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椀的指甲,是新嫁的时候上了花,这才多久,已经有些退色了,他抬眼瞥见,也仔细打量了她的衣裙,略有不快:“你管我干什么去,先管好你自己,怎不穿新衣?那些金银珠钗,你不喜欢?”
她是不太喜欢,不过她没敢说,就哦了声:“喜欢。”
他在朝中惹的气,看见她这副模样,自然收敛了些,闭上眼睛,他伸手拍着床边:“躺过来,过来。”
徐椀有点抗拒:“我不困……”
他一睁开眼,脸上那道伤疤入了她的眼底,吓得她忙脱鞋躺了过去,男人的手臂就在脖颈之下,她一动不敢动。
他翻身过来,侧身对着她:“天天看这个,给我讲讲,你都看了什么?”
徐椀忙是松了口气,她以为他又要那个,问她话本上讲了什么,她不看话本也能讲的出,随手就把话本放了枕边。
“讲的是有一个叫做柳毅的书生,他在前往长安赴考途中,在泾阳遇到一位美丽的姑娘在冰天雪地下牧羊。他在多次上山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洞庭湖的龙宫三公主,三公主远嫁给泾水龙王十太子。可惜这小龙王生性风流,却不喜欢她,三公主独守空房,又被翁姑欺凌,带负责降雨降雪的羊群到江边放牧。这周遭水族禽鸟都慑于龙王声威,可不敢为三公主传书回家求救。这个书呆子柳毅呀,他义愤填膺,答应放弃科举的机会返回家乡送信。送信的时候自然不能那么轻易就做到,他回到洞庭湖畔,为三公主赶往龙宫……”
故事才讲了一个开头,顾青城呼吸浅浅,似乎睡着了。
徐椀眼珠转了转,想要起来。
他的脸贴的太近了,相传郡王府是个杀神,他脸上这道疤就是战功,她着实有点怕他,又忍不住依赖他。
毕竟,现在,他的她最亲的人了。
偷偷看着他那半张玉颜,心也是跳得快,轻抚着胸口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通,才要起来,顾青城手臂一动,却是放了她的身上。
他没有睁眼,声音沙哑:“怎么不讲了?那柳毅可龙宫送信了?”
看来他真的有听,徐椀忙嗯了声:“送了,后来钱塘君手刃了十太子,解救了三公主……”
不等她说完,轻笑已在耳边,顾青城又将他往怀里带了带:“这么喜欢这个话本?是以,世间的十太子都因待妻子不好而活该被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柳毅定是成了解救三公主的有功之臣,最后和三公主互许终身了?”
徐椀嗯了声:“嗯,柳毅是真心喜欢三公主的。”
她好傻,顾青城没忍住睁开眼来,眼底都是她,扬着脸,定定地看着他。徐家将她养得很好,她似乎也不大懂得世间险恶,性子柔软,而又纯真。
他勾唇:“这话本多半是个酸秀才写的,好男儿一不上战场,二不参加科举,光靠着笔杆子肖想公主,按你说的,柳毅真心相待,他喜欢公主什么?公主又喜欢他什么?胡编乱造。”
徐椀只觉无趣:“这只个故事,只是个故事而已。”
顾青城见她脸色,心软:“嗯,好故事。”
难得他附和她,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徐椀也是无话可说了,随便就想了个问题问他:“我是说,这个故事,假如你是柳毅,你会喜欢三公主吗?会想为三公主送信吗?”
她目光期待,眼底眸光微动,他也就认真想了下:“多管闲事,不予理会。”
徐椀啊了声,有点失望,这可是他与她说过最多话的时候,都说夫妻也要相敬如宾,也要相互了解,就说说话,也能促进下感情。
想了下,她又问:“那如果你是十太子,你会待三公主好吗?”
顾青城看着她,眸色渐沉:“我若娶妻,必然想娶才娶。”
这话一出,徐椀自然心虚,因她不是真正的徐妧,她只称困了,只盼着陪着他一会儿,他就能睡着了,可惜他突然来了兴致,到底还是没放过她,好一顿惩治才拥着她睡着了。
悠然从梦中醒来,徐椀慢慢睁开了眼睛。
很久没有做过关于他的梦了,梦中的场景和从前一样一样的。
这让她有点分不清是梦是真。
果然身边没有人,看着帐顶,和梦里不同,是现在这个郡王府的。
也是松了口气。
日上三竿了,屋里安安静静的,她一掀开被子看见自己穿着中衣,整整齐齐的,浑身还酸痛着,顾青城这个混蛋……
头还有点疼,坐起来揉了揉额头,痛呼出声。
是真的疼,浑身疼。
昨天晚上,也许是时间太长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了,所以冷不丁的再次感受那样的疼痛,她只来得及痛呼,后来全剩了欢愉。
也是借着药力,在池中好一顿翻腾,二人配合也算默契,都到了极致。
她始终昏昏沉沉的,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她抱回房里的,是了,她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是为了这春风一度。
如今得了,也是说不出的舒坦。
正是头疼,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了。
抬头一看,男人一身锦衣,手里亲自端着菜粥,奔着她就走了过来:“醒了?”
徐椀怔住,看着外面这时日,有点急:“怎么没去上朝?”
