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干脆一把抄起丑姑就往内室去了,周夫人等人跟着后面,又呼啦啦的一起过去了。
丑姑哭闹了一阵也是极消耗体力的,喝了一碗绿豆汤,躺了一会儿居然就睡着了。
看着她呼呼大睡了,众人这才退了出来,只留下了个仆妇在里面看守着了。
周夫人这才有空问宁二和周小姐,“刚才丑姑是怎么啦?”
周小姐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不言不语的看了宁二一眼,宁二却一个机灵,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说:“都怪我,都怪我。”
这下子周夫人更加糊涂了,又问:“好好的,你又怎么她啦?”
她心里早就认定丑姑是与她娘吵起来了,才动的怒,毕竟丑姑和宁二夫妻恩爱,又加正怀着孩子,还是在周家,宁二绝不可能惹到丑姑啊。
宁二有些尴尬的看了岳母大人一眼,却见她坐得端端正正的,好象万事不干已的样子,手却紧紧的握在一起,就知道她其实也很紧张。何况刚才吵架的事情,也确实是丑姑先起的头,他只好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丑姑与岳母挣了几句嘴,我就教训了她一句。”
周夫人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丑姑一进门就敢与她娘吵嘴,自己这个小姑子,在周家简直象神一样的存在,没有人敢惹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对着这个亲妹妹,也是作低伏小,极尽可能的讨她的欢心。没想到,丑姑居然反行其道,而且效果显然还不错。
起码她第一次见到小姑子,着急上火的样子。要知道,在她的记忆中,这八、九年的时间里,小姑子的表情就没有变过,一直是凡事都无所谓的态度,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搞得她还以为小姑子天生就是个没表情的人,又或者是个得道的高人,只差飞升了呢。
周夫人的表情,宁二倒是很容易就明白了,他不由的更加尴尬了,又说:“丑姑与岳母向来是这样相处的。”意思是说,丑姑与她娘见面就要吵架是正常的。
周夫人想想宁二以前也是见过小姑子的人,以前又和丑姑几乎是一家人似的生活过,自然清楚以前这对母女相处的情形,反倒有些提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小姑子这样的人,居然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
不过,她也只敢想想,不敢真这么做,毕竟也只有丑姑敢在小姑子面前放肆,那是因为她有资格,因为她娘对不起她。而其他人哪里敢啊,毕竟小姑子对不的人也不多啊。
丑姑睡着了,大夫也来了。可能是因为大哭大闹了一场,她人也很疲倦了,大夫进来她都没有醒。见她睡得熟,大夫也只是搭了一下她的脉,就和众人退了出来。
“如何?要不要紧?”宁二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直言道:“这位夫人脉相平稳,身体还是很好的,也不需要用药,平时多顺着她一点就是了。”
“她胎相还好吧?”周夫人又问。
“都好,大人好,孩子自然就跟着好了。”大夫笑道。
周夫人这才放心了,令人送了大夫出去,自己又忙活着招待宁二用饭。宁二这身份可是正经的娇客,又是第一次上门,怎么着也得好好招呼他。
所以,厨房一阵忙碌后,倒是整治了一桌席面出来了。
周夫人自己作陪客,也不讲究什么男女之别了,因为总共就他们两个主子用餐,干脆把赵妈妈与阿竹也叫过来,又摆了一个小桌子。四个人一起用饭。周小姐坐在一边慢慢喝着一碗绿豆汤,刚才丑姑一阵折腾,把她也累得慌。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她也只在丑姑面前破过功。每次与丑姑交锋,都得让她心情浮燥好一阵子。不过这次,她也很清楚,自己真的要远离亲人,去和那个男人一起生活了。
其实,在大家来告诉她这件事之前,凤安已经偷偷潜入过周家别院与她见过面了。虽然当年的事情给她留下了难记磨灭的印记,同时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天翻地覆般的改变。
