卦象凌乱的线条映射出残酷的结论——大凶,死劫。
预言师有一条绝对不容违逆的制衡,不许窥探自己的命运。无论是国手级别的语言大家,还是仅知晓皮毛的初学者,无一不得不遵守这项严苛的规则。风紫之所以会违背,大概也是因为早已料到了凶多吉少,既然命都保不住了,禁忌之类,当然也就无关紧要。
“风紫必死?”看似多此一举的问题,但是在场谁也没觉得有丝毫违和。无论是疑问还是震惊,至少都有一个共识,他问这个问题,必然有他的用意。
滟昊冷以沉默代答。之前已经说了无数,再重复之后是浪费唇舌。如不是容不下此人,他也没有必要抛下国事,千里迢迢来到盘石县。
点点头,有些古怪的笑容变得更加古怪。一定要形容的话,应该与某种人极其相像——即将走上刑场了断生机的断头者。“既然决定了,那就杀了我罢。我也是风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