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着胸口坐了起来,徐椀长长地吁出了口气去:“可算醒了,被梦靥住了。”
她脸色已经红了不少了,洪珠倾身过来,伸手摸着她的额头,也是惊叫出声:“诶呀小姐,你这是病着了!”
徐椀也在自己额头上摸了一把,滚烫滚烫的,真是受了风邪了。
第137章 安平其心
承德宫里, 女人伸着手, 两个小宫女跪在身前, 一个给磨着指甲,一个给她涂着指甲, 皇后王韵在一旁坐着, 拿着帕子擦着眼睛。晚上也是做了一夜噩梦, 特意过来承德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瞥着她这副模样,只是轻笑:“哭的什么, 多大点事。”
王韵脸也白, 还吸着鼻子:“别的我不想, 就是昨个看见她那模样, 做了一宿噩梦,刚才皇上下朝了, 过去说了两句话, 他都看出来了,我这眼下, 都有圈了。”
说着这话,太皇太后也是笑:“等你习惯了就好了,宫里不可能只你一个,但你是皇后, 以后还是要拿起事来的, 现在你只管和皇上一起养养感情,为什么不让你动手,也是怕他心里有芥蒂, 本宫来动手就无所谓了,因他怪不到承德宫来。”
王皇后有点小性子,也是叹息:“可是,太皇太后,皇上为了公主的婚事,就舍了徐婼来,任由承德宫惩治,未免也太过无情了,他昨个还深情款款地待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女人看着眉眼,笑:“皇家人,哪里来的深情款款,他不舍得也得舍,不答应公主婚事,顾青城能回来主持大事?你当他有法子?”
王皇后一想也是,也就撇下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人忽然闯了进来,门口的小宫女迎上前去,还不等说话,就被她狠狠推开,快步冲过来了,安平撩裙跪了下来:“母后,我的婚事怎地又出差错了,什么意思,显儿给我送了几家公子画像,让我来挑?”
太皇太后笑意顿失,昨晚上李显已经来过,可是选择能够笼络顾青城的安平这边,还是选择将来亲政的李显这边,显而易见。
更何况,顾青城还捋顺不过来。
女儿的婚事,她自然也是放在心上的,所以也特意叮嘱李显了,让他千万给挑好人家,这会安平来问,当然知道她肯定有情绪,是以也就先招了手,让她起来:“来,到母后这来,母后跟你说,你的婚事,是母后让显儿去着手办的,顾青城他不愿意就算了,你一国公主,干什么要自讨没趣,再说他年岁也比你大了八岁呢,有点大,咱们找一个合心意的,哪个都成,到时候……”
话未说完,安平已是恼怒起来,她腾地站了起来,放下了裙摆:“让我嫁的是母后,不让我嫁的也是母后,我好容易把心思收回来了,怎么的,顾青城他还要抗旨不成?”
女人坐直了身体,忙是叫她:“不许你这么说你表兄!圣旨根本没有传下去,你现在也大了,万万不能胡来了,要顾全大局,显儿还没有亲政,咱们娘俩总得站住一头,我们王家,如今也快熬出头了。”
安平脸上都是讥讽之意:“站住一头,母后想站住哪头?怕不是我们娘俩,母后现在眼里只有权势,还有我这个女儿吗?”
被她这般质疑,太皇太后自然恼怒:“安平!”
安平嗤笑一声,转身就走:“母后既不真疼我,何苦用这般脸色待我,横竖我明个嫁出宫去了,也不回来就是了!”
她从小被先皇宠溺,从来不知受压于人什么滋味。
往出一走,太皇太后也是恼了起来:“你干什么去!不许去!来人!”
耳边听着有人要追来了,安平快步出了承德宫,她专门往北门处走,拿了腰牌直接出了皇宫,也是知道顾青城常走北门,真是一抓一个准,这个时候郡王府的马车还在,她看着车徽快步走了过去,就那么倚靠了车边。
吓得车夫忙是揖了又揖,她横眉立目,夺过他手里的马鞭,狠狠抽在了他的脚面上,不许别个上前,她上车坐了车辕上。
裙摆上都是土,安平抱着马鞭,靠了车厢上,两只眼睛直盯着宫墙。
高高的宫墙隔绝了外面太多的目光,她在这皇宫内院长大,却始终没看透皇宫,扬着脸,空中白云飘过,像是糖丝一样。
车夫知道她脾气向来不好,也不敢得罪,忙是到宫门处等着顾青城,他已有多日未上朝,多少事还等着过他的手,在御书房恐怕一时半会不能出来。
等了一会儿,果然没等到,车夫悻悻的回了车边:“公主,咱们商量一下行不行,我们主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不如您去宫里找一找?”