但是经过凤安的解释,再加上以前吴猎户也曾经告诉过她一些事实,她也接受了凤安那样对她是因为中了别人的算计。凤安对她的感情有多浓郁,其实她也感觉得到,那个男人看她的眼光,热烈的恨不得把她融化。
她也没想到都过去了近二十年,这个男人还对她念念不忘。这份情不管是缘还是孽?都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无法再避开了。
说来她光是揪着凤安,恨他怪他也没什么意义了。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了过去,早就无法改变了。那个男人还愿意接纳她,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她愿意去西凤。不然,她活着,对哥哥对周府,对丑姑对宁府,对明儿和小弟都是一个不良的影响。
她的这些亲人们,对她已经够好了,她何必还要给大家添堵呢。何况现在就是她不肯走,也不行啊。说个不好听的话,就算她不肯去,要寻死也只能死在西凤,不能死在这里。不然,她就算是死,也连累周家成了千古罪人,丑姑姐弟三人只怕也难过了。
所以,她早就想得清清楚楚了,同意去西凤。其实她在这里也没什么牵挂,对三个孩子,她并没有多少母子情。丑姑是她不愿意生的,明儿和小弟也一样。说白了,三个孩子甚至可以说是她生命中的耻辱。她又怎么可能拿出母爱来呢。哥哥一家也过得和和美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只有她还挂在半空中,惹得众人都要为她操心。
去了西凤,过得好就过,过不好大不了一个死字。活到她这个年纪,好多事情也慢慢想通了,过去的种种爱恨情仇,她都不那么在乎了。
用过了饭,宁二回房去陪丑姑了,周夫人和小姑子说话。
“妹妹,今天我们的来意你也知道了。我们有话就直说,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和你哥哥能帮你的自然尽全力帮你,不能帮你的也就没法子了。”周夫人说。
她这回也是打开窗户说亮话了,不再象以前那样还顾及这顾及那,反正过不了多少日子小姑子就要离开这里了,此一去,这一辈子基本无再见的可能性了。
“多谢嫂子了。这些年来,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周小姐千言万语都只化在了这短短几个字中。
周夫人知道她这是已经明白了这事的重大性,她也同意去西凤。
周夫人松了一口气,又说:“你有什么要求,就快点提出来。我们恐怕也没多少时间准备。此去千里迢迢,能带走的都尽量带走,不然以后就是想起了什么,也恐怕没机会送去了。我和你哥哥,别的不说,银子还是不缺的。也就你一个亲妹子,绝不会舍不得花。”
“我不要什么。你们随便准备点东西,走个形式就行了。”周小姐答。
物质上的享受,她相信自己到了西凤绝对不会缺少,何必要带那么多东西走呢。别说她是去当王后,相当于是两国联姻的,又是西凤国自己求的,对她总得有点面子情。再说了,她还有实打实有个亲生女儿在呢。
凤安对丑姑这个唯一的亲生孩子,还是蛮在乎的,不然当年就不会偷偷让人给丑姑解了毒。只是他是一子不慎,就被皇帝给断了后路。不然,他当年要是弄走了丑姑,现在该省多少事啊。
得了小姑子这样的话,周夫人心里就明白了,她其实没什么想要带走的。也是了,小姑子这样冷性子的人,凡事并不太在意,只要不过份就行了。一想到小姑子以后自有西凤国的人去头疼了。
周夫人心情就美的不行,她只要按规矩准备几样嫁妆应付就行了,反正大头自有朝中出。
“你哥哥心情很不好。过几日,你与他好好说说话吧。”周夫人最后提了这个要求。
她很明白自己男人对这个唯一的妹妹的感情有多深,她曾经也因为这件事,而对男人心生不满。还好小姑子其实也是个省事省心的人,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八、九年,给她造成的麻烦极少,不然她还不知道要生多少嫌弃呢。
“我晓得的。”周小姐答。
丑姑睡了一大觉,精神气也养足了,美美的伸了个懒腰,睁开了眼睛。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
宁二带着小意凑过去,说:“不生气啦?”
