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为嫣智姑娘披上她的外裳,让南宫峙礼为她止血。
南宫峙礼怕她羞赧,特特说道:“我是神医……想当初丐帮主还是我为她接的生,大夫面前,男女无甚不同。”
丐儿噗嗤笑道:“少废话了!有我在,嫣智妹妹没什么窘迫的。”
说着,腾地卷起了衣袖,露出一节玉臂道:“农田里干活的农妇,不就是像我这样的!哪有太多忌讳!”
嫣智姑娘也忍不住笑了。
南宫峙礼采了一把止血的草叶子,用石头捣碎了。当清理绣姑髋侧的伤口时,眼光忽然定在了上面,如痴似傻,半天不曾移开。
丐儿、徐战淳、嫣智姑娘,见了他那样子,情绪各异。
徐战淳有些生气,眼中阴翳。
嫣智姑娘有些愤怒不自在:神医若都是这样给女人看病,还不被人唾骂死了!
丐儿却纳罕着:这南宫峙礼不曾对女子有过失态,若有也是逢场作戏、耍弄戏谑,却怎地对着嫣智姑娘的髋骨这般入神?
嫣智姑娘的忍耐到了极限时,丐儿也顺着南宫峙礼的眼光瞧过去。
这下也呆直了眼!
嫣智姑娘看他俩的行状,猛然想起什么,道:“怎么了?我这胎记,有何好看的?”
一株绛紫色的蜿蜒仙草,米粒大小的两个字!
与南宫峙礼、西门默义身上的一模一样!
徐战淳疑惑道:“什么胎记?”说着凑过去看,不禁点了头道:“这胎记是奇特了些!不似天生,倒似后天人为!”
丐儿瞧了南宫峙礼一眼,对嫣智姑娘道:“你这胎记……崇静师太、冢峒长老可与你说过来历吗?”
“没有。”嫣智姑娘回想道:“我曾问过师太。她老人家说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之处,好比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还说这个胎记大概是生母赐给我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独一无二?”丐儿怔怔道:“对也不对。世间女子之中,也许只你一个。”
嫣智姑娘笑道:“若还有别的女子是这样的胎记,我就认她做我亲姊妹了!”
丐儿望着南宫峙礼不语。
“你们两个,究竟有什么瞒着我?”嫣智姑娘道:“我瞧着你们两个古怪得很!”
丐儿想了想道:“关于你的身世,崇静师太对你讲过不曾?”
“崇静师太只说,我是从小被捡来的,还叮嘱我不要再问身世,既然入了佛门,造化万物皆是生我之源。”嫣智姑娘提到师父,敬意中满怀了伤感:“师父这样说,就是不希望我追究什么。我也再没问过。”
丐儿“哦”了一声,不言了。
既然崇静师太希望嫣智姑娘放下尘中恩怨,那就不要对她说真相了吧。
嫣智姑娘并不依,道:“你告诉我,我知道你有秘密……”
丐儿打哈哈道:“你多心了。”
这岂能让嫣智姑娘信服?她目光固执而清澈,直直看向南宫峙礼道:“你们两个所知的秘密是一样的,对吧?”
南宫峙礼恢复了神色,想着托词道:“我只是想起有一种稀有的草,它的汁液入了皮肉,能化成这般的颜色。但是一直未能亲眼见过,今天竟偿了夙愿,可见是天意。”
“什么草?”嫣智姑娘好奇道。
南宫峙礼道:“就是传说中的枯巫草,古籍上有记载,不过应是灭绝之种了。”
嫣智姑娘念叨着“枯巫草”这个名字,陷入思索中:“如果我的胎记,果真是我娘亲给我刻的……那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距今又不算远。你是神医,什么样的奇珍野草没见过?难道我娘亲是个博学善医的,涉猎得比你还广?”
