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裴抓着他的手,“行了,我真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原炀哑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看着你了吧。”自从刘强闯进他们家里,拿走了他的笔记本开始,他就对顾青裴的安全问题耿耿于怀,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把自己的人保护好,那就太废了,他现在看着顾青裴包着纱布的脑袋,肿起来的脸,还有疲倦的神色,就想狠狠地抽死自己。
任何敢伤害顾青裴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可是他最不该放过的就是自己,一切的一切,起因都是那段视频,如果没有那段视频,什么都不会发生,顾青裴不会受辱,不会离开自己,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幕。
他再怎么怨恨顾青裴抛弃他,都是给自己找的借口,他其实最恨的就是自己,以前那个莽撞的、不争气的自己。
顾青裴皱眉道:“那也不是你监视我的理由,没人愿意被监视。”
原炀的手贴着顾青裴的后脑勺,预防他因为车辆颠簸而碰到脑袋,“我现在不想跟你争论任何问题,等你的伤处理好了再说。”
顾青裴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话。
车很快到了医院,原炀扶着顾青裴进了急诊室。
顾青裴的伤口处理得很粗糙,现在血把头发粘成了块状,乱糟糟地糊住了伤口,要处理,必须把那一块儿的头发剃光,这把顾青裴郁闷坏了。
他是个极注重个人形象的人,让他顶着一块儿秃瓢出门,他简直要抓狂。但他没有办法,只能任护士把他那一块儿头发给刮掉了,看着自己唰唰落下的头发,顾青裴的表情很是难看。
原炀的眼睛则一直盯着顾青裴的后脑勺,直到那半截手指长的伤口露出略显狰狞的全貌,他眼神一暗,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哪怕俩人最开始相遇,他恨顾青裴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他也没动手揍过顾青裴一下,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觉得顾青裴身上那股斯文优雅的气度,就不适合跟人动手。他上了顾青裴之后,就更不可能伤着顾青裴了,把拳头用到自己人身上,那算什么男人?他从来没想过在自己的掌控下,会让顾青裴受这样的伤和惊吓,他简直恨不得把那保安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
由于伤口上糊着血痂和头发,护士用酒精擦洗了半天,疼得顾青裴脸都皱成了一团,他又不好意思出声,额上的汗顺着脸颊狂流。
原炀握着他的手,心疼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这是他原炀认定的媳妇儿,少根头发他都要跟人急,现在却被打成这样……
原炀想到自己刚才从那保安嘴里问出来的东西,神色变得阴冷无比,他一定要让那个背后主使者付出代价。
处理完头上的伤口后,顾青裴自嘲地摸了摸头,“这下不用出去见人了。”
原炀轻声道:“你又不是女的,没头发有什么关系。”
“男的也要脸啊。”顾青裴心情有些烦躁,这两天经历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是让他心惊肉跳的,现在安全下来,他整个人都困乏不已,感觉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睡昏过去。
原炀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回家睡去。”
顾青裴被他拽上车,眼皮就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就靠在原炀身上睡着了。
顾青裴第二天是在原炀家醒过来的。他当时也懒得挑地方了,倒原炀床上就睡了个昏天暗地。
第二天醒过来之后,他冲了个澡,然后头脑清晰地开始分析整件事情。
“那个保安绝对是受人指使的,从很多细节都可以分析出来。”
原炀正在给人发短信,低着头“嗯”了一声。
顾青裴敲了敲桌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原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顾青裴也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有人指使他,那就证明我的照片现在还有人想利用,所以无论你知道什么,我都应该知道。”
原炀沉声道:“你知道典胜这家风投公司吗?”
“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老板是谁吗?”
