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争不抢的人,能坐上宗主的位置么?
至少就拿舒欢来说,她殚精竭虑数年, 做了不少在旁人看起来冷血绝情之事, 才抢到那个位置。
同为一宗之主,舒欢和纪兰生给人的外在印象却截然不同, 他实在太过于不露声色。
舒愉对他摇晃几下手腕,“这镯子怎么用?”
纪兰生道:“注入你的灵力, 便能开启传送。”
舒愉“哦”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直接以灵力注入,不过须臾,她周身的环境便大变样。
没有庭院阻隔,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她落地的正前方有一道淡蓝色的光柱, 一人刚好从光柱中走出, 和她面对面。
是一个陌生的魔修,表情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径直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按乌韵所说, 这道光柱应该直达地下之城。
舒愉一直很好奇, 魔灵界的地底都城会是怎样,传闻中,数万年前这座地下城市就已存在。
她走进光柱之中, 视线一下变得幽暗,一阵下坠感骤然袭来,没多久, 她便踩到了结实的地面。
除了没有阳光,这座城市看起来和修真界的凡人城镇没有太大区别,简直不像是人力可以达到的。
一排排建筑星罗棋布,这片空间似乎极为广阔。
舒愉走了几步,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温度比地面高不少。
“舒愉。”纪兰生有些无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舒愉回转身,仰面冲他一笑,“这么快就跟上来了。”
她抬起手臂,凝神打量那光泽通透的玉镯,好奇道:“这个东西是哪来的?”
纪兰生:“历届宗主流传下来的。”
“哦,好吧。”舒愉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和修真界城镇最大的不同——人烟稀少。
问天宗所在的文星镇一向很热闹,总是熙熙攘攘,即使到了深夜,也还有大胆的人在夜色中游荡。
哪像这里,一眼望过去,根本没几个人影。
“你们这边的人,是真的少啊。”舒愉感叹道。
“嗯,确实地广人稀。再加上为了灵力厮杀不止,魔修又大多不愿生育,人自然是越来越少。”
舒愉点点头,又问道:“那修真界的堕魔者,是怎么一回事?”
“数万年间,还是有不少魔修闯过了天罚,前往修真界。他们应当是在一些特殊的地点,留下了魔宗特有的修行方式。想必你也深有体会,我们的修炼速度确实比修真界快得多,他们自然禁不起诱惑。而且,修习魔宗功法愈久,对于魔宗的认同只会愈深。”纪兰生淡淡说道。
舒愉:“那你们能和外面的堕魔者联系?”
纪兰生:“嗯。”
舒愉轻点下巴,“魔修功法确实极好,但人心贪婪也难以抑制,修真界正统门派看不起这种修炼的方式,也是情有可原。”
纪兰生看了眼她耳侧略有些凌乱的青丝,还是忍下了冲动,没有帮她整理。他笑道:“你却从来不会看不起。”
舒愉没有否认:“这世上,很少有我看不惯的人和事。说到底,它们与我有什么干系呢?”
是的,真正能让舒愉挂怀的人和事,极少极少。
对于她来说,大部分东西都只是一时的消遣。
比如他自己,比如,她过往的那些情人。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牵挂越少,受伤害、被掣肘的机会也就越少。无牵无挂的人方能收获真正的自由。
至于他,却不需要自由。
“这个点,魔修们都在做什么呢?”舒愉走走停停,却发现不少户门都紧闭着。
“可能在地面打斗,也可能是在独自修炼,抑或是在寻欢作乐。”
“真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舒愉又感叹一句,然后直直地看着纪兰生。
此地幽暗毫无光彩,他站立其中,却好像给沉闷的山水画泼上了绚烂的颜色。
让人挪不开目光,却又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这一百年,你怎么过的?”舒愉问道。
撞进她那双满是探究的眼眸,纪兰生笑了笑,“专注于修行的时候,时间流速会变快。一百年,不过眨眼之间。”
他没说出口的是,思念舒愉这件事,却会让时间走得分外迟缓。
对他来说,过去的每时每刻,都是无边的煎熬。
这种看不见尽头、却又抱着一丝希冀的等待,不亚于他所遭受过的烈火灼烧之痛。
还好,他终究是等到了她。
那一天,她没有任何征兆地再次来到他的世界,犹如天神下凡,宣告他这段漫长的刑罚,可以结束了。
舒愉一脸惊奇:“竟然只有修炼啊。学学他们,纵情打斗什么的,日子不也能稍微有趣一些么。”
“修行比拼当然不会少。至于纵情,”
纪兰生无奈浅笑,视线低垂,声音干净得没有任何遐想的空间,只是简单地陈述着事实,“舒愉,这里没有你。”
过了这么多年,他仍只愿意同她一个人那般么?