南宫峙礼温声道:“不要想这些了。赶紧我把你的伤口包住,再做一个担架,抬着你回去养伤吧。”
嫣智姑娘笑道:“哪有那么娇贵?我可以走路的。”
丐儿道:“不要逞强,坡高路陡的,摔着了就不好办了。”
包好伤口,南宫峙礼用内功催折了几棵碗口粗的树木,用绷带缠挤在了一起,形成担架。丐儿把嫣智姑娘放了上去,由四个人抬着,绕远从大路回到了水浒仙寨。
把嫣智姑娘安置好,丐儿、南宫峙礼两人心有灵犀似的,同时起身,来到了一间耳房。
徐战淳还在守着嫣智姑娘。
嫣智姑娘睁开眼,低问:“寨主和神医哪去了?”
徐战淳伸头往门外看一看,道:“他们刚出去……你有什么事,对我说就行了。”
“我要你背我……去他们隔壁的房间。”嫣智姑娘静静道。
徐战淳诧异道:“做甚么?”
“听壁角。”嫣智姑娘简短道。
徐战淳傻掉了。
“快去!不然就错过了!”嫣智姑娘从床上直起身子,焦急道。
徐战淳只得俯下身,背着嫣智姑娘,从后门进了一间房,贴着墙壁偷听。丐儿和南宫峙礼的对话清晰传来。
“嫣智是你的亲妹妹,也是西门少将军的亲妹妹……你为何不认?”是丐儿的声音。
嫣智和徐战淳脊背一僵,错愕相看。
南宫峙礼道:“你既知道,为何不一五一十对她说明了?可见,你的心思与我是一样的。”
“对啊,我想让她一个女孩子轻松活着,而不是背负着仇恨。”丐儿嗓子里有些堵,难过道:“有一事,我不曾对你说,我曾在南蛮之地目睹了贤王和琴妃的死……”
南宫峙礼忽地抓住了丐儿的双臂,从不喜形于色的他,骤然激动而暴躁道:“谁杀死他们的?你给我详细的说!”
“奎山道士。”丐儿一字一句缓慢沉重,把她所见所闻、以及琴妃对她所托,全盘讲了出来。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为何不早告诉我?你说我还有个妹妹,母亲剖腹产下的、刚出生就死了的妹妹?!她在哪儿埋着?你告诉我,我要去祭奠她!”南宫峙礼沙哑道。
丐儿道:“可是后来,好像出现了幻觉,我亲手把你妹妹埋葬了,按你娘亲所托,在石碑上刻了‘中氏无名’四个字……后来遇上了点蹊跷,心里忐忑,我不知怎么的,就是想扒开坟确认她在不在里面,结果她尸体不见了……而发现了在旁边石洞熟睡的一个女婴,后来女婴被绛珠庵的女师父收养了,我却成了僵尸傀儡,感觉与那女婴相通相融,却丝毫做不了自己的主,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她控制……那女婴落水淹死后,东方爷寻我到了那片鉴镜湖,本来行尸走肉的我奇迹地复活了,女婴却永远睡去了……”
“这是真的?”南宫峙礼压抑的吼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在骗我!用子虚乌有之事来骗我!我走遍天南海北,怎不知有什么绛珠庵石盟寺?”
“天下太大,你也许有漏失。南蛮之地,多异像幻像……本来就经常出现匪夷所思之事……”丐儿道:“信不信由你。能作证一二的,只有东方爷,可他已遁去了。”
南宫峙礼道:“好!我去看看,现在!你随我一起去!”
丐儿随手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往他头上打去:“去那南蛮之地,最起码需要一个月,咱不是与太子约好六月中旬渡口会合的吗!”
南宫峙礼胸腔起伏,良久,醒过来道:“我送你与太子会合之后,我自己去就行了……我看看父母的尸身,就知他们是怎样死的了……”
“他们已经入土为安了。”丐儿柔下声道:“贤王是为奎山道士阴损毒辣的独门掌所伤……琴妃是追随贤王、自刎而去的……”
南宫峙礼眼里一道嗜人的冰冷凶光,他冷哼道:“奎山道士,是赵渊的爪牙,我早就想除掉他了,可这两三年不见他行踪……若见了他,我定生擒活剥了他,让他生不如死。”
“这两三年内,你没见过他?”丐儿道:“那以前呢?”
