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失算了,人的感情纽带毕竟不是仅靠血缘关系维持的,几十年的养育之恩、舐犊之情岂会因为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就一刀两断?”
“这事我的确没想到。”
“哼,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不懂得爱的人,你自以为是因为爱,才让你苦心孤诣这么多年来报复我,其实完全不是,这一切不过是你的阴暗心理在做怪!”
陈秋涵接着说道:“你还想让化冰和我被媒体骚扰到苦不堪言,却没想到化冰根本不在乎这些,反而以此来赚钱,你肯定受不了了吧?”
童伯毅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你们毕竟快死了。”
阳化冰哈哈大笑起来:“童伯毅,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杀了我们,我也是和秋涵一起死的,黄泉路上我们不会寂寞,而不像你,一直苟延残喘凄凄凉凉,我真是好同情你啊。”
陈秋涵说道:“我有一点不明白,马汉庆是2006年抢了你的锡罐,间接地害死了你的小柔,可是你为什么要等到2010年才提取他的组织克隆他?”
童伯毅冷冷地说道:“因为他马上入狱了,电视播出了宣判大会的新闻,我看到马汉庆就在里面。于是我就一直等,等到2010年他出狱为止。我不但要克隆他,我还要诬陷他!”
“诬陷他?”陈秋涵说道。
“我知道了,”阳化冰说道,“白萱是你杀的!”
“是。”童伯毅说道,“马汉庆一出狱我就一直跟踪他,他到山趣园转悠了好几次,后来连我也发现13栋的业主晚上12:00之前经常不在家。果然,马汉庆入室行窃了,结果业主却提前回家了。我一直躲在门口的树丛里观察着屋里的动静,我看到他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了,然后我就想进屋看看那人是被他打昏了还是打死了,可是那天晚上,山趣园真是热闹,马汉庆刚走,阳天海就来了,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叫阳天海的,接着又是我们的一位副市长,简直就像赶集一样,钱皓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人是华仁忠,现在是医院的院长。”
“哼哼,这么多人半夜三更找上门去,看来那白萱也不是什么好人。”童伯毅说道,“等到这个华仁忠走了之后,我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早点下手,因为我知道王海刚很可能会来。”
阳化冰说道:“你为了阻止王海刚碍手碍脚,所以你让他整理资料。”
“对。我跟踪马汉庆的时候,发现王海刚也经常到门口徘徊,我就知道这个业主肯定跟王海刚有关系,而看他犹犹豫豫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就知道业主肯定是他女朋友。只是没想到这小子那么快就整理完了。”
“也就是说,在华仁忠和王海刚之间,你走进了屋子,杀死了白萱?”
“是。”童伯毅说道,“那个女人躺在地上,血流了很多,但刀子插在肚子上,不是致命伤。我捏着刀刃将刀拔出来,然后插中她的心脏!”
“你真冷血。”陈秋涵说道。
“我冷血?”童伯毅说道,“难道你老公就不冷血?”
“冷血的是马汉庆,不是化冰!”
“还不是一个样?”童伯毅说道,“他还不是要用刀捅你?”
“那是他做噩梦了。”
“什么是梦?什么是人生?所谓梦由心生,如果心中没有歹念,又怎么会在梦中对自己的老婆拔刀相向?”
“你放屁!”阳化冰骂道。
“为了报复马汉庆,我克隆了他,不过,这二十多年来,我也没停止过我的研究,”童伯毅说道,“人的性格到底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这个问题,自古至今哲学家、神学家、心理学家已经争论很久了,但都莫衷一是,所有的争论不过是猜想,因为没办法做精确的实验,变量实在太多了。但是,我做的不同,我塑造了一个跟马汉庆一模一样的人,血型、dna分毫不差,这样就保持了两个样本先天条件的一致性。而马汉庆和你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这样就可以观察出外界环境对一个人性格的塑造到底有多么重要的影响。然后我发现,恶就是恶,善就是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哼,我恶?我可没有杀过人。”
“你现在没有杀人,不代表你将来不会杀人,”童伯毅说道,“上幼儿园的时候,你经常虐待你家的猫,上小学的时候,你经常欺负女同学,上中学的时候,你拉帮结派经常打群架,还曾经围殴了一个男生,并把打人的视频传到网上。”
“那是因为我还小,我不懂事。”
“嘿嘿,不懂事?那上大学的时候呢?考试作弊打小抄,你还吸过毒,是k粉吧?”
