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长河落日的座屏后倒影出一个修长的身影,“他发现我了。”
温月明轻笑一声,低声说道:“看来,他对你还不错。”
陆停嗯了一声。
两人一坐一站,各自沉默地隔着那座长河落日的座屏,四目相对间,又好似隔着八年两人共同在西北的岁月,那里是陆停的新生,也是她的重生。
一人从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爬了出来,一人从富贵锦绣的热闹红尘脱胎而出。
温月明盯着那道影子,好一会儿才开口,娇气说道:“竹定,我腰疼。”
那道影子歪了歪头,目光隔着琉璃屏风依旧清晰可见。
“抱我回去。”
陆停的手指抵在屏风上的一处高峰上,轻声问道:“这是你叫人画的。”
温月明嗯了一声。
“我自己画的。”她皱了皱鼻子,“还行吧,我写字不如你,画画还是不错的。”
“焉支山?”
“焉支山。”
那道影子自屏风后缓缓走出,脸上带着笑:“那真看不出,除了那块大石头。”
温月明不悦说道:“有山有沙漠有太阳,哪里不想。”
陆停弯腰伸手,把人轻轻松松拦腰抱起,动作慎重如对待贵重的珍宝。
“这般说来,我与你一对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按理也该相似的。”他嘴角一挑,嘲讽着。
温月明被怼得一愣,满腔心疼情绪悉数消失,气得用脑袋撞了撞他胳膊,怒气冲冲质问道:“你说什么!”
陆停把人放在床上。
“嗯,我胡说的,团团画的是最好看的,才不是凤凰成山鸡呢。”
温月明见他翻旧账,立马伸手去拧他的嘴。
陆停顺势握在手心,温柔地啄了一口,出其不意地问道:“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温月明盯着他看,伸手把人紧紧抱住:“嗯。”
“我很担心你。”
“在容云说那些话刺激你的时候我就很心疼你。”
“心疼到恨不得回到八年前。”
她说的一字又一字,格外认真。
陆停侧首,笑了一声:“没有你想着这么惨。”
温月明哼哼唧唧地把人抱紧。
“若非如此,我也遇不到你。”陆停伸手,把人回抱着。
温月明一顿,抬眸去看他。
“当年我能离开长安,温阁老花了大力气,你那个时候与我说,你爹常常不回家,一回家就骂你,后来你意外失手伤了人,他竟然言你是个祸害,所以你才生气离家出走的。”
“他那个时候为了我这个事情,还特意扮入内廷,他让我去西北,去依附霍光明,让她保我平安长大。”陆停话锋一顿,“所以你觉得他很忙,连你的生日都忘记了。”
温月明眨了眨眼,小声嘟囔着:“这么听着,显得我好不懂事。”
陆停笑:“哪里不懂事,你若是不懂事,温阁老便不会疼你了。”
“再说了,谁家小孩没有脾气。”他轻笑一声,“你在西北也很有主见啊,霍光明叫你适可而止,穷寇莫追,你偏千里长袭,说要乘胜追击。”
温月明得意说道:“事实证明,我可没错,石碑上还有我的名字呢。”
“那温阁老夸你了吗?”陆停冷不丁问道。
温月明一张笑脸顿时垮了下来。
“没有吧,不仅没有,肯定还把你骂了一顿。”陆停失笑,“点了三千追兵就敢去撵五万败军,勇气可嘉,下不为例。”
温月明不高兴地晃了晃腿。
“睡吧。”陆停拿着被子把人裹起来。
“你去哪?”温月明拉着他的手,连忙追问道。
“你不是一直问我,昨天为什么晚来吗?”陆停把人按在枕头上,反问道。
温月明看着他冷淡的眉目,眨了眨眼。
“因为我昨夜对陆途下手了。”
陆停抚着她的碎发,笑脸盈盈的说着。
温月明瞳仁倏地睁大。
“他对你下药,我片刻都忍不住。”
“你疯了!”温月明一跃而起,“你在做什么。”
“弑父,大罪。”她心跳极快,喃喃自语,“你不做明君了吗?”