南宫峙礼道:“以前……虽没正面交锋,总也能听到他作恶多端的事迹。”
丐儿沉吟,忽然与南宫峙礼不约而同道:“莫非……赵渊杀了他灭口?!”
南宫峙礼道:“你也这样想?”
“以赵渊的手段,鸟尽弓藏,必不会放过他。”丐儿点头叹道:“若真是如此,倒是省了你的劲儿!可惜的是,你不能手刃了仇人解恨!”
“是啊……”南宫峙礼脸上现出浓重的遗憾,旋即凛冽如裂冰道:“仇人?那奎山道士也配做我的仇人?我的仇人是皇……”
“你可不要乱说,那是我孩子的祖父!”丐儿啪的用鸡毛掸子堵住他的嘴:“隔墙有耳……”
“他有福气得个孙子,却没为人祖父的福分儿!”南宫峙礼还待说什么,忽听隔壁咚的栽倒声响。
“谁?”南宫峙礼身上杀气腾腾。
第三一三章亲兄妹,同为仇
“是我……”被惊天内幕击倒在地的嫣智姑娘,忍住脑袋的爆炸眩晕感,摇摇晃晃试图扶着墙站起来。
徐战淳也觉得满天星光在眼前闪烁着,叫了一声:“嫣智……”
丐儿跟着南宫峙礼,已跑到了这间屋子。
丐儿指住徐战淳,气急道:“你……不是在陪嫣智妹妹养伤吗?”
徐战淳不作声。嫣智姑娘道:“是我让他带我来的……”
丐儿跺脚,心烦意乱道:“你们都听到了什么?”
嫣智姑娘静静道:“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只是还没能接受罢。”
南宫峙礼步步紧逼向徐战淳,眼神阴暗莫测。
丐儿心头一紧。
嫣智姑娘横在两人中间道:“是我吩咐他的。一切冲着我来。”
南宫峙礼森冷道:“不管他因何而来,他既然听去了,就得死!”
嫣智姑娘凄然一笑:“我呢?我不是也听去了吗?”
“你?”南宫峙礼漠然道:“你身上淌着与我身上相同的血液,你可免一死,我大计未成前,把你关起来就是了……但他这个不相干的外姓人,却不行……”
“徐战淳跟着你从善缘寺来到这里,他若死了,你如何对善缘寺交待?如何向清河徐员外交待?”嫣智姑娘道。
南宫峙礼声凉似水:“他死了,我能制造出一千种假象,掩过人的耳目。”
嫣智姑娘先歉意看了眼丐儿,问南宫峙礼道:“徐战淳是外姓人,丐儿姐姐不也是外姓人?她还亲眼目睹了父母之死呢!你也不放过丐儿姐姐吗?我把这件事喊出来,你如果要杀,你杀得完吗?”
“你!”南宫峙礼发狠道:“任何人也不能阻止我报仇!丐帮寨主,仅仅是我手中筹谋的一颗棋子!若不是看着你是我妹妹,我岂会给你生机!你别逼我!”
嫣智姑娘睁着水目问道:“丐儿姐姐,真的?你是他的棋子?”
刺痛从丐儿胸间弥漫开来。
棋子!是的!从她被他带出冷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他的棋子!她不助纣为虐,却处处顺了他的路往前走!巨大的网,似有若无,她试图摆脱,也一度认为摆脱了,哪知还在网中!
嫣智姑娘喃喃道:“怎么可能……丐儿姐姐这么聪慧无敌……”
徐战淳拉住嫣智姑娘,求道:“不要再与他多说了。他不相信我,就让他拿了我的命罢。”
说完,傲然地看着南宫峙礼道:“我愿把我的命给你,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你是我心爱姑娘的哥哥!”
此言一出,嫣智、丐儿、南宫峙礼俱是一怔。
丐儿早看得出徐战淳对嫣智姑娘情根深种,不过他在善缘寺“类出家”那么久,丐儿没料到他会这么坦白出来。
嫣智很快如常道:“哪般时候了?还说这些混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