“什么?”陈秋涵惊讶地叫道。
阳化冰面色通红,看着陈秋涵低下了头,喃喃说道:“就一次。我……我是图新鲜,好好奇。”
“哈哈哈,不要狡辩了,吸毒就是吸毒,烂仔就是烂仔!”
陈秋涵大声嚷道:“那也好过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是,我是魔头,”童伯毅说道,“我现在就送你们归西。”
“其实我觉得你很失败,”阳化冰说道,“你自以为控制住了一切变量,就可以研究我和马汉庆之间的不同,可是你别忘了,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马汉庆做过的事,记忆既然可以复制,性格当然也可以复制。所以,你要从我身上研究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肯定就是缘木求鱼南辕北辙。”
童伯毅哈哈大笑几声说道:“你以为我会只搞一个样本就来研究吗?”
阳化冰悚然心惊,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已经不需要关心这些了。”
“好吧,不过,我还有件事情要问,”阳化冰说道,“王海刚也是你杀的吧?”
童伯毅沉默了一阵,然后叹口气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可是你的学生,为了让你来报复我,他把自己的一生都毁了。”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以为马汉庆杀了白萱,自然要追着你不放。”
“可你才是凶手。”
“已经不重要了,”童伯毅说道,“一切人一切事早该风流云散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
“那个该死的钱皓在园子里种了顺宁是独一无二的跳舞草,当年我杀死白萱之后,身上就粘了几片叶子,当时王海刚就问我这叶子从哪儿来的,我说不知道从哪儿弄的。他自然不会起疑,因为每个人都认定马汉庆就是凶手,直到你说起马汉庆不是真凶。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问我2010年4月25号晚上到底去哪儿了。我知道他肯定又想起那该死的跳舞草了,于是便说要找他当面谈谈。我本来想跟他把话讲清楚的,谁知道我去的时候,他竟然在给公安局长打电话,于是我当机立断打死了他。”童伯毅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都录下来了吗?”阳化冰朝陈秋涵问道。
“什么?”童伯毅问道。
“我不是问你,”阳化冰依然面向陈秋涵问道,“我是问苏局长,都录下来了吗?”
童伯毅惊讶地看了看阳化冰,又看了看陈秋涵,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地下室的门被撞飞了,几个防暴警察全副武装地冲了进来,接着便听到苏镜爽朗的笑声:“都录下来了!”
童伯毅见机非常迅速,就在大门被撞飞的瞬间,他立即转身,疾步飞奔到一堵墙前,按动了一个开关,整面墙转动起来,他一闪身便冲了过去。
谁都没想到,那里竟会有道暗门。
5、揭开谜底
“苏局长,我和秋涵一直不明白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阳化冰坐在自家花园里,面前摆着一杯茶,笑眯眯地看着苏镜。
苏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满园迎风舞蹈的跳舞草,赞道:“这草果然会跳舞啊。”
“苏局长喜欢就移植几株回家种着。”陈秋涵说道。
“不,我可没那闲工夫摆弄花花草草。”苏镜转而问道,“你问的是哪句话?”
“你说你什么都查清楚了,但是又什么都没查清楚。”
苏镜哈哈一笑,问道:“小陈知道我那话是什么意思吗?”
“你说的时候不知道,后来想明白了。”
“什么意思啊?”阳化冰急吼吼地问道。
“苏局长是说,他已经知道童伯毅是凶手了,但是却没有证据。”
“苏局长,您是这个意思吗?”
“是,”苏镜微笑道,“所以我才在小陈身上安装了针孔摄像头和录音器,为的就是录下童伯毅的罪证。”
“苏局长,你骗得我们好苦啊,”阳化冰说道,“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童伯毅,所以那天我们俩就自投罗网,把自己交到童伯毅手上了。”
“你们不介意自己当了鱼饵吧?”
“当都当了,还介意什么啊?”阳化冰无奈地说道。
“哎呀,老了老了,人老不中用了,”苏镜说道,“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哪用得着这种办法啊?”
