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昶见自己全都猜中了,更是皱眉:“洪珠背了包袱,你说,里面是不是你的东西,是不是你又要走了?”
原来是他看见洪珠背东西了,徐椀好笑地上前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哪有的事!姐姐不走,往哪走呀,竟胡思乱想!”
听她说不走,小家伙脸色才缓了一缓:“真的吗?”
她再三像他保证了,才是哄好。
洪珠包里装的是纸钱,出来时候都准备好了,马车直奔着偏僻的巷子拐了去,徐椀看准到了十字路口,叫洪运停了车。
她让赵昶在车上等着,先下了车。
洪珠早一步站了路口,蹲下身子打开了包袱,散落一地纸钱,徐椀亲自拿火石点了火,也蹲了下来。
洪珠帮她挑着火苗,徐椀叹了口气也是唏嘘:“阿婼,我若是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死活也得把你拽回家了,你真是糊涂,一开始就不应该抱着那样的念想进宫去。有时候我就想,身为女子,到底是幸还不幸,身边的这些个人,也有幸的,像表姐,像我娘,也有不幸的,像舅母,像陈姨娘,像你。可这怪不得女人本身,要怪,就怪这世道,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祖母的祖母的祖母,哪个都是这么过来的,昨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到最后我变成了你,醒过来时候惊了一身的汗。”
巷口有风,火苗忽闪忽闪地,就像是有人走过一样。
徐椀继续挑着火花:“想起来,也是伤心,因为命运总是难以掌控,昨个不曾送你,今日过来和你说说话,希望你早日投胎,也能重新做人。”
洪珠本来就胆小,听见她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更是心惊胆战:“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徐椀盯着火苗,许是在火苗旁烤的,身上凉意去了很多:“你从来都不软弱,得了这样的果,或许也能警醒别人,来世你若不愿再遭受这些,就看准再投胎,好歹落了好人家,有个好爹娘,就不会再走歪路了。”
她抱着双膝,一直盯着火苗,眼里都是那从燃起到燃尽的光亮。
出了这个路口,就是市集,抬头看了看,人还不多,起身就叫了车上的洪福,让她带赵昶下车。
洪运看见,直问她:“不坐车了吗?”
徐椀嗯了声:“叔,你在这等着我们,透透气,我带昶儿街上走走。”
洪珠和洪福都跟着她了,她就牵过赵昶的手来:“你看,姐姐没有骗你的吧,我不走的,这会市集还没散,姐姐带你过去逛逛。”
赵昶自然是高兴的,欢欢喜喜拉着她的手。
姐弟两个这就过了路口,站在了街边,市集还没散去,街边的货郎可是摇着小鼓还喊得来劲,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偶有停下来顿足的,难免要讨价还价,好一顿你来我往。
赵昶走得不快,抬头看着她:“阿姐,刚才你拜的是谁?”
徐椀也低头看着他了,想了下,说:“是徐婼,陈姨娘屋里的大姐儿,你没见过,一打有你,她就在宫里的。”
赵昶的确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人,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往前走:“那你们很要好吗?”
徐椀摇头:“并不,她是一个姐姐不喜欢的人。”
他不解,想不通:“既然不喜欢,那为什么还要拜她呢?”
徐椀被他这般模样逗笑:“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你是变成万事通吗?”
小赵昶并不觉得此事好笑,还看着她:“我想知道。”
徐椀扬起脸来,和他漫步在街头上面,目光远远地望了去:“凡事都有因果,她是陈姨娘的女儿,从小她们母女就给舅母和表姐添了多少堵,舅舅那样我更心疼舅母和表姐,她进宫时就注定了自己的果,但是这些,追根究底,都是大舅舅的错。你们男人啊,总是贪得无厌,昶儿你明白吗?等你长大了,要喜欢就喜欢一个人,就对一个人好,不要娶太多妻妾,家宅不宁,一生难安。”
赵昶当然还不太明白这个,但是类似这样的话,他娘也与他说过,懵懂地,也就点了头:“知道,我知道。”
话音才落,一个小东西隔空就飞了过来,好不巧地,就落了他的衣摆上,滑落到地时候,沾了他一身的油。
赵昶向来最是干净,顿时抬头。
徐椀也看见了,街边不远处,一个卖油饼的小摊旁,男人长身而立,手里抱着个小女孩,他锦衣华服,女孩也是一身绫罗,一看就非富即贵。
看见赵昶抬头了,这小不点还对他做了个鬼脸:“赵珍珠!你不在家哭鼻子,出来干什么!”
