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宣旨的你
夜幕降临, 高高的宫墙遮住了最后一丝光亮。
徐椀照常出了饭, 在尚衣局坐到黑天, 这才出来,刘秀儿都看出她有点心不在焉了, 洪珠和洪福要跟着她, 她摆手谁也不许跟, 一个人慢慢行走在后宫当中。
各宫也不能随意走动,徐椀只是心中烦躁, 一团火在胸口当中烧得很, 她攥着手心, 手心里也似乎出了点汗, 这个时间了,巡逻队不时走过, 她低着头, 眼里雾蒙蒙的。
说来奇怪,看着顾青城的时候, 她总是含泪。
在他的面前,她也总是有想哭的事情,到了霍征面前,少年总是有办法逗得她笑, 可她仰望着的是谁, 她自己知道,她喜欢的是谁她也知道,大概她有雏鸟情结, 一眼望见了谁,就忘不掉。
霍征待她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她也和他说了很多次了,让他快点成亲生子。
大概这种心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当初为何进宫,因为笃定了,假如以后不能和顾青城在一起的话,就要在宫里老去。
转了一圈,在暗夜当中慢慢走回了偏殿。
十五才过,月亮变成了一弯月牙,星空也是暗淡无光,昏暗的灯笼在屋檐下轻轻摆动着,淑娴和徐婼就站在门口,几名小太监低着头也侧立两旁,不用想也知道谁在里面。
徐椀连忙上前,徐婼和淑娴在她走过来时候还翩翩见了礼。
她后退一步,避开了:“这是干什么?”
二女也分立两边,让她进去,抬眸看着徐婼,徐婼却是别开了目光。大步走进去,房门随后在身后关紧。
她住的偏殿从前也是个妃子的,屋里摆设虽然旧了些,但是摆设齐全,桌子上竟是摆着酒菜,旁边放着个食盒,李显一个人坐在桌边,全身像没有骨头似地趴了桌子旁边。
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了,他一下坐直了。
徐椀眸光微动,打量了下,他龙袍在身,虽是少年之姿,但真真气度不凡。
和他太过相熟,若是平常回身就坐下了,此时看着他,心里隐隐生出一些生疏来,上前见礼,才一欠身,李显就拉过了她的胳膊,让她坐下。
“也没有别人,那么见外干什么?”
“这个时间,皇上怎么来了?”
坐下了,李显把食盒往她面前推了推:“我让人做了点甜食,你一定喜欢,尝尝?”
徐椀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两层糕点,一一拿了出来,还看着他,李显单手托腮,也是目光浅浅,眼底还带着些许笑意。
她不想吃东西,抬眼就笑:“怎么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花?”
李显轻只是笑,他别开了脸,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敛起些笑容,轻咳了两声,才恢复了平常神色。
徐椀双手都垂在腿上,心中闪过无数念想。
还是李显再忍不住,转过身来,先一步提了出来:“见过表叔了?”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及起顾青城,徐椀嗯了声,转身去洗手,并不搭言。李显一手在桌面轻轻敲着,在徐椀看不见的时候,回眸往门口看了一眼。
洗手回来,徐椀拿起了一块糕点来。
是她平时爱吃的甜糕,软软的香香的,不过和平时吃着稍有不同,里面似乎还有酒香,她不由多看了桌上的酒菜一眼:“我才吃过,不饿,怎么还摆了酒了。”
李显见她吃了甜糕了,一手抚了袖子提起了酒壶来,给她倒酒:“是我还没有用膳,忙了一天,这会儿心不静,想找个人说会话,阿蛮,你不会这么小气,都不陪我的吧!”
徐椀向来喜欢甜食,吃了一块甜糕,舌尖品着这甜味,也是笑:“好,陪你。”
李显把酒递到她的面前,他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表叔说了什么没有?我知道你见了他了。”
她轻轻颔首:“见是见了,没说什么。”
她们之间的事情,并不想与人分享,看着李显已经仰头喝了一盏酒,露了颈子上的喉结,心生警惕。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长大了,他心思向来都深沉,她望不到底的。
又拿了一块甜糕,就咬了口。
李显也不逼她:“阿蛮,我对不起你,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真的真的……以后也不要怪我好吗?”