陈秋涵说道:“可是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谋杀案啊。”
阳化冰也说道:“是啊,毕竟你是警察,而不是私家侦探。”
“这有什么区别?”陈秋涵问道。
阳化冰说道:“不知道你看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一篇小说没有?名字叫《啤酒谋杀案》,跟苏局长侦破的这起案件差不多,也是要调查一桩沉睡了二十多年的谋杀案。但是阿加莎笔下的侦探波洛不是警察,所以他只需要通过调查推理,还原事件真相就可以了。但是苏局长是警察,他就不能只还原真相,还要把坏人绳之以法,所以光有推理不够,还必须有证据。”
苏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张嘴啊,把我这糟老头子都说得不好意思了。”
阳化冰问道:“对了苏局长,那天晚上跟在我们车后面的,是你吧?”
“不是我,是我派去的,你还让我这糟老头子一天二十四小时给你们当保镖啊?”
陈秋涵嘻嘻笑道:“我们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我们本来还以为跟踪我们的就是要害我们的人呢!我们还想呢,怎么那车本来一直在后面,突然就从左边冲过来了。”
“那是我一个手下,叫林安。我吩咐过他,只要你们一出门就马上跟上你们,并随时向我汇报,而且……”苏镜坏坏地笑了笑,这让阳化冰夫妇觉得这小老头很有意思,“而且我告诉林安,除非你们俩立刻有生命危险,否则不准出手相救,只需跟踪到底。”
“啊?苏局长,您也太拿我们的小命开玩笑了吧?”
苏镜笑了笑,笑容里略带歉意,更多的是得意,他狡黠地眨了眨眼,说道:“我这糟老头子,有时候也会很疯狂。”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童伯毅的?”
“这个案子最初有四个嫌疑人,你父亲阳天海,前任市长钱皓,医院院长华仁忠,还有一个王海刚。我把他们四个人彻查了一遍,他们各自都有一套故事,每个人都有杀人动机。事隔二十多年,我也没办法去查证他们有没有说谎。但是我可以从他们进出白萱家的时间,推理出他们的故事能不能自圆其说。这四个人之前肯定不会串供,所以假如有人说谎的话,其进出白萱家的时间,肯定会被其他证伪。而现在没有,阳天海走后,钱皓去了,钱皓走后,是华仁忠,再之后是王海刚,时间衔接得非常自然,四个人甚至没有遇到过。所以,每个人提供的进出白萱家的时间,应该是可以确定的。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们有没有拔出那把刀重新插进白萱的心脏,这需要十分强的心理素质,要知道,没人想到自己会看到白萱被人捅了,躺在血地里,杀人者必须当机立断,并且还要巧妙地保留原有的指纹。我们先来看你们父亲阳天海,他是拿着刀上山的,他要去给儿子报仇,那时候他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见到白萱后,完全有可能劈头盖脸地一顿猛砍,可是要他把刀拔出来再重新插进去,还不能抹掉指纹,就绝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那钱皓呢?”
“钱皓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当时他是副市长,正面临升迁,这时候如果蹦出和侄女乱伦的丑闻……”
“白萱又不是他亲侄女,不算乱伦吧?”阳化冰插话问道。
苏镜呵呵笑了,说道:“他的政治对手才不管白萱是不是亲侄女呢,这种风声传出去,难道钱皓会嚷嚷着辩解说那不是亲侄女,而是老婆的侄女?”