听见她喊了,男人回头,徐椀见了,却是大吃一惊。
连忙带着弟弟上前见礼。
赵昶倔强着不肯上前:“李二花!你再说一遍!”
徐椀更是干笑,一把捂住了弟弟的嘴,直在他旁咬牙:“她是女你是男你让她一让又怎样啊!”
这父女两个,不是别人,却是李昇爷俩。
皇妃几年前诞下皇女,他欣喜之余,着锦上添花之意,取名李锦,因是二子了,逗弄孩子时候叫她二花,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和赵澜之遇着了,二人就取名一事说起,就都说出来了,去年时赵昶和李锦也在一起玩过,当然是不欢而散。
李锦笑他哭鼻子,他笑她叫李二花,为了哄女儿开心,李昇就说了赵珍珠的来历,可倒好,俩孩子一见面就对上,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李昇可不以为意,抱了女儿上前。
徐椀此时一身素衣,他笑着走近,放下了女儿:“后院都要起火了,怎地阿蛮还这么悠闲自在,怕是还不知道吧,郡王府在议与公主婚事,可是今儿早的新鲜事。”
徐椀也笑,拉过了眼看被李锦打到的弟弟来:“那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娘教的好,君若无心我便休,不怕的。”
李昇怔住,随即哈哈大笑。
第139章 你好重呀
天气正暖, 带着赵昶在市集转了一转, 买了些他喜欢的小东西和干果, 晌午暖和的时候,还带着弟弟去游湖了, 难得有时间陪着家人, 也是狠狠陪了他, 本来还未痊愈的病身,也是累了, 下水榭时候, 已经是日头偏西了。
赵昶饿了, 徐椀答应了, 回街里带他去吃好吃的,才一上岸, 就有人等着她了, 霍征盘腿坐在她们家马车车顶上面,远远看着她们, 欢快对着她招着手。
他常去徐家,赵昶是认识他的,也很喜欢他,看见他也挥着手:“霍征哥哥!”
霍征一下在车顶跳了下来, 快步往前几步, 小赵昶也挣脱了徐椀的手,蹬蹬蹬就跑了过来,他向来不善于奔跑, 眼看快到他面前了,直直往前扑去,还好霍征腿长动作也快,直接给他捞了起来,免于他受苦。
徐椀在后面看得真切,拍着胸口庆幸:“我这阿弟啊,怎么手脚这么……”
霍征笑,直接将赵昶抱了起来:“大了就好了,我们珍珠这么聪明,大了说不定能考取功名,都不用手脚干什么,读书就好了啊!”
说着还刮着他的鼻尖。
赵昶拨开他手,抗议:“我不叫珍珠!我叫赵昶!”
霍征被他模样逗笑,告饶:“好好好,我们不叫珍珠叫赵昶,可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喜欢你才管你叫赵珍珠的,因为你长得好看,像小姑娘呀……”
赵昶挣扎着,从他怀抱滑落,气呼呼地瞪了他,表示不满,徐椀走了他的身后,揉揉他后脑勺,笑得很是温柔:“好歹人刚才还救了你的,要谢谢霍征哥哥,知道吗?他只是在逗你,你要是不喜欢,姐姐告诉他,以后不会再叫你珍珠了。”
他名声在外,从来就好多人叫他赵珍珠的,很是在意。
虽然气恼,也还是上前抱拳:“霍征哥哥,多谢出手相救免我摔跤,赵昶谢过。”
小大人一样,霍征一下被逗笑,一发不可收拾:“他可是真的太可爱了,阿蛮,你们姐弟怎么都这么可爱呢!”
她也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游湖回来,时间也不早了,有点累了,她提着赵昶的两腋下,送了车上,随后上车,霍征可不等人来请,也是挤了过来。
洪珠和洪福只得坐外面了,洪运赶车这就往回走。
郊外都是石路,马车颠簸得很,赵昶又累又饿,徐椀总是担心他会摔落,一只扶着她,再一颠簸,她自己也差点坐不住,颠下去。
霍征长臂一伸,直接将赵昶拦住了:“我扶着他,你也歇歇。”
徐椀也真是累了,胳膊都酸了,她伸手掀开窗帘,任春风吹过脸旁,半个身子都伏了窗边,今天出来走走是对的,因为脚下踏实着,才觉得身体还好。
微眯着眼,几近享受的姿态,也是昏昏欲睡。
霍征在另外一侧扶着赵昶,也是看着她:“累了就睡会,今个去你家了,说你昨个病了一场,我看你脸色也不好,还出来走的什么呢!”
