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身体健康又不愿意工作,还不愿意吃苦做生意的人,一般都是厂子里的刺头。这种人如果搭理他们,比狗皮膏药还讨人厌。不如就从一开始,直接切割掉,不让他们沾上来。
袁大朋赶紧记下来,“我现在就去完善所有的方案,我们的动作可能要快了,那边的厂长已经在和上级部门在谈这件事。”
叶悠悠是和袁大朋一起去见的主管部门,但是显然,他们诚意满满的方案,并没有引起主管部门的重视。
“你知道吗?他们只是重复又重复,哦,厂长接下来进行改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可能不需要外人的介入。m的,你说他们是真不知道厂长会跑路,还是假不知道厂长会跑路。”
电话里,叶悠悠冲辛墨浓抱怨着今天的怨气。
“主管部门靠不住,那些员工呢。”
“我明天就让人把我们的方案宣扬出去,如果是和司徒空竞争,肯定赢面大,但他们现在搞迂回,先从厂长下手。比起外人,他们肯定更相信自己的厂长。”
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厂长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就是准备坑一把自己多年的老同事。
“如果他们看到了护照,会怎么想?”辛墨浓那边有人叫他,只说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悠悠,有人来人,说找你的。”柳满红在门口喊道。
“来了。”叶悠悠放下客厅里的电话,走到门口。
“张甜生?”叶悠悠一眼就认出,这人不是张甜生又是谁。许多年未见,她显得更加成熟,但这张脸,还是那个模样,几乎没有变过。
“是我。”张甜生拎了水果进门,叶悠悠带着她进了自己暂时住的房间,这些日子姥姥带惠惠一起睡,她单独睡一间。
“你调回京城了。”大学的时候,他们都在京城,一年总有一二次见面的机会。等毕了业,张甜生被分配到邻省一个省会城市的电视台工作。
这一算也有好几年时间,今年刚刚调回来。
“是的,打听了一下你的住处,是问了吴新业,才知道你住这里。”张甜生和吴新业也算是从小认识,找他打听并不奇怪。
两个人聊了聊工作,张甜生对叶悠悠是佩服不已,“原来还想着,毕业之后好好奋斗,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现在想想,这誓言就像是一个笑话。什么出人头地啊,完全就是混日子,跟你没法比。”
叶悠悠放弃分配,自主择业,当年可是引了一个小范围的震动。当时还有人质疑,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再也没人说他们当年的选择是不明智的。
“你这行也不错啊,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开心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的多了,人心呐,便不会满足了。我爱人在国外念书,一直想让我出国,我还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出国?”叶悠悠看了一眼张甜生,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意味着什么,这么出去,在她看来,太过可惜。
“怎么,你没想过吗?好几个大明星都出国了。”张甜生看起来还是有些心动的。
“我从来没想过,也绝不会移民。这里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会去。”
“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张甜生想到面对的是叶悠悠,赶紧住了口。人家是见过世面的,经常去香江。而且舅舅是从国外回来的大商人,如果想出国,对她来说是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可是她答的那么坚决,张甜生又疑惑了,人人都说出国好,可是为什么,轻易能出国的叶悠悠,却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呢?
“关于出国,我个人的想法是,出去看看可以,真要移民出去,想想自己能做些什么吧。”
“我有大学文凭,还做过记者。找一份相关的工作,应该不难吧。”
叶悠悠又是一阵叹息,这个时候的人,怎么就这么天真呢。天真的以为国外遍地都是黄金,天真的以为自己出国可以找到好工作。
“你觉得不难,那你实际去了解过吗?事实上,国外大部分的国家,并不承认我们大部分的大学文凭。你觉得自己有工作经验,可是记者这个行业,要采访要写稿。你确定你的英文,可以达到上镜的水平,可以达到发稿的水平。”
这还只是基本要求,还得你能掌握这个国家民众真正关心什么样的问题,还得明白有些什么样的话是忌讳是不能提的。光这些禁忌,外国人想要搞清楚,都不容易。
就算这些你都行,他们会不会聘用一个外国人呢,还是一个未知数。
“可是,他们……”张甜生瞠目结舌,这些问题,她真的没有想过。只是不断的听到外头传来的消息,好像人人都在往国外跑,好像不去的就是傻瓜。这才让她动了心,现在想想,还真是没有了解过实际的情况。
“可是好像很多人发财了是吗?”
张甜生点头,叶悠悠又道:“比如说我舅舅。”
“可是你知道我舅舅当初上岸,做的是什么工作吗?”