丑姑一想到自己大哭大闹了一场就有些脸红,过了一会儿,却傲娇的哼了一声,说:“你再吼吼我看看。”
“不敢了,不敢了。我那不是着急了吗?”宁二连忙讪笑道。
说实话,再来一次,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当时吼那一嗓子,也是真把他惹急了。不然怎么办,以丑姑的性子,指不定还会骂出多少难听的话呢。他也是怕这对母女临别了,都还得大吵一架,何必呢。本来就没什么母女情份,还偏偏要落下这么多埋怨干什么?而且他也怕丑姑太激动对孩子不好。
“着急你不会好好说话啊。”丑姑这完全是不讲理的说法,她也不想想自己当时是个什么状况,宁二不知道给她递了多少眼色,还打断了多少次,可是她倒好,完全不当事。
“好,好,我下次一定好好说话。”宁二这回学精明了,反正有错无错都是自己的错,丑姑没错就对了。刚才可把他吓坏了,再一次他的小心脏哪里还受得了啊。
在他心目中,最是坚强的丑姑,能哭成那样,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哼,算你识相。”丑姑扔给他一个白眼,由着他侍候自己洗脸梳头。
两人很是柔情蜜意了一会儿,才出了房门。母女两吵了一架,各自心中的郁闷反倒也消散了。丑姑这也是引导周小姐发泄了一翻,希望她不要把太多的事放在心里了,不然迟早要崩溃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情绪失控,大哭大闹了一场。
睡了一觉,又被宁二哄了一阵子,丑姑才有些后怕。果然是孕妇的情绪是不可控的,难怪有那么多孕产妇会得抑郁症了,一点点小事情,就能让她这样大闹一场。要真是有什么事,岂不是要把她气死了。
门外早就有人侍候着,见他俩亲亲热热的出来了,自然早就有人去告诉周夫人和周小姐了。
周夫人哈哈笑了两句,说:“果然是孩子,一时哭闹一时笑的。”说完就要过去招呼丑姑用饭。
见到周夫人,丑姑还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对不起了,给您添麻烦了。”
“什么话啊。添什么麻烦,你是个孕妇,有什么气就是要发出来,可别闷在心里。下回要是你女婿惹恼了你,你自管来找我们撑腰,娘舅娘舅,自然会上门为你讨回公道的。”周夫人笑道。
宁二也跟着凑趣,说:“就是,你看看现在又多了两人给你撑腰,以后在家里我是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周夫人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赵妈妈也笑着来了句,“夫人您看,表姑爷真是会说话呢。”
“可不是,以后多到周家走动走动,你舅舅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周夫人说完,转头对丑姑说:“走,走,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备了点清爽的小菜,你应该会喜欢。”
宁二也说:“舅母准备的饭菜很不错,又新鲜又清爽,都是你爱吃的呢。”
丑姑早就饿了,上了桌就先喝了一道水鸭冬瓜汤,这道已经炖了很久了,味道很好,又清爽又有味,她喝着觉得极好。
“这汤好喝。”
“好喝就好,还有几道新鲜小菜马上上桌。你再尝尝这个鲫鱼汤,都是刚打上来的新鲜活鱼做的。”周夫人笑道。
丑姑又喝了半碗鲫鱼汤,说:“确实不错,有股鲫鱼的香甜味儿。”
正说着,就有仆妇端上来一盘凉拌酸辣莲藕尖,一盘麻油淡炒南瓜花,果然就流了口水,说:“哎哟,这还真是新鲜菜呢。”
“你尝尝。刚才表姑爷也觉得很可口。这莲藕尖是我们自己园子里现采的,南瓜花也是现摘的现炒的。”周夫人笑道。
因为妹妹住在这里,周老爷想方设法的要让妹妹住的舒服,又想着她在姜吴村住了十来年,已经习惯了那些农家小院,别院又很大。他就别院里特特的僻了一块地方出来,既办了菜园子,又养了鸡鸭猪等等。周小姐爱吃什么新鲜的菜,都是直接去菜地里摘的。
这道清炒南瓜花,就是当年丑姑做过的一道菜,周小姐某一日突然记起来,指定厨房炒了。后来她的餐桌上就时不时的出现这道菜了。这回周夫人灵机一动,又端上来招待宁二和丑姑了。果然两人都很喜欢。
用了饭,丑姑宁二和周夫人周小姐四人又一起坐了会儿,就打道回府了。
第221章 夜谈
回到宁府已经是撑灯时分,周夫人也没肯进府再歇歇脚,说:“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说话。”
“多谢舅母了。还得让您跑这一趟。今天真是把您累坏了。”丑姑和宁二连忙道谢。
“别说客气话,咱们谁跟谁呢。”周夫人笑道,就打道回府去了。
一进门,周老爷就忽吼吼的问道:“如何?妹妹说了什么?”