安平杏目圆瞪:“本公主愿意在哪里等就在哪里等,由得着你啰嗦!”
车夫笑,也不敢恼:“是,奴才当然管不着,但是公主娇贵,总不好在这受风,不想进宫去找,也进车里坐坐,好歹能避会风。”
她不为所动,拿了鞭子要抽他,狠狠比划了一下。
车夫也是从前太监出身,不敢再往前了,只得又回去等,远远看着她,公主望了会天,又一头钻进了车厢里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哈着腰,拢着袖子在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不时往里面张望着,约莫能有将近快半个时辰了,终于才看见顾青城的人影。
他身后还跟着高等,抱了一箱子,想必是忙不完要带回王府了。
眼看着顾青城出来了,车夫才是侧立一旁,直对着他使了眼色,眼见有异,顾青城走了过来,离开了守卫眼前,车夫才是小声道:“主子,安平公主等了好半晌,非要等你出来,这会就在车里。”
顾青城脚下一顿,也是往车边走来了。
马鞭自车里伸了出来,车帘放着,他掀开帘子,车里的少女抱着马鞭靠着里面,低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
按着车夫说,她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他放下窗帘,一手握住了马鞭,轻轻一扯,安平立即惊醒过来。她一下掀开窗帘,看见是他,扬起脸来:“表兄,别来无恙啊!”
顾青城用力一扯,立即将马鞭将她怀里拽了出来,他低着眼帘,隔着窗帘瞥着她,实在是淡漠得很:“下车。”
安平好容易等到他的,怎么可能轻易下车,一手扳住了车窗:“我不,你上车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顾青城眉眼间已经结霜:“下车!”
她见他这般模样,也是梗着脖子:“我说了,我有话与你说,你上车来!”
他转身就走,并不在意这辆马车,安平探出头去,见他负手而行,已经快要走远了,气得直在车里跺脚,她一把掀开车帘,直接跳下了马车。
车夫在地上捡起马鞭来,赶紧赶车。
高等拦住安平,可她正是恼怒,抽了他身边长剑,直对着他:“这是我与表兄之间的事,不许跟过来。”
说着,一把撇了长剑,提着裙摆就追了顾青城去。
前面的人已经快要走远了,安平一路疾走,直在后面喊着他:“顾青城,你站住!你以为我是无理取闹吗?我告诉你我没有!你以为父皇真的什么都没给我留吗?你以为你真是权倾朝野吗?你错了!”
顾青城站住了,她趁机跑了过去。
他眉宇间依旧淡淡神色,二人还站在长长的巷子里,高高的宫墙就在身旁,安平跑到他的前面张臂拦住了他,呼呼直喘着气。
他也是叹了口气:“堂堂公主,成何体统!”
安平小的时候,宫里的人都喜欢她,包括卫衡虽然总不耐烦,但是去哪里只要软磨硬泡,也会带上她的,所有的皇兄也都喜欢她,偏偏这个表兄,真是从未没给过她笑脸。
还张着双臂,透过他的肩头,看见车夫赶了车过来,安平咽下这两口风气,赶紧小声说道:“表兄,有一件事,我想你们谁也不知道,父皇最后……他最后是有遗旨的……”
说着拿着自己的腰牌往他眼前举了一下:“你看,我的腰牌从来都跟你们不一样,这是父皇给我的,上面有太祖的玺印,遗旨上也有。”
她从未见过圣玺,特意让他看过自己腰牌上面的玺印,用以证明自己真的有遗旨。顾青城眸色顿沉,正好马车赶了身边了,安平眼尖地发现宫里追她的人找到北门这边了,赶紧弯腰躲了他的身前,直看着他:“让我躲躲!”
顾青城回头瞥见,也并未难为她,一扬下颌:“上车。”
安平知道,他这是信了一半了,赶紧上车,掀开车帘就坐了进去。
高等将箱子放了车上,顾青城随后也上了车,进了车厢坐了一边,安平伸手掀着窗帘王后看,那些个人没看见她身影似乎回去别处找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回身坐直,低下了头:“表兄,这话我谁也没对谁说过,现在我明白了,那些喜欢我的人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母后都是这样,何苦别人。无非是贪恋父皇侧目罢了,只有父皇真心爱我。”
她绞着手指头,红了眼眶,又道:“卫衡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他!若不是二皇兄护着他,这会我也早杀了他了,现在我不想别个,我就想与表兄联姻,一来是能保住公主颜面,二来我要压卫衡一头!遗旨是真的有,表兄只要答应我的条件,我便……”
顾青城看着车帘,眉目更冷:“不必,只要现在杀了你,什么遗旨,不会有人知道。”
车里还挂着他的长剑,话音一落,两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把长剑,安平眼中眼泪已然掉落,先一步伸手去拿宝剑,不想男人臂长,先一步落了他的手里。
四目相对时,她抹去眼泪,也是倔强:“不仅有遗旨,还有遗物!一年时间,表兄给我一年时间,来换遗旨就好,有了遗旨,你可永远扼制住二皇兄!”