柳满江的第一份工作,是帮死人洗澡换衣服,谁都不愿意做的工作,他去做。第二份工作是去清洗下水道,然后才慢慢有点正常的工作。加油站洗车可能是他做过的工作里面,最体面的一个。
他能发财,有巧合,有机缘,也有他自己的胆大。这条路子适合一无所有,并且敢卖命的人,什么都没有,只能拼只能赌,一往无前的冲下去。
张甜生听完这些,捂着喉咙,一脸惊恐。
“或者开洗衣店,帮人洗衣服,开中餐馆,天天端盘子洗盘子。是,好多人说,相对国内来比较,端盘子的工资也挺高的,可是跟国内比工资又有什么用呢?你还能在国外不吃不喝,把钱带回来花吗?”
对于有途径过去的人,打个短工,攒点钱回来,就这个阶段来说,还是不错的。没有退路的人,过去拼一把,说不得也有机会翻身。
不然就是高端的人才专业的人才,去读大学,一路读到博士,再留校任教,或是进实验室。或是应聘到大公司的研发部门,再比如说当地比较缺少的专业人才,当然,这些人放在哪儿都有人抢,也不在大家比较的例子里。
但是对于有点学历,有点专业,但又没有达到专业级别的人来说,过去就是浪费了自己的专业能力。即不甘于低端的劳作,又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经常性的需要屈就,反而最为落魄。倒不如一穷二白出去闯,什么都愿意做的人混的好。
出国移民是个人的选择,同样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如果是一个合适的人,叶悠悠说不定还会鼓励她出去。
但是象张甜生这种,她觉得实在可惜。别说她,就是这个年代的明星出国,也没有几个混的好的,好莱坞根本不需要一个黄皮肤的演员。
张甜生十分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一直以来自己似乎把外头的生活想的太美好了。
“不反对,但是提前出去看清楚,确定能找到你满意的工作,你再做决定也不迟。”叶悠悠只是说出自己的意见,出不出去,还是要看张甜生自己的想法。
不能否认的说,就算这样的人,也有人出去能够适应的很好,也遇到了合适的机会,不能一概而论。
但是叶悠悠始终觉得,这个年代的中国,就有最好的机会,何必舍近求远呢。
“我回来之后才知道,田清清离婚又再婚了,我去看了她一回,她过的很不好。”张甜生纯粹是感慨,年少时的恩恩怨怨,她早就不当一回事了。虽然她也不可能再和田清清当知已,但是回来了,总要四处走走,见见以前的朋友。
人人都似乎过的不错,只有她,将自己活得象个保姆。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她愿意这样,而是现实让她不得不成为这副模样。
不过她也只提了一句,又提到吴新业的儿子,“儿子也长的好看,就是太小,实在看不出来像谁。两个人都争着说像自己,特别逗。不过他也知道希望智商像孩子妈,以后能够考个好大学。”
“还记得柳长河吗?”
叶悠悠点头,“我怎么会不记得,他每年回京城,都要来找吴新业的,吴新业就把他带到我家来吃饭。”
张甜生捂了嘴笑,“可真是笑死我了,以前一个白面书生,现在整的跟个黑老头一样。”
“干他们这一行的,全国各地到处跑,项目上的条件又不比城市,当然就这样了。”叶悠悠是一点点看到他的变化的,倒不像张甜生,几年不见,乍然一见,吓了好大一跳。
“好了,我都回来了,以后要是经常来找你,你嫌不嫌我烦呐。”
“我家小辛哥哥不在的时候,就不嫌你烦。”
“你们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感情还是那么的好,所谓嫁给爱情,就是她这般模样吧。好多人当初也是嫁给了爱情,就比如她自己,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一直不变,而有的人,却变的这么快呢。
张甜生不愿意再想下去,时间不早,她也顺势告辞。
然后叶悠悠发现,多个记者朋友还是有不少好处的,比如说张甜生拿来了两张请柬,要她陪自己去看画展。
“画展。”叶悠悠还有点有兴趣的,以前就没人请她看过画展,不过也有可能现在才开始兴起这样的事物。
“要穿正式一点的衣服,记得画个淡妆,不过我觉得应该不用跟你强调,你平时上班的衣服就够好看了。”
“知道了。”叶悠悠出于礼貌,还是换了一条小礼服裙,在外头披了一件长大衣。
“这是英伦五十年代的范儿吗?看上去真是高贵典雅。我发现三闲的衣服真的不一样,好多所谓的品牌都是做加法,恨不得把所有时尚元素都堆在身上,三闲是做减法,永远只注意修饰身形。”
张甜生因为职业的关系,应该是这一代人当中,最早受到时尚熏陶的人群之一。点评起来,头头是道。
“这位就是罗老师,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叶悠悠。”张甜生很有眼色,知道叶悠悠不喜欢把自己的身份挂在嘴边,便只介绍了名字。
“你好,叶悠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大企业家叶总吧。”罗老师也就是这次画展的主角,伸出自己的手,和叶悠悠握在一起。
叶悠悠和他相握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般的明白了一句话,我的儿子,当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罗老师,请问,您的父亲是不是也是一位画家。”叶悠悠脱口而出。
“不错,难道你见过我父亲?”罗老师神情有些激动,他去年才回国,在美术学院任教,可惜他回来的晚了,没有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乍然听到有人提到他的父亲,不由想到他辗转找到的当年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说父亲交待遗言的时候,身边曾经有过一个小女孩,还在当时的捐赠书上当作见证人签过名字。
他家里还有这张捐赠书的复印件,上头便留有叶悠悠的名字。
“您是特意拜托张甜生请我来的吧。”叶悠悠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的名字留在捐赠书上,就是罗画家给儿子留下的线索啊。
“非常抱歉。”罗老师很快便承认。
“什么意思?”张甜生却不明所以,她纯粹是过来捧场,这才特意叫了叶悠悠,难道她被人算计了吗?