“就是嘛,”陈秋涵嗔道,“你就别打岔了,听苏局长说。”
“钱皓遇到这种机会,肯定会好好利用的,”苏镜说道,“但是钱皓之后进屋的华仁忠说,那把刀还在白萱肚子上,他犯不着替一个刑满释放的前市长打掩护吧?所以,我把钱皓也排除了。接下来再看华仁忠,如果他是杀人凶手的话,他只消说看到刀插在心脏上就行了,这样就可以把这事利利落落地推到别人身上了,他并不知道在他之前还有阳天海和钱皓进过屋,但是他完全可以把这事推到马汉庆身上啊!他为什么不撒一个简单的谎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凶手。”
“王海刚就更不是了,他都被杀了。”阳化冰说道。
“那时候我可没这么有远见,我最怀疑的其实就是王海刚,他说刀插在心脏上,也许就是为了把谋杀的罪名推到别人身上。华仁忠8:55进屋,随即离开,而王海刚离开的时间是9:20,二十五分钟的时间,要小心翼翼不留指纹地杀掉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所以,我的重点怀疑对象就是王海刚,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被人杀了,我当时就蒙了。但是我并不怀疑我之前的推理是错误的,也就是说,即便他被杀了,也不能从其他三人中再找凶手,那么凶手肯定就是另有他人。这时候,我想到了华仁忠的一句证词,他说他离开白萱家的时候,看到树丛中似乎有人。那人会是谁呢?王海刚不是凶手,所以也犯不着说谎,他说他是9:10进屋,那就是9:10。那么8:55的时候,谁躲在树丛里呢?于是,我推断,除了这四个人,肯定还有另外一个人到过现场,这个人隐藏这么深,很可能就是凶手。”
苏镜看了看舞得正欢的跳舞草,继续说道:“王海刚死后手里的跳舞草让我思考了很久,他本来要跟我说一件他觉得不妥的事情,但是他又吞吞吐吐的,似乎心里藏着极大的矛盾,谁能让他如此左右为难?这二十多年来,他为了跟踪你,一直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基本上没什么朋友。能让他左右为难的,就只有童伯毅了。于是,我开始考察童伯毅,之后我发现王海刚所做的事情背后,都有他的影子,王海刚一直在跟踪你监视你,得到了他的授意和纵容,王海刚把你们的视频挂到网上,肯定也会征求老师的意见吧?而之后,王海刚死后,你的克隆人身份被曝光了,生活一度被搞得一团糟,童伯毅说他开会的时候,无意间跟几个教授说起过你娶了环球小姐,这话如果换作别人倒也能说得过去,但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竟然也会如此不知轻重地把你的信息泄露?所以我只能认为他是故意的,然后我开始追问,他为什么这么恨你?这时候有两条重要线索摆在我的面前,一是你的梦,你梦见马汉庆抢了一个人的公文包,我随后去查了档案,竟然发现那个公文包里有块人肉,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谁会把一块人肉放在包里?如果是分尸案,也不会用公文包装那么一小块肉啊!而且还用了干冰冷藏。接着,你的克隆人身份被曝光了,谁都不能预测媒体的采访方向,童伯毅自然也不能,他肯定想不到记者们不但对你的私生活感兴趣,对他的私生活也感兴趣,那天,我看到了一篇报道,说童伯毅一直是单身,年轻的时候曾经谈过一次恋爱,后来女朋友在结婚登记途中遭遇车祸去世,去世的时间正是2006年,跟马汉庆抢包相差一天。然后我立即联想起来,马汉庆抢的包正是童伯毅的,由于把包抢了,童伯毅克隆女朋友的计划只好搁浅了,于是他便恨上了马汉庆,于是把马汉庆克隆了,以图将来报复。王海刚曾说,是他央求童伯毅克隆马汉庆的,其实他是被他老师骗了,童伯毅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阳化冰插话道:“很可能,也是童伯毅暗示王海刚可以这样报复的。”
“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苏镜接着说道,“后来我又调查了天网公司的几个客户,你还记得我问过你是哪几家公司率先发难的吧?”
“记得。”
“这几家公司都跟童伯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家连锁药店跟童伯毅是长期的合作伙伴,要知道童伯毅是生物工程系的教授,也研发药品。那家连锁酒店的老板是他的侄子,那个房产商,还有那个眼镜商,都是他的学生。”
阳化冰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当初我的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就是这几家公司先来跟我们合作的,而且还带来很多其他客户,后来也是这几家公司率先发难的。”
陈秋涵笑道:“用童伯毅的话说,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你更痛苦。”
苏镜接着说道:“有了这些线索,我已经基本可以断定童伯毅就是幕后黑手,克隆马汉庆就是他的主意,而不是王海刚的主意,他为的就是要报复你。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有没有杀白萱?让我们再回到跳舞草。王海刚到底要跟我说童伯毅的什么事?他手里的跳舞草到底有何深意?这时候,我想到了钱皓老婆的一段证词,她说白萱被杀那天晚上,钱皓身上粘了几片跳舞草的叶子,我虽然不知道这叶子怎么会粘到人身上……”
阳化冰插话说道:“我妈曾说,这院子里本来到处都是这种草,连小路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从院门走到房门,基本上是在草丛里穿越,后来就被她挖掉了一些,留出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