第138章 君若无心
昏昏沉沉过了一夜, 也是做了一夜的梦, 喝了汤药了, 退了热,身子也发虚, 浑身没有力气, 偏偏早早睡不着了, 睁眼到日上三竿。
早起吃了点菜粥,没有胃口, 也就随便吃了那么两口。
赵昶过来找她玩, 她没有生怕将病气过给他, 不叫他到身边来, 花桂忙给带走了,洪珠和洪福一旁伺候着她也是尽心尽力, 她吃过早饭就在窗边坐着。
六月的天, 也是阳光明媚,日头一上来了, 照得屋里暖暖的,洪珠见她一直望着窗外,也是过来劝她:“才好一点,就别在窗口坐着了, 受了风再重了怎么办?”
徐椀闻言起身, 她比平时多披了一层披肩,这就往出走了。
徐家不太平,王夫人给徐妧夫妇撵回去了, 如今陈姨娘和徐婳也消沉了,院子里静得不可思议。院子里的血迹都被清理掉了,徐瑾瑜也是倒下了,整日的说胡话。
到了外面,心情能好些了。
她今日早起穿了条新裙,上面花色繁复,出门时候又换了素淡的裙子,发辫上的头饰也都摘了下去,才病了这么一日,脸上病色显着,脸就巴掌一只了。
纤纤玉手,一闲下来了,反而不大习惯。
想要出去逛逛,这就叫了洪运赶车,等了洪珠和洪福一起,才走了前院了,被撵走的赵昶也蹬蹬蹬又跑了来,抓着她裙摆就不放手了:“姐姐干什么去?我也去!”
徐椀低头看着他,笑笑:“我去街上转转,你跟着我干什么,姐姐都病了,传给你病气怎么办?不如你想要什么,姐姐给你买回来就是。”
赵昶摇头,继续抓着她裙摆:“不,我也要去!”
花桂这时候也追了出来:“昶儿想要什么,让姐姐买回来就好,咱们不去了啊,不去了,走,咱们找哥哥玩去!”
赵昶着恼,生怕徐椀走了就又不回来了,更是不依:“不不不,我要去,姐姐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他扬着脸,很怕她抬腿就走,不管他。
徐椀正是为难,赵澜之出来了,瞧着这番光景,在一边偷笑:“没事,你就带他去转转吧,也让我和你娘消停消停,他身体好着呢不能过病气,去吧!”
洪运已经赶了车了,赵昶远远瞧见,放开她裙子,直接跑了出去。他还小,到了车下向上爬了两次也没爬上去,还是洪运推了他一把,小人才钻车厢里去了。
徐椀可真是哭笑不得,回头看了洪珠一眼。
洪珠给她背着个包袱,也是偷笑:“行了,咱们就带着他吧,估计是怕你一走了之,就想黏糊着你。”
赵澜之瞧着她脸色也还不大好,也是上前来了:“病还没好利索,上街干什么去?”
徐椀只说随便走走,没太细说。
出了徐家大门,欣然上车,赵昶乖乖坐在车里,黑漆漆的眼睛在她身上看了又看,生怕传了他病气,徐椀躲着他坐了一边了。
她失笑:“你看我干什么?”
赵昶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姐姐不看我,怎知道我看你了呢!”
好吧,他还能言善辩,徐椀没忍住,笑意更浓:“那你是不是一直看着我了,说吧,你这么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小大人像个老祖父似地,你那脑袋里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赵昶到底还是小,挂不住脸面,他一副了然模样,还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才不是随便去逛逛,你那些话,只能骗骗我爹。”
诶呀,这小不点,徐椀偏过身来,伸手指了他鼻尖:“那你说说,我是要干什么去?”
赵昶扬着小脸,一字一句道:“早上起来时候穿了一条花裙子,还是新的,还戴了首饰,这会出门就都换了下去,日头才上来,新衣干什么要换,还换得这般素气,首饰也摘了,想必是要做点什么法事。”
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徐椀嗯了声:“然后呢?你说是什么法事?”
赵昶摊手:“全家人都知道,昨个府里有丧事,我看姨舅奶奶那院子里还飘白了,肯定有谁出了丧,但是因为我小,不曾告诉我,姐姐是不是要去拜祭她的?”
可真是个鬼灵精,徐椀叹气,伸手在他发顶揉了揉:“是去拜祭,但也就是想啊,和她说说心里话,不会去城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