周夫人气恼的看了他一眼,心道:“我出去跑了一整天,又受了惊吓,这会儿连饭都还没有吃,你就只顾着问东问西的,一点儿也没想到我。”特别是今天见了宁二和丑姑的相处,她越发觉得自己男人就是块木头。这么多年了,重来不见他主动关心自己。
而且因为周老爷要问事情,还把仆妇们都打发出去了,屋里就剩夫妇两人。周夫人要喝杯茶水,都还得自己去倒。天气热,跑了这么远的路,她又是疲惫又饿又渴。周老爷没一点儿关心她的意思,只顾着问小姑子的事情,简直让周夫人这几日积累下来的不满和烦燥到达了极点。
她猛的坐下,伸手去倒茶水,动作粗鲁的连茶壶都打翻了,偏生那茶水还有点热,烫的她差点儿跳了起来,那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她顺手就把茶壶茶杯一古脑的掀到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如此还不算,她还厉声喝骂道:“人呢,都死到哪儿去了?连茶水也不知道侍候。”
周老爷被夫人的无名火吓了一大跳,门外侍候的人更是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夫人当着老爷的面发这么大的火,侍候在外面的众仆妇也不敢进来,怕是他们夫妻吵架了。
周夫人喘着气等了半晌,也不进茶水进来,心中的火气瞬间升高到极点,气得她左右看了几眼,拎起脚边一只大肚花瓶就摔了,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周夫人象疯了似的把屋里的东西全部砸了个遍。
门外她的奶娘梅妈妈早就被人请了过来,这会儿也顾不得落老爷的面子了,直接冲了进来,搂住周夫人,一连声的安抚道:“夫人,这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可怜见的,天不亮就出了门,天都大黑了才进门。一整天就是坐车都坐累了。快歇歇吧。”
周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梅妈妈这么一说,越发觉得委屈,那眼泪就象断线的珠子似的哗啦啦的往下掉。梅妈妈早就问过赵妈妈了,自然知道周夫人为何生气,在外面跑了一整天,连饭也没吃,又渴又累,老爷却一点儿也不体恤,只管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梅妈妈不止一次听到过周夫人及孩子们抱怨周老爷,心里只顾着姑奶奶的事情。周夫人也不止一次抱怨过周老爷不够体贴。趁这个机会,梅妈妈就帮她说了出来。
梅妈妈在劝周夫人时,又进来了一个丫头,轻手轻脚的去扫那一地的碎片,梅妈妈喝道:“没听到夫人要喝茶吗?先把茶水端上来,在外面跑了一整天,连口水也喝不上,你们是想渴死夫人啊。”
丫头连忙又端了茶水进来。周夫人一口气灌下了两杯茶水,才觉得冒烟的嗓子舒服了点,干脆直接叫了丫头侍候她去沐浴更衣,她进去了,梅妈妈又吩咐道:“去弄几样清爽的小菜和饭食。夫人还没用饭呢。”
周夫人一连翻的动作,简直看都没看周老爷一眼。
周老爷这会儿自然明白了夫人是冲他发脾气呢,周夫人一进去,他也回过神来了,直接让人把赵妈妈叫过来问话。
梅妈妈却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老爷,老奴有句话,早就想说,只是老奴是下人不敢说主子的事情,只能一直忍着。今儿个就趁着夫人发作,替她说出来。”
周老爷一门心思的只想知道妹妹的事情,还急着要问赵妈妈的话,就说:“等我把正事办了再说吧。”对于夫人的奶妈妈,他一向还是很客气的。
梅妈妈却说:“老奴知道老爷心中没有夫人,连夫人去外面跑了一整天,累得人都在打晃了,您也没瞧见,就一心想着姑奶奶的事情。敢情夫人在这个家算什么啊,比个跑腿的下人还不如了?就是赵妈妈回来了,还有人照顾茶水饭食呢。您有天大的事情,就连夫人喝水口的功夫都等不得了?”
梅妈妈这话可严重了,把闻讯赶来的两个女儿给吓了一大跳,两人不由的都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满脸的惊讶与不满。
他们的长女已经十四岁了,正在相看人家,所以管家的事情周夫人已经带着她打理了一年多了,家里的事情多半是知晓的。再加上她是个女儿家,自姑奶奶回来,她爹就多次让她娘带她去姑奶奶面前承欢。偏生姑奶奶是个冷情性子,小姑娘家哪里会喜欢。所以对她爹每每逼着自己和母亲去见姑奶奶都极不乐意。
这会儿又听到了梅妈妈的话,不由的大怒,说:“父亲心里不止没有母亲,几时又有我们了。这个家一切都得以姑奶奶为重,姑奶奶才是这个家的主子呢。”
周老爷听到女儿这样的话,震惊之极,不敢相信的看着女儿,可是女儿一张俏脸挂着寒霜,显然对他失望之极。而他年方十一的次女,也与姐姐同鼻孔出气,显然都非常不满。
周老爷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问道:“在你们的心中,一直都是这样想的?觉得为父一点儿也不重视你们,只知道爱护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