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喜儿觉得不可思议,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接着紧张问:“会不会是干活多了,留下的茧子印?”
“干活与练武,留下的痕迹是不同的。”三哥道:“就好比长年累月劳作结成的粗糙老茧,与不多久前耍棍棒磨出的水泡血痂,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苏喜儿道:“那……你们七个,加上府中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四十个壮汉,比之那帮丐匪如何?有没有全胜的把握?”
四哥沉思道:“他们丐帮目前的人数,男女老少通共也就三百左右,对吗?这个数据大致准确吗?”
苏喜儿看向贾语博,谨慎道:“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偏差。水浒仙寨的成员,从去年起,就开始入户了,哪怕是几岁的小孩子,都在烟岚城的户籍簿上。”
说到这儿,苏喜儿有几分得色。
这个主意,还是她想出来的。就是为了对水浒丐帮的规模与实力,做到了如指掌,将来一旦撕破脸皮对立,也好心中有数。
而丐帮的大当家、二当家,为了丐帮所谓的荣光,为了不让官府说那些难民是黑户口,很配合地完成了所有丐民的年龄、籍贯、家庭成员等全面信息的注册与登记。
四哥、三哥盘算了一阵儿,对一哥道:“咱们七个,一个能挡二十个;那三十几个壮汉,以一挡五,打个平手是绰绰有余的。”
“打个平手?”苏喜儿急切道:“能不能擒住那匪女神丐?”
一哥神色峻然:“那匪女神丐除了泼皮敏捷一些,并不会什么武功吧?他们的大当家、二当家,一个是娇滴滴的深闺小姐,一个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是也不是?”
“对,对!”苏喜儿连声应和道。
一哥点头道:“如果那匪女神丐的身边,没有绝世高手护驾……血洗水浒仙寨、不留片甲,应该不出意料之外!”
贾语博上前一大步,支吾着想说句什么:“她是……东方爷……的……心上人……”
苏喜儿噗嗤笑了,笑了很久,才嘲弄着尖声对贾语博道:“贾郎,她要是还和东方爷在一起,怎会成了皇太孙的母亲?败坏无廉耻的女人,东方爷早就不要她了……她身边再也没有绝世高手了……”
“可她是丐妃啊……还有太子……给她做主……”贾语博断续道。
一哥哈哈大笑:“太子?不用顾忌!太子要带领军队打仗呢!连儿子都无暇去看,哪有时间顾及一个女人?”
贾语博惶惶的,嗫嚅几下,终不再说什么了。
苏喜儿明眸善睐,语气中颇有几分急切讨好的意味:“什么时候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是现在给太子妃回信呢,还是把一切办好弄干净了,直接给太子妃报喜讯呢?”
一哥道:“先让周武把信儿传到京城去,让太子妃知道匪女神丐就在烟岚城的老巢,不用再锁定别的地点了!并且要夸赞太子妃料事如神、智珠在握……”
苏喜儿笑道:“是啊,是啊!你瞧我糊涂得……”忽又皱了眉道:“那要等太子妃再来信时,才擒匪吗?匪女神丐狡猾如狐媚子,怕她到时候已溜走了啊。”
一哥仰面哼笑道:“之所以给太子妃报信,是为了先给她一颗定心丸吃!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下封信会说些什么。咱不提前动手,还白白错过了立功的好时机不成?”
苏喜儿道:“一哥英明。”
一哥拿笔刷刷写好了信,递给周武道:“今晚鸡叫三声,你立即出发!与此同时,我和大伙儿攻入水浒仙寨!”
周武应道“好”,把信藏在了里衫中。
苏喜儿为了能让大伙儿鼓足劲头、一举剿匪,晚餐极尽珍肴,丰盛无比。喝足吃饱之后,磨枪磨刀,霍霍有声,为作战而准备。
一哥做着布署:“咱们还需要十几架梯子,从院墙外的偏僻地带翻进去。我等七个攻向大门,堵个严实,逃一个杀一个,不让任何人漏网!你们几十个,散入院子,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贾语博在一旁听着,心神不宁、忐忑难安。
苏喜儿脸上写满了兴奋。
七位哥儿以及三十多个壮士,踌躇满志,神色间带着轻蔑和傲慢。
鸡叫三声,周武策马往京城去。苏喜儿则带着众打手,就要向水浒仙寨直奔时,贾语博道:“府里不能没人,我留在家里看家吧。”
府中确实不能没了主人。苏喜儿骂道:“看就看罢。等我们的好消息!”
贾语博眼神很奇怪地看着苏喜儿,愣头愣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多保重!”
苏喜儿没理他,匆匆走了。
这夜是毛月亮。半隐半藏在厚重的云彩后,给景物蒙上了一层昏黄而不真切的光晕。一声声的野猫、乌鸦、猿啼,说不出的凄清揪魂,叫人不寒而栗。平时见只老鼠就尖叫的苏喜儿,今晚竟出奇的胆大,领着一群壮汉,往水浒仙寨的东南角而去。
那儿树荫稠茂,离大门较远,不容易被守夜的人发现。
到了地方,一哥道:“府衙夫人就不要进院子去了。站在这儿等着,我们打赢了再过来找您会合。”
苏喜儿想了想,嗯道:“那我就不跟着添乱了。”
一哥指挥若定,架好了十来架梯子,把人员分成十来拨,每架梯子上三个人,两两保持五阶距离,先后缓缓爬上梯子。
最顶端的人跃上了墙头、正要往院里草丛中跳时,最后一个也爬到了梯子的半腰。
还未及跳,下面的草丛中,忽然飞来了数不清的石头。那些石头不过拳头大小,却像长了眼睛似的,直朝他们的门面打来,有的击中了眼睛,有的敲落了牙齿,有的打中了额头……一时之间,惊呼阵阵,哀号四起,有的直接从高高墙头上、梯子上坠落了下去。侥幸坠到墙外的就罢了,哼唧几声就爬起了;不幸坠到院墙内的,被乱七八糟的棍棒打得火辣辣的满嘴血腥味儿,哭爹叫娘、头晕脑胀,分辨不出方向,还如何能脱身?
打头的十三个大汉,去掉院墙外呻吟的几位侥幸之人,不一会儿就被乱棒打成了一滩烂泥,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一哥把自