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用膳一般都是有时间规定的,早膳在辰时初刻,午膳在午时,晚膳则是在申时正刻,现在还未到时间,一般都是用小食压一压肚子。
温月明正打算拒绝,可话到嘴边冷不丁碰了一下唇,吸了一口气。
“算了,端点粥吧。”温月明摸了摸发烫的唇肉,无奈说道。
只是这顿饭注定无福享受。
“娘娘,陛下有请。”小黄门跪在门帘外,声音在北风中晃荡破碎,听的人心中一个激灵。
温月明用汤勺搅着还没吃几口的甜粥,眯了眯眼,随后闻言笑了笑:“你瞧,也不是我不吃。”
她推开粥碗,眉宇闪过一丝厌倦。
宫内的生活与她之前二十年的日子实在太过格格不入。
十三岁前,她是温府最放肆的小娘子,哪怕功课压身,可父母疼爱,兄长宠溺,几乎没有任何烦心事,最大的苦恼大概就是糖葫芦一天只能吃一串。
十三岁后,她赌气去了西北,可那里是最广阔的天地,容载了一匹与她志同道合的朋友,她在烽火中成长,也在沙尘中痛苦,可到底是最爽快不羁的日子。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蜗居在这里,看眼界只有皇宫那般大的人斗智斗勇。
安王并非良才,陆途也非明君,可这样的人,便是抬抬手,都能引发一番争斗。
上有不贤,必有殃灾。
花色立刻上前把人扶着,抿唇,满怀担忧地低声喊道:“娘娘。”
温月明摇了摇头:“请去偏殿休息片刻,我去换个衣服。”
翠堇很快就掀帘出去,带人去了偏殿。
“陛下召娘娘过去,是因为安王的事情吗?可安王那日,娘娘对外可是在宫中,奴婢确定此事并未泄露出去。”花色为人更衣时,低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但看着来人就想来不是好事。”温月明懒懒说着,不由打了一个哈欠。
花色不解。
“要是好事,章喜那个老狐狸不是跑的比兔子还快。”温月明捂着唇,嘲笑着。
花色失笑:“娘娘怎么到现在还有心情打趣。”
温月明只是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若是入寝时未回来,不用着急,若是殿下来了,你就据实说。”
花色如今对在娘娘寝殿看到太子殿下已经完全波澜不惊,闻言只是点头应下。
温月明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思,很快就随着小黄门去了紫宸殿。
夜色渐暗,宫娥黄门系数在夜色中退去,两侧长灯辉亮,照得整个东宫亮如白昼。
“殿下,紫宸殿有事。”东宫外,陆停目光自外面的千牛卫上一扫而过,似乎镇定自若地踏入东宫,与此同时,一个小侍卫悄无声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
陆停蹙眉,脚步却并未停下,只是快步朝着内殿走去。
“三位院正被驱。”
“卫大将军彻查守卫,言有白眉道人潜入。”
“德妃和陛下密谈半个时辰。”
“月贵妃被陛下急召。”
“德妃不仅说了安王死因,求陛下株连邵家九族。”
“德妃和陛下密谈半个时辰。”
“更……涉及娘娘私情。”
陆停脚步一顿,眉宇间的冷色一闪而过。
小侍卫连忙低头躬身,身形隐在殿下的倒影下,声音因为轻,进而有些飘忽。
“陛下大怒。”
此刻,温月明正跪在金砖上,滚烫的地龙烧的人背后渗出冷汗来,可偏偏她面色平静如初,只是眸光微动,好一会儿才叩首,冷淡说道。
“妾身不知如何辩驳,也不知德妃为何如此说话。”
陆途瘦的厉害,唯有一双眼睛格外精亮,闻言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堂下下跪之人。
“妾身与,太子殿下,清清白白。”
作者有话说:
这几日眼睛很不舒服,评论啊,错字啊,都下次统一一起。
你们有啥护眼小妙招吗qaq
第七十八章
德妃膝下只有安王一子, 素来是千娇百宠,连磕磕碰碰都舍不得的高捧着,这些年, 安王不仅是她稳立后宫的基石,更是前朝皇位相争的旗子。
谁知一夜之间,安王毫无征兆地死在府中, 直接击垮了德妃的心理防线,本就在后宫被逼得步步后退的人, 直接破罐子破摔,恨不得把温家和东宫拉下马来。
这才有了今日告状一幕。
只是不知德妃这个掐的刚好的时间, 是有意还是无意。
实在是太巧了。
温月明刹那间心思波动,可很快就又镇定下来, 先一步俯首请罪,三言两语就把此事定性为后宫争宠上。
陆途闻言,神色不由微动。
容云冷哼一声:“贵妃娘娘这就是不认了?”