但她先前逗弄他的时候,他为何又表现出极大的抗拒?
人和人的差异果然是极大的。
她永远也不会把自己束缚在同一个人身上,以前不会,此后也不会。
同纪兰生待了这么久,她又开始感到无聊了。她拿出传音玉,试图联系上乌韵。
乌韵对于她来到都城表示非常惊奇,大方地邀请舒愉去她家中一叙。
“又是闲谈?”舒愉瘪嘴道,“你还不如出来陪我打架呢。”
“好啊!”乌韵直接应下,“你现在在何处?”
舒愉用眼神示意纪兰生,他开口道:“沉水街。”
那边沉默一瞬,才又响起声音:“原来宗主也在。那我……”
纪兰生打断道:“乌韵,你此时不得空么?”
那边又是沉默,方道:“有空,打架这回事,我当然有空。”
没多久,乌韵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舒愉笑着拉住了她的袖子,然后对纪兰生挥手道:“你可以走了。”话语里的嫌弃意味毫不遮掩。
纪兰生也不再多言,很是自觉地消失。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乌韵愣愣地看着,心里的异样感怎么也抹不去。
总觉得像一种动物。
到底谁才是宗主?
舒愉又扯了扯乌韵的袖子,却被她拂开手,“说话就说话,不要做奇怪的小动作。”
舒愉笑道:“我这不是无趣得快要发疯了嘛,难得见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人。”
“宗主不能陪你说话吗?我看他很乐意才是。”乌韵非常迷惑。
舒愉摇了摇头,“你觉得,除了正经事,和男人能有什么好说的?我只喜欢和他们在床上说。”
乌韵一时哑然,“原来,修真界的女子,也这般奔放不羁。”
舒愉噗嗤一笑,从上到下打量她,“反正是要比你不羁一些。”
两人来到地面上,偶尔撞上一些魔修,大多都会热情地同乌韵闲聊几句,也分外关心舒愉这张陌生的面孔。
但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再多的好奇心也都打消了。
“我发现,他们比你热情得多。”舒愉道。
“没错,我们这儿的人大都性情外放,不然是捱不住寂寞的。真正内敛的,我就只见过宗主一人。”
乌韵说完,观察一番四周的情况,对舒愉道,“来吧。虽然在我的感知之中,我修为不如你,但我还是好奇,一个修真界的人转成魔修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好玩的变化。”
“还能有什么变化?”舒愉话音刚落,淡淡的绿色灵力便朝乌韵席卷而去。
乌韵向后一跃,剑气一发劈断了直冲她面门的藤蔓,嘴上惊讶地叫道:“还说没有?你都运行灵力了,眼睛竟然没变成赤色!”
舒愉一愣,一个不慎间,躲闪未及,被乌韵削掉了几缕头发。
“不是吧,你发什么呆呀!”乌韵将长剑收回身,面上惊疑不定。修真界的人实战能力竟这般弱,刚刚真是吓坏她了。
舒愉闪到乌韵面前,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道:“真的没变色?”
乌韵没好气地说道:“没有。”
“那我不是成功了?”被困在魔灵界这么久,得知自己已成功掩盖魔修的独特标志,舒愉没忍住高兴大笑,眉梢都洋溢着快乐。
乌韵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舒愉抱了她满怀,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不是,”乌韵十分不解,“你自己的变化你没发现吗?”
“没有。”舒愉讪讪道,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今日修炼结束后又被别的事分了心神。
“那你打算回修真界了?”乌韵道。
“嗯。不过还要等我再修炼一些时日。我要去修真界取个东西。”舒愉看着远方,淡淡地说着。等确认了同心灯的功效,她终归是要去一次无方的。
不过,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晏采可以辨别她从未听闻过的魔气。虽然他好像没有察觉出纪兰生的身份,但她没法保证,他是否能看出她的不同。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晏采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危险之源。
她该怎么对他?舒愉觉得有些棘手。
“倘若你以前的情人威胁到你的安危,你会怎么做?”舒愉问道。
乌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瞪大了眼睛:“宗主怎么会威胁你的安危?”
舒愉笑道:“我说的不是他啊。哎,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这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乌韵白了她一眼,又感叹道,“你以前到底有多少个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