陆停目光温柔眷恋地看着她。
“邵因昨天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但当时与他联系的是盛忘,盛忘之上的人并不清楚,我虽已隐约知道一点,但还需要证据。”
“你是不是做的天衣无缝,你怎么做的?”温月明却没有被他轻易糊弄过去,严肃问道。
“你知道那个烈火道人是谁的人呢吗?”陆停问。
温月明摇头。
“是文华侯林善道在江南寻的大魏奸细。”
温月明神色大惊。
“他给陆途吃的药本就有毒,我只是助他一臂之力而已。”陆停神色自若地说着,“我不会为他脏了我的手。”
“那你,你确定没人知道?”温月明咬唇,低声问道,“这些年内廷还算在我的掌控中,我可以帮你的。”
“没人知道,又不是亲自杀人,他现在大概只是跟活死人一般而已。”他见温月明眉心紧皱,伸手一点,轻轻揉开,“我与他,迟早要如何,你死我活。”
“不单为你。”他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忙着激情冲浪了,怎么每件事情都好生气啊,呜呜呜,太过分了,忘记码字了,明天掉落大肥章,么么哒
第七十一章
陆停一走, 温月明在床上趴了好一会儿,这才骨碌一下起身:“花色。”
“娘娘有何吩咐?”门口的花色很快就闪了进来,绕过屏风不解问道。
“你让人小心打听打听紫宸殿发生了什么事情?”温月明低声说道。
花色瞳仁倏地睁大。
“应该不会是死了。”温月明语不惊人死不休。
“娘娘!”花色低声阻止道, 沉声说道,“慎言啊。”
温月明叹气,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话锋一转:“不要靠的太近,就去看看昨夜子时有没有人进出, 是谁进出,如今紫宸殿的情况如何, 还有卫郦棠”
花色脸色严肃地点头,等娘娘悉数交代感觉, 这才犹豫问道:“这事是殿下与您说的吗?”
“他就模棱两可说了一句,都是我自己猜的。”温月明含含糊糊地说着。
“那要告诉阁老吗?”花色眉心紧皱,“若真的和娘娘猜测一般,也该知会阁老一声才是。”
温月明有些犹豫。
花色嘴角微抿,却又不敢开口。
温月明犹豫地却是如何把陆停从此事中摘出去。
温赴看似严肃刻板, 君子端方,可骨子里却格外清高狂傲, 野心昭昭,他要做古往今来, 天下皆知,名垂青史的能臣, 他未必对皇权心怀敬畏,可因为那是陆途, 在他眼里扶不起来的君王。
可陆停不一样。
他对陆停报以厚望, 一步步在暗处扶持他, 从西北到长安,付出大量心血,在他眼中陆停只是一个太子,是未来与他一起世人歌颂的明君能臣,是他实现满心抱负的垫脚石。
这样的人,若是被他知道陆停……弑父。
温月明咬了咬唇。
她不敢赌——温赴的选择。
“娘娘。”花色的声音打断她的犹豫。
“你就说宫中有异即可。”温月明缓缓说道,“其余的,爹比我们清楚。”
花色/欲言又止,但还是依言退下。
温月明坐在床沿上发了一会呆,这才披了衣服去坐床上自弈。
她现在心情太乱了,必须做一个事情冷静下来。
可一盘棋越下越乱,没一会儿就成了死局,温月明叹气,气得把棋盘棋子悉数打乱。
“花色,我要回家。”
黑色的棋子被人凌乱地扔到床榻上,她倏地起身说道。
那边陆停出了宫,直接朝着许道行的小院走去。
经过邵因的事情,陆停担心陆佩这人没脑子,很快就给许道行换了个院子。
这院子不远处就是巡防司总营,两侧住户都是武将,又格外靠近街道,只要陆佩不是傻子,就不会选择在这里对许家下手。
院子里,邵因没来,只来了邵家的义子邵行。
他手臂上绑着白带子,短短几日,脸颊上的肉都凹陷下去,眉宇间憔悴阴郁,可眸光却又格外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