她甜糕还在口中,轻轻点头。
三年多来,他没少护着她,见他神色,隐隐觉察出安平公主的事来,不以为意。
李显眸光微动,似很无奈,一声叹息:“太皇太后第一次赐婚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会拖到现在,二皇叔护下了卫衡,如今已经连降三级,暂时圈禁起来了。我以为表叔回来了之后,你的好日子就来了,却不想姑姑一气之下又横插一脚,你知道的,我并没有实权,也只能按着太皇太后的旨意做,那些旧臣们……阿蛮,怎么办,你怕是要当不成我小婶子了……”
他摇着头,叹着气,低垂下来的眼角处,还似有泪光。
当真是情真意切了,这些话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徐椀也是放下了手中的甜糕:“怎么了?太皇太后又将公主赐婚郡王府了?”
李显低下眼帘,轻轻点头:“姑姑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她从小受尽宠爱,任性惯了,气急了连自己都杀,你要是进了郡王府做小……”
完全在为她着想,徐椀这时还真生出了些想喝酒的心来,放下了甜糕,她拿起了酒盏,扬起脸来喝酒。
李显的目光顿时深沉起来,酒香飘散,他紧紧握住酒盏,看她喝下去了,才是松手。
徐椀一下放下酒盏,笑:“我不会进郡王府做小,你想太多了。”
他当然是了解她的,李显嗯了声:“那你怎么办?”
徐椀想了下,伸手来拿酒壶:“我不知道,我等了三年多,等的就是今天,你们不懂的。”
看着她给自己倒满酒,李显扬眉:“你也别怪表叔,卫衡两次抗旨,都是因为家中已有牵挂,他从小在宫里长大,没有家人,轻狂惯了,对于官职什么的不在意也属正常。表叔不一样,他如今大权在握,既要顾及皇家脸面,又不能……又不能……”
他瞥着徐椀脸色,她又一盏酒下肚了,摇着头轻笑。
李显勾唇:“世间事总是这样,长公主若还活在这世上,怕是也不会让他单单把你带回王府的,这不合礼法。”
徐椀给他倒酒:“你今个话真多,还是吃酒吧,吃了这盏酒,就回去吧,皇后和邢贵妃都盼着你过去圆房生皇子皇女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显光只看着她:“我陪你一会儿。”
这酒可有点劲,徐椀不敢贪杯,生怕自己失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伸手抚额,这就一只胳膊拐了桌子上面:“我不用人陪,我没事。”
她眉眼间还有笑意,身子半依着桌边,似柔弱无骨的,李显喉结微动,声音顿时哑了些许:“阿蛮,如果表叔另娶,那你就留在尚衣局吧,等我亲政之后,让你在宫里随意行走,随便走,好吗?”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
徐椀抬头,才觉他今日和往日不大一样,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李显可等了这一刻,等了好半晌了,抬眼见来人果然是得了消息的顾青城,也是看向了他,眼帘微动:“表叔来得有点迟了,阿蛮有点醉了。”
徐椀回眸,也转过来看着他。
他已换下了朝服,此时一身锦衣华服,却是脸色阴沉。
顾青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看着这番光景,径自走了徐椀的面前:“吃酒了?”
她扬着脸看他,不答反问:“赐婚了?”
李显在旁坐着,别开了眼。
顾青城对着酒菜皱眉:“孤男寡女,何时起,这般信任他了?”
