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途看着她笑了起来。
“如今大势已定,想来提早也并无关系。”他慢慢说道。
容云脸色微变。
如今,她已经知道当年温月明入宫的秘密。
温月明面容沉静,并无异色,只是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妾身不知。”
“她是杀了佩儿的元凶恶首之一。”容云神色愤愤。
温月明蹙眉:“安王薨了,内宫无人不动容,只是德妃还请慎言,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广寒宫,一直有卫大将军坐镇,并未外出,且安王如何去世我尚不清楚,怎么便是我成了杀害安王的元凶恶首。”
“你还要狡辩。”容云愤而起身,“前日殿下和你爹百般侮辱安王,后又心有不甘,杀了他,此事可在长安城广为流传。”
温月明抬眸,看着愤怒的人,眉心蹙起:“还有此事?”
“我并不知此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殿内养病,一日三餐,宫娥黄门皆能作证,那些事情并且有人与我知晓。若是东宫真的羞辱安王,太子不敬手足,德妃如今执掌中馈,自然可以问个明白。”
她无辜说着。
容云手指都在发抖。
“你怎么会不知!”容云快走几步,站在她面前对峙着,“你和你爹勾连,不然当时也进不了宫……”
她话锋一顿,嘴角紧抿。
温月明微微一笑,落在她眼底却有挑衅之意。
“好了!”陆停大怒,盯着容云的后背,好一会儿才说道,“少说几句,半桶子的水都挑不住吗。”
容云脸上青白交加。
按理,她本不该知道温月明入宫的真相。
今日之前,她本以为自己最了解陛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毕竟任谁都忍不了这种事情,可温月明却三言两语把此事盖过去。
明明,明明,这个贱.人就是和陆停有一腿。
她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可陛下如今的态度便是高举轻放,好不追究的样子。
“让贵妃伺候吧,你下去吧。”陆途说道,目光落在温月明身上。
温月明和容云皆是一怔。
“还不下去!”陆途怒叱。
容云只好含恨而去。
温月明站在原处,眼皮子微微一抽。
“还不上来给朕喂药。”陆途的目光就像一把蛛网,带着粘稠的触感,蒙得人喘不上气来。
温月明长睫微动,压着突然涌上来的恶心,走上前。
“说起来,不难怪德妃误会,朕也总觉得你和太子似乎有些不一样。”陆途抓着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说着。
温月明借着端药的机会,顺势抽回手来,心跳漏了一拍,随后故作不解问道:“哪里奇怪。”
“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不是看到太子就想要离开。”
陆途的声音就好似回忆起陈年往事一般随意。
温月明搅着汤匙的手一顿,敏锐地察觉到陆途的视线,便索性停了下来,眉间紧蹙,似乎真的在回想一般:“有吗?”
“大概是朕看错了吧。”陆途笑了起来,“那日你送太子你心爱的玉佩,朕当时便吃醋了。”
陆途冰冷衰老的手了冷不防搭在温月明的手腕上,身子前倾,淡淡说道:“我瞧着太子似乎没带过。”
温月明盯着那手指,最后移开视线,淡淡说道:“大概是不喜欢,陛下该喝药了。”
陆途却是捏着她的手腕半晌没有动弹。
“爱妃啊。”他手指细细摩挲着,脸上笑意淡淡,“太子年轻力壮,你几次三番为他解围,当真是丝毫没有心动。”
那双手明明并不用力,却又牢牢把她的手腕握在手心。
“不过是秉公办事。”温月明只觉得恶心之感越发上涌,可偏偏不能露出一份,只能木着脸,平静说道,“陛下若是真当疑心妾身,不如按宫规办理。”
“你可知你若真的背叛朕,朕会如此处置你。”陆途把玩着她的手指,笑脸盈盈地问道。
温月明抬眸,并无露出惊恐之色:“如何处置。”
陆途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下,脸上顿现阴森冰冷:“把人一片片刮下来。”
温月明蹙眉,反问道:“那陛下是相信德妃的话。”
陆途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想要看到惊慌害怕,或者心虚惶恐,可偏偏两者都没有。
温月明格外冷静,一双漆黑的眸子水汪汪的,看不出如何异样,只是带着一丝不解。
“自然是吓唬爱妃的。”他蓦地一笑。
人人爱月,自然是因为她高不可攀。
他坐直身子,缓缓靠近温月明,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
温月明握着勺子的手指不由收紧。
“不过一月时间。”陆途身上的龙涎香熏得人做呕,那双被酒色浸透的瞳仁在此刻清晰地倒影在她眼眸之上。
“爱妃不如……”
一只手搭在她的腰带上。
温月明呼吸骤停,下意识往后靠去,却被陆途猛地掐紧下巴,疼的她闷哼一声。
“陛下,邵家义子……”门口传来一个禁卫气喘吁吁的声音,“敲响鸣冤鼓。”
话音刚落,一声声沉默的鼓声在耳边触不及防响起。
陆途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温月明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后退一步:“邵家就是德妃一直说的那户官吏,安王不明原因去死,陛下也该查明此事。”
陆途眯眼看着她,直把人看得汗毛直立。
“陛下。”卫郦棠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声音紧绷,“邵家言十八年前应家案有冤。”
陆途脸上肌肉肉眼可见地紧绷,杀气腾腾。
“陛下,大理司直许道行言应家旧案有冤,呈上血书一封。”另一护卫匆匆而来,声音惶惶。
温月明一愣,盯着门上的倒影出神。
作者有话说:
晚安!