顾青城坐了床边,亲自拿了菜粥来吹着热气:“告老还乡,还上什么朝。”
徐椀昨晚上脑子不清醒,一早起来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他们是怎么走出皇宫的,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这是以退为进,故意的!”
“嗯……”
亏得她昨天晚上感动得不行,徐椀眼一动,声音就柔了下来:“那个,我想喝水。”
顾青城见她脸色变了又变,也是微扬着眉。
即使猜到了些,也是真站起来去倒水了,人一才走,徐椀的脸才垮下来,她怎么能是他的对手,想到昨日在水里,她那样决然地坐了他腿上,之后还说了那么多的傻话,无声的直咬牙,也实在没忍住,回头挠墙。
第130章 我的男人
穿戴整齐, 徐椀站在镜子面前, 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在郡王府休养了整整三天, 才觉得胳膊腿是自己的了,来请顾青城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他偏就闭门谁也不见。
她走动自如, 这会儿知道藏也藏不住, 瞒也瞒不住,要回家了。
洪珠和洪福一旁站着, 看见她换回了久违的衣裙, 也是看着她。
头上戴了一朵迎春, 就在耳侧。
背后脚步声很轻, 在镜子里能看见顾青城的身影,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看见她神色平静, 也是勾唇:“不气了?”
怎么能不气,她转过身来, 瞪着他:“你分明是故意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现在的处境,并没有我想的那般难堪?”
他负手而立, 低着眼帘:“是你开始的, 在池……”
平静地说出事实,一开口,徐椀飞快上前, 一把捂住了他的口舌:“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了,是我是我!”
面红耳赤,屋里还有丫鬟们,要是让她们知道了,是她主动的,可是丢尽了脸面,捂紧了,也是怒目以对。
她跳脚的样子也是可爱,顾青城瞥着她,拿下她的手:“与其让你信我,不如让你懂我,我能护住你。”
他失控时候,也在她耳边喃喃细语。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看着他,只觉从前也傻:“宫里呢?”
顾青城抿唇:“你回不去了。”
李显做事到这种地步,她的确不能回去了,不过三年多的时光,轻易舍弃,也难免心中郁结:“那你呢?”
他眼中带了点点笑意:“已经下聘,媒人现在就在你府上。”
好吧,她难得洒脱,笑笑:“可我不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你有了这样的心思,这算什么?非我不娶?”
他沉默不语,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她伸手对着他点了一点:“看来,你还是有事瞒着我,不肯说,是吧,没事,横竖咱们这辈子纠缠一块,我有很多时日能知道。”
说着叫了洪珠洪福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顾青城跟了她的身后,也是亦步亦趋地,她走过去洗手,他侧立在旁,她走了床边,伸手在软枕下面摸索着,寻找自己常戴的腰牌,他也站了身后。
没摸到,站直了,回头。
他当然知道她在找什么,从腰间摘下自己常用的腰牌递给她:“戴这个,更有用。”
随着他的动作,他腰间挂着的双玉叮当作响。
徐椀看着那双玉,对着他伸出了手:“给我,给我一个那个。”
忽然间,她就明白了她娘的过往,到底是怀着一个怎样的心情,在顾青城腰间卸下一块玉挂了自己腰间,她也再不需要什么郡王府的腰牌,心定下来了,不怕了,这样就好。
从此一人一玉,也是心有所属。
不消片刻,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来了贵客。
顾青城心中也隐隐知道是谁,安排了高等去送徐椀,先一步走了出去。徐椀并未放在心上,落后两步,也带了洪珠和洪福往出走。
高等得了令在前面引路,徐椀主仆跟在身后。
顾青城走了书房门口,回头看她。
她对他远远对他摆了下手,让他放心。
现在的徐椀还不宜大摇大摆出入郡王府,于她清誉有毁,才往后门去了,一行人鱼贯而入。低调的侍卫队也做了简单遮掩,似寻常护院一样,约莫有十几个人,悄悄跟在一人身侧,拥簇着他。
少年一身常服,低着头匆匆走过。
相伴多年,真是对他身形太过熟悉了,徐椀站住了,回眸瞥着他。
他也站住了,李显回头,目光微动。
少女时,她就偏喜青色,偏偏宫里装束多是桃粉,如今出了宫了,她一身青裙,回归了本来颜色,发辫也梳得齐齐整整,看清是他了,娇俏的脸上,还闪过一丝恼色。
他知道她为何恼,此时站在郡王府里,已如兵败的雄鸡,无颜以对。
不再看她,李显转身就走。
徐椀看着他背影,也想起从前和他一起时候的事,如今只剩唏嘘,立即走开了。
少年负手在后,再抬腿时也并未回头。
高等直接送了徐椀回徐家的老将军府。
之前也得了消息,花桂早早在外面迎着她,瞧着她下车了,赶紧上前来:“小小姐,你可回来了,这回不能走了吧。”
在她身后,探头探脑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穿着褂子,分明做男孩打扮,可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细皮嫩肉娇滴滴像个小女娃的。
他长得白,雪团子似的。一见了徐椀,手里不知拿着的什么东西啪就扔了过来。
徐椀站定,定睛一看,是个小小的九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