“没什么的,甜生,罗老师想见我,又担心我不见他,这才特意拐了一个弯。”叶悠悠轻拍张甜生的肩膀,让她稍等,自己跟随罗老师进了画展里相对安静的位置。
“我只需要父亲留给我的信,或是日记本一类的东西,我知道父亲有记日记的习惯。其他的东西,我便不要了。”罗老师急切的说道。
他回国时,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家里的房子捐了,他无所谓,但是父亲只言片语都没留下,这让他无法接受。他想要知道父亲人生中最后的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他全部都想知道。
“您是不是以为,我能有今天,起步的资金是变卖了您父亲的画作?”叶悠悠看着罗老师,他和罗画家长的一模一样,几乎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怪罗画家当年说,只要看到他的儿子,便会明白他是谁。
“这个……”罗老师是个艺术家,和多数艺术家一样,他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或者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怕直接表露身份叶悠悠不肯见他,现在被叶悠悠当场反问,他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表情窘迫的样子,竟然让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叶悠悠不再为难他,“明天您去一趟我家,可以带上律师,也可以带上您的朋友。”说着便报出了四合院的地址。
“谢谢。”看着叶悠悠的背影,罗老师低声说道。
“不客气。”叶悠悠没有回头,却听到了,并且给了回应。
她迎着张甜生走过去,而张甜生看到她过来狠吁一口气,“真是的,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跟我玩心眼。”
“没关系的,我不知道他回国了,如果知道,我也会主动邀他见面的。”不过,再呆下去,仿佛也没什么意义,张甜生也跟着她一块离开。
“我还没去你的公司呢,我可以去参观参观吗?”张甜生说道。
“好啊。”叶悠悠带着回了公司,张甜生自己去超市里逛了小半天,然后又请叶悠悠吃了饭,这才离开。
第二日,叶悠悠没去公司,而是把吴新业请到家里,毕竟是交接别人父亲留下的遗物,她总要有个见证人。
罗老师如约前来,陪伴的是和他年纪相仿的一位男士,说是他学校里的同事。毕竟他刚回国不久,打交道最多的也就是同事了。
叶悠悠就坐在院子里,脚边放的是罗画家当年留给她的箱子。
罗老师看到箱子便开始流泪,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父亲的东西。
“当年,我遇到你父亲实在是巧合,我是在路上听人说起,抱着捡漏的心情才找过去。”叶悠悠说起当年这段往事,罗老师更是泪如雨下。
“我就知道父亲宁愿把房子捐掉也不肯留给他们,必然是有原因的。亏他们还有脸来找我,口口声声要认亲戚。”罗老师想到父亲人生最后的时刻如此孤单,捂脸大哭。
“其实,您父亲病的并不严重,但是却没了求生的意志,很抱歉,我当时并不知道会如此。”
“不关你的事,我们家有遗传的疾病,我父亲送我出国,其实不是为了学习画画。他是想让我去国外求医,看看能不能治好我们家族的遗传病。”罗老师此时也放下心防,讲述往事。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了。”明白为什么罗画家当初没了求生的意志,是因为知道自己到了发病的边缘,在当时没人照料,儿子也无法回来的情况下,他可能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归路。
打开箱子,叶悠悠把东西推了过去,你仔细清点一下吧。
这桩心事,也算是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