“广寒宫与东宫同处内廷,妾身殿内人员繁多,内廷禁卫森严, 如此种种,若真有瓜葛怎会毫无风声。”温月明淡淡说道, 随后话锋一转,神色意味深长。
“敢问德妃, 又是从哪得知此谣言,这么多黄门宫娥, 禁卫守卫,偏偏就让折腰殿的宫娥发现此事。”
“广寒宫里的都是你的人, 自然都帮着你说话, 禁卫军拱卫皇城, 难免力有不逮。”容云冷冰冰说着,“众人皆知你我不和,我派人盯着你自然说得过去。”
“若真如德妃所说,妾身和太子殿下不清不楚,敢问德妃,妾身是如何和太子殿下私通的。”
温月明声音掷地有声,眉宇间更是森冷一片,本就疏离冷淡的瞳仁冷冷注视着容云,直接质问道。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武功高强,翻墙而已,再者,东宫那只小畜生,整日往你广寒宫钻,总不该是巧合吧。”
温月明轻笑一声:“凭道听途说的武功高强,一只不开化的猫,德妃就敢如此猜测。”
“贵妃娘娘巧言令色,此事明明是佩儿亲眼所见,不然也不会被你们残忍杀害。”容云脸色悲愤,咬牙切齿说道。
“开兴五年十二月二十,广寒宫有三名宫女出宫,你就乔装其中一个人,顺势出宫,当日大魏那个三皇子绑了邵家那个小贱.人,你和陆停从同一辆马车里出来,举止亲密,形容暧昧,分明是幽会回来,还敢狡辩。”容云恶意满满说道。
温月明垂眸,淡淡说道:“守卫宫门的禁卫会查身份,怎么会认不住出我。”
“谁知道温阁老是不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容云讥讽道。
“那总该有人证吗?”
“当时安王身边的亲卫都可以作证。”
“可那是德妃的人,且,德妃娘娘刚才说,你我不和,大周律法也曾明文规定,爹娘,妻儿,奴婢供词皆不可信。”
容云没想到刚才激她的话反而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不由瞳仁一缩。
温月明却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只是诡异地沉默下去。
“怎么,贵妃娘娘认了。”容云眼睛一亮,反问道。
“十二月二十日的事情,陛下觉得如何?”温月明抬眸去看消瘦的陆途,长眉轻蹙,猝不及防地问着沉默的陛下。
陆途沉默,随后蓦地想起那一日,脸色微变。
“我那夜虽未请御医,但让花色去取过药,尚有记录,陛下不信大可去查。”温月明冷静说道,脸色瞧着格外平静。
容云蹙眉,下意识觉得有些怪异。
陆途性格偏执自私,却也多疑谨慎。只要给他留下一个口子,其余事情便都不重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容云逼问道,“这是陛下在问你。”
温月明垂眸,不再说话。
广寒宫内殿悉数都是自己人,当日出宫的痕迹早就被抹干净,如今安王已去逝,亲信不可取,德妃所言并无确凿物证。
容云看着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要咬碎银牙。
“当日广寒宫挂牌闭殿,而德妃正在接待烈火道人身边的小药童,安王早已成年不该随意入宫,可德妃却一口咬定我出宫之事,妾身倒是觉得也许是宫婢们挑拨是非,德妃也该整顿内务才是。”
温月明话锋一转,反而替人开脱着。
容云心中咯噔一声。
陆途神色微敛。
“你不是闭殿吗?怎么会知道折腰殿的事情。”容云反问。
“当日我体弱卧病在床,特让花色给德妃送凤印,花色无意看到而已。”温月明淡淡说道,“德妃和陛下相伴数十年,关系陛下龙体并无不妥,德妃怎如此激动。”
容云气急,却又不敢再说下去,唯恐温月明继续给自己上眼药水。
“花色看错了。”她冷冷反驳着,“那日我确实见了安王,安王婚事迟迟没有着落,我当时选了几个长安城中闺秀让他看看,此事确实是妾身之错。”
温月明颔首,淡淡说道:“这也说不准,也许真的看错了,刚才是我失言。”
“想来此事有误会。”一直沉默的陆途低声说道,“爱妃起来吧。”
“陛下!”容云大惊。
温月明起身,长睫微动,并未靠近,只是站在原处,淡淡说道:“陛下大道初成,妾身不敢打扰陛下休息。”
陆途紧盯着说话之人,却又丝毫瞧不出异样。
他对温月明的感情很是复杂,毫无疑问,这位贵妃长得极为好看,便是见过万千颜色的帝王也很难不被她吸引目光,可偏偏她性格极冷,哪怕说着恭维的话,神色却疏离冷淡,可又像一把刷子勾得人心痒难耐。
当真人如其名,好似一轮天宫明月,冷清,不可入怀。
“当年紫薇道人说的期限也该到了。”他冷不丁开口。
“还有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