你们猜皇帝最后会知道吗?!
第七十九章
十八年的应家旧案, 曾在昌盛四年掀起轩然大波,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半个朝廷官员因此下马落难,无数人谈之色变。
如今却因为两个名不经传的人敲响了鸣冤鼓,赤/裸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温月明眼睁睁地看着陆途暴怒, 甚至失手摔碎了药碗,面容阴沉狠厉, 宛若弑人的野兽,几欲在下一刻就要把人撕碎。
滚烫的药水滴落在她手背上, 倏地惊醒沉思的她。
殿内的小黄门不敢上去点灯,整个紫宸殿在几株花枝千灯中阴暗不明。
——陆停和爹打算做什么?
她冷不丁想着, 眉眼低垂,摸着被烫伤的手,半响没说话。
“把那些人都抓起来杀了。”陆途紧抓着床单,嘶声力竭地大喊着,眸光带血, “杀了这群乱臣贼子。”
卫郦棠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还不快去!”陆途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 不如请卫大将军仔细回话。”温月明伸手把人扶着,低声说道。
陆途的目光倏地看向温月明, 哪怕隔着昏暗夜色,也近乎残忍嗜血, 宛若饮血出刀鞘,震得人心头一惊。
温月明面不改色, 拿起一个靠枕垫在他身后:“鸣冤鼓一响, 百姓闻风而动, 固然他们是无理取闹,可陛下却不能以强权压制。”
陆途冷笑,不为所动:“为何?朕是陛下,杀几个小人还有谁敢多话。”
“自然不敢。”温月明附和着,随后无奈说道,真情实感继续规劝道,“可会让世人觉得这件应家旧案当真有了冤情一般,陛下百年之后,若有乱臣蓄意闹事,于陛下青史有碍。”
陆途沉默。
若是陆途是昏君,他还是惦记着一点身后名,可若是他是明君,却又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你觉得应家不该罪该万死。”陆途握着她的手,缓缓问道。
温月明蹙眉,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时妾身才一岁有余,又随母亲远在老家,不知朝政,三岁后回长安,爹从不在母亲目前说朝堂之事,唯恐母亲体弱伤了神思,妾身自然也不得而知。”
陆途不满地皱了皱眉。
温月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但陛下英明,此事乃是三司会审,六部定案,陛下亲定的铁案,想来也是证据确凿,如今这些人也不过是无风起浪,搅乱浑水,陛下何必自扰,仔仔细细查清楚,给世人一个惊醒,于陛下英名不过是加赠一二荣光,何乐而不为。”
陆途脸上稍好,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是其他事情也罢,此事只怕有奸.人在后谋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白让人闲话,不然直接送以极刑,也好以儆效尤,警醒后人。”
他看着温月明的神色,口气冷淡厌恶。
温月明闻言,便点了点头:“是妾身妄言了,陛下所言才是治本之法。”
“爱妃不反对?”陆途反问。
温月明瞳仁微张,似有不解:“妾身反对什么?”
陆途看着她不说话。
“妾身从未参与朝政,于诸事判断也不过是旁人所言,书上所看,陛下勤政二十多年,自然是胸有沟壑,妾身何须多言。”
温月明为他理了理被角,笑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