说着拉着她的胳膊,给人搀了起来,徐椀站了起来,一把将他推开:“我问你呢,赐婚了吗?赐婚了没有?你现在就告诉我,现在就给我一个结果,现在,就现在。”
李显端坐在旁,盯着自己的龙靴,上面花纹精美,金丝线一圈又一圈的,当真是入了定一样,一声不吭。
顾青城低眸看着徐椀,伸手撩过她耳边碎发:“吃点酒就长了胆子了,还敢跟我耍酒疯,哪里来的赐婚,没有,没有什么赐婚。”
说着,他伸手入怀,拿了奏折出来,啪地扔了李显的腿上:“显儿,扶你上位,你就是这么回报郡王府的?”
李显只是抬头:“我不知道表叔在说什么,这又是什么?”
男人嗤笑出声:“你背后做多少事,我都知道,若问这是什么的话,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乞骸骨,告老还乡。”
说着拉着徐椀,转身往出走。
徐椀在他言语间察觉出些个别的,光只跟着他走,才一直坐着还不觉怎样,走动的快了,心肺都烧了起来,她一手扶住额头,突然昏昏沉沉起来。
李显瞧见她脸色,蓦地站了起来:“表叔要带阿蛮去哪里?”
走了门口了,顾青城站住了:“从此之后,皇宫当中,再无阿蛮,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既然扶你上去,自然也能拉你下来……”
不等他说完,李显已是怒目:“表叔说这话何意,难不成你这就带了人来的?还要逼宫不成?”
徐椀也是心惊肉跳,顾青城只将她手握得紧紧的:“皇上多虑了,逼宫之说从何说起,青城自然是一个人来的。”
话是这么说的,可他才到门口,门外已经有人给他开了房门。
李显抿唇,颓然坐下,果然不等顾青城二人走远,一人匆匆赶了来,他手捧圣旨,脚步快得像是飞一样。
到了他的面前,人跪下时手还抖着:“皇上恕罪,去郡王府宣旨的腾公公,还未宣旨,就已经被杖毙了。”
第128章 该死的的
头昏沉沉的, 也顾不上别的了, 半个身子的力气都依了顾青城的身上。
淑娴在前面提着灯, 夜风徐徐,徐椀心肺当中, 一把火烧得她肝脏都灼热得不行, 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走了不远就浑身无力了。
宫中也无人阻拦,再往前两步, 洪珠和洪福都在前面等着她们。
看见徐椀浑身发软的模样, 两个都上前来, 一边一个搀扶住了, 几人往出走,暗夜当中走过各个宫外, 来回走过的巡逻队见了顾青城, 也忙是上前见礼。
出了北门,高等立即迎了上来。
郡王府的侍卫队侧立一旁, 顾青城亲自过去掀开了车帘,徐椀坐进了马车,随后,他跟了上去了, 坐了她的身边。
额头突突地跳着, 徐椀一手揉着,看着他:“就这么走了,没事吗?”
顾青城掀开窗帘看了一眼,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半分的异色,他轻轻放下窗帘,坐直了身体。
徐椀靠了他的胳膊上,还有点迷糊:“徐婼说安平公主特意去了小皇帝那里,求了赐婚的旨意,这会已经到了郡王府了吧?”
他肩一动,让她靠稳了,单臂揽住了她的肩头:“去宣旨的人已经被杖毙了,想必圣旨已经回了李显的手里。”
徐椀更是头疼:“这……这样行吗?”
她脸色绯红,顾青城一手抬了她的下颌,低头看着她:“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吃了什么,脸这么红,脚步那么轻?”
她心知有异,却是不敢往那去想:“我应该没事,现在安平公主已经连遭卫衡两次抗婚,到你这已经是第三出了……”
不等她说完,顾青城已是扳住了她的肩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他眼底还有余怒,目光还冷。
她触及他目光了,怔了怔,一下坐直了身体:“你这是何意?你在怪我?你若有怪我的心,那大可不必抗旨,郡王府亲迎公主,朝上朝下贺声一片。”
头疼,两手都一边一个都揉着额头。
车上小灯昏暗,她眼底尽然是他的影子,微抿着唇,一脸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