徐椀眨着眼睛,坐直了身体,又靠了车壁上面:“霍征,你有认真相看那些姑娘吗?听说媒人把你家门槛都要踏破了,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呢?也老大不小了呢!”
提起他的婚事,她倒是热心肠。
霍征笑笑,也没个正经:“就想找个你这样的当媳妇儿,也认真地找了,但是没找到合适的,你知道的,现在虽然家财万贯,但是人家正经有点家世的,都看不上我,哪那么容易就找到合心意的人呢!”
他自嘲着,笑意满满。
俊秀的脸上显然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徐椀叹了口气,也是扬起了声来:“谁跟你说的这话,虽然是有重士轻商的人,但是他们哪个不吃饭,哪个不想有家财万贯?我看你就很好,那些看不上你的,你也不用巴结,就找个真心真意尊重你的人家才好。”
她扬着脸,笃定地看着他。
霍征笑意渐渐散了,也别开了眼去:“既然你眼里我这么好,怎地你不选我?”
徐椀回眸,真是叹了口气:“一开始就和你说过的吧……”
她一开始为了避嫌,甚至想中断和他合作,幸好他做事向来让她放心,也是一个好伙伴,才一看着他,他立即反应过来轻咳了两声:“打住,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不是不知道,我娘现在恨不得我这就立地成亲,给我千挑万选呢!”
这倒是真的,徐椀点头:“你好好的,会有好姻缘的。”
她脸色还有点白,他实在不忍心再分她的神,若是平时,只怕要和她嬉皮笑脸一阵的,路还远,靠着他的赵昶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看着徐椀,就嗯了声,不再说话了。
事实上,一早看见附近药铺的老大夫,说是去徐家府上了,就打听了下。听说徐椀受了风邪,病了,急忙买了不少果儿去了徐家探望,可惜去迟了一步,说是去街上了。
一边走一边打听,后来还是问到了城边一个卖糖的,说是看见她们出城了。
这个时候出城能干什么,他一路寻找,也寻了水榭这边来,远远看见她们家马车才是松了口气。
马车行了一路,二人是各有心事。
徐椀也是倦极,靠了窗边打了个盹。
才进了城就被人拦住了,搜查队正在搜查过往车辆,与平时不同的是,今日查得太过随便,有的只是看一眼就放过了,到了徐家马车这,洪运才要下车,却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京城当中,南城门处过往车辆最多,来往百姓也多。
侍卫队侧立一旁,高等才瞥见他们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对着他勾了勾指头。
洪运连忙赶车上前,高等站了车边:“小姐可在车上?”
洪运连忙称是,高等这才松了口气,欠身:“主子到处寻找小姐,在这可是等了半晌了,还请小姐下车移步。”
他声音洪亮,车内的两个人都听见了。
徐椀睁开了眼睛,霍征看着她。
正好是他这边窗,才要伸手挑开窗帘,被徐椀一把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也是轻笑出声,扬声道:“你家主子找我干什么?”
高等依旧欠着身,看向车边的两个丫鬟,可惜洪珠和洪福都知道自家小姐脾气,这会谁也不敢上前说话了。
呃……
顿了下,高等只能继续请她下车:“还请小姐移步,过去说话。”
徐椀笑声也轻,单手托腮:“我很累,一动也不想动,回去就这么告诉你家主子,想找我说话,那就让他过来。”
高等无法,只得回去如此复命。
顾青城自昨个得了那样的消息之后,本就一直毫无头绪,忙得焦头烂额,才回了郡王府,不想却遇着了李昇,他说看见徐椀得了郡王府和公主议婚的消息了,他立即出来找她。
在车里也坐了有些时候了,才一闭眼小憩了片刻,高等回来复命了。
听着他还学着徐椀的口气,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眼看着日头就快落了西了,城门前百姓们也有好事的在看热闹,顾青城欣然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