“没接触过。”
“上次在拍卖会,坐在王晋旁边那个姓薛的,王晋叫他薛会长。”
“他?”顾青裴想起了那个人,当时原炀走过来,他听到那个薛会长低声讽刺,说的话很不客气,当时王晋介绍那个人的时候,说他是亚太什么金融合作协会的会长,这种打着全球、亚洲、中国旗号的乱七八糟的组织多了去了,名头叫得响,正规的没几个,大部分不是骗傻子的就是用来避税的,而且当时那薛会长明显跟原炀不对付,所以他本能地有些厌恶,连名片都没留。
“对,他是典胜的大股东,这次想以一个云南的矿产资源入股工农信用社,开价15%的股份,本来开始我爸也心动了,但是被我查出那个矿之前因为无证开采被政府罚过,办理采矿证的过程现在还卡在环评,而且还有官司纠纷,是个一团糟的项目,后来秘书长给他打压到5%,还爱要不要,估计是把他惹火了。”
顾青裴沉思了片刻,“这事儿恐怕没完。”
“会有的。”原炀沉声道:“我今天上午跟他通过话了,我有解决的途径。”
“你又想用什么方法?原炀,不要再跟我说不用我管,我也是我自己的事,何况,让你解决你真的解决了吗?如果你真的解决了,我这一脑袋绷带是怎么回事。”
原炀咬了咬牙,他看着顾青裴,轻声问道:“你会为了视频的事,恨我一辈子吗。”他一直试图把这件事的影响从顾青裴心里抹灭掉,可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让那些照片彻底消失,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给顾青裴撑起保护伞,但总是有雨滴不经意地漏进来,他防不胜防。
顾青裴愣了愣,低下了头,哑声道:“过去的事了,如果没人提,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了。”
如果没人提的话……可是他仅仅回来三、四个月,就出了这么多事了。
原炀抹了把脸,“跟那段视频有关的任何事,我都会负责清理干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顾青裴,就算……就算你因为这个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不管你。”
顾青裴叹道:“我没那个闲心怨谁一辈子,出了问题,我只想寻求解决的办法,而不是总结成因。现在告诉我,你要怎么对付那个薛会长。”
“我手里有一些他想要的东西,我让给他。”
原炀说得轻描淡写,顾青裴却觉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一定很大。他道:“不会是信用社的股份吧?”
“不是,那个绝不能给他。”那是他展示给他爸看的筹码。
顾青裴叹了口气,“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跟你越来越难以沟通,我先回去了,星期一签合同,到时见吧。”
原炀站了起来,在他背后叫住了他,“我有个问题。”
顾青裴没有回头,而是低着头穿鞋,“你说。”
“这两年,你想过我吗?”
顾青裴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坦然地说:“想过。”
“想的是什么?”
“想……想好的事情。”顾青裴淡然地看着原炀,“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好的事情,能让自己心情好一点。”
好一句没别的意思,原炀露出一个艰难地笑容。他何尝不想在俩人重逢的瞬间就把这个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可他能预料到自己得到的会是什么。他会得到跟两年多前一样的冷漠和拒绝,因为顾青裴对他已经“没别的意思”了。
而他依然在做着自以为有用的努力,不管结果如何,他从来没打算放弃自己的东西。
他看着顾青裴,胸中压抑着无数疯狂的渴望,他有多爱顾青裴,也就有多恨。
顾青裴轻声道:“我走了。”
从原炀家出来的那一瞬间,顾青裴感觉自己终于能顺畅呼吸了,就好像那只扼住他喉咙的手松开了。
和原炀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窒息,他觉得两人走进了一个莫名的死胡同,谁也无法解脱。原炀的态度让他捉摸不透,时而轻蔑戏弄,时而又像是对他余情未了,一边揪着他不放,一边又带着女朋友扩展交际圈,他就被这些反反复复的态度弄得更加谨慎戒备,唯恐现在这个城府颇深的原炀在戏耍他。
他在原炀这里吃过的苦头,足够他记一辈子,他必须步步为营,才能不被迷惑,才能在原炀那暧昧不明的态度里,保持清醒。
他这个年纪了,如果再跟小了自己十一岁的男人因为感情问题牵扯不清,赔了脸面又赔工作,他还如何自处?
犯傻的事情,这辈子一次足矣。
两个人,身体隔着一道门,心却堵着一整面墙。
第112章
顾青裴回到家之后,不知道哪根筋抽抽了,打开自己的电脑,找到了一封多年前的老邮件,点开了。
里面是那几张流传出去的他的照片。
他这么多年一直避而不想再看,就是怕影响自己的心情。现在认认真真地看着这几张照片,当年那种羞臊得头脑发热,脸颊发烫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已经麻木了,或者从心里上已经能战胜对这件事的担忧,顾青裴现在的心情平静得出乎自己的意料。
如果不是这次碰到绑架,他对照片的事,真的已经淡忘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网页关了。
这样最好,只要他自己想开,其实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顾青裴在家休养了两天,他不想顶着秃了一块儿的脑袋出门,太难看了。星期五晚上,他的助理和几个高管跑到他家来开会,顺便看看他。
晚上几个人正吃饭呢,顾青裴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王晋打给他的。
他走到卧室接了电话,“喂,王哥。”
“青裴,我问你,你是不是跟原炀弄那个工农信用社的事儿呢?”
“是啊。”
“我这里得到些消息,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
“什么消息?”
“原立江和薛会长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搞定了xx集团的高层,现在xx集团拖延时间,不肯跟原炀签担保协议,协议签不了,x行的钱就弄不出来,原炀没法在星期一的时候付款,你们那个合同签不成了。”
顾青裴心里一沉,“王哥,这个消息靠谱吗。”
“靠不靠谱,你打电话问问原炀不就知道了,他这两年,跟他自己的亲爹斗得上天入地的,北京城里没人不知道,也真是有意思,亲父子弄得跟仇人一样,去年原炀撬走了原立江六个多亿的合同,今年老子发威了。青裴,你赶紧撤股吧,原立江那边儿肯定是有筹钱的路子了,只要能拖延你们付款,大股东的位子还是他的,他为这个信用社的事运作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看着原炀作收渔翁之利呢。”
顾青裴沉吟了片刻,“王哥,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
王晋叹了口气,“虽然挺不想说的,但我还知道,原炀跟原立江闹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顾青裴沉声道:“王哥,我想知道的是生意上的事儿,这个,你就被跟我提了。”
“生意上的,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xx集团是国企,要给原炀担保那么大金额的贷款,原炀的面子已经够大了,不过看来还是没比过他老子,我才原立江就等着这一手呢,等着原炀把以前都计划好,再让他尝尝功败垂成的滋味儿。”
顾青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声带有轻微的颤抖。
“青裴,撤股吧,别跟着他们掺和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原炀想占大股东,又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左手拉一个小女朋友,右手拉一个你,三家一合作,正好能跟原立江杠上,我们撇开利益不谈,你被原炀这么利用,自己不觉得难受吗?”
顾青裴僵硬地笑了笑,“王哥,这件事不能撇开利益谈,利益才是整件事里我唯一追求的,怎么能撇开谈?既然都是以利益为出发点的,何来利用一说。”
“你只是不想承认罢了。青裴,你自己问问你自己,原炀搂着耀信老总的女儿,以联姻的架势跟耀信合作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人家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成一家子了,你在这里面算什么?他们占的股份比你大,以后有的是办法逼你出让股权,到时候原炀跟那小姑娘一结婚,他就是信用社名副其实的董事长,你告诉我,你真的从来没想过有那一天吗?”
顾青裴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他轻笑道:“王哥,任何一个投资项目未来可能产生的风险,我都已经想过了。你想跟我撇开利益谈这件事,但我只想跟你撇开感情谈。撇开感情来说,第一,信用社注册成功后,我持有的股份,足够支撑我公司未来三到五年发展所需的流动资金,第二,让我顾青裴出让股权,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第三,如果那代价真的很可观,那么同样说明我投资完全成功,这件事怎么看,对我都是有利的,王哥,说来说去,不就是商业合作吗?哪儿来的感情问题。”
王哥笑了两声,“青裴,你非要这么说,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其实放弃追你之后,我发现我反而更能认真地去了解你。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们不争论了,我只希望你能一直顺风顺水,不要在任何人身上摔跟头。”
顾青裴笑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信用社的事,你做什么打算?”
“我会跟原炀沟通的,毕竟这个项目我是真的想做,我想跟他想想办法。”
“你……哎,算了。”王晋顿了顿,嗓音温和动听,“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会尽力帮你。”
顾青裴并不在意王晋说得话有几分是客套,他依然很感动,“谢谢王哥。”
挂了电话后,顾青裴冲到客厅,“事情有变,马上去打听一下xx集团和原立江最近有什么利益往来。”
“顾总,怎么了?”
“那边儿故意拖延,不跟原炀签担保协议,我出去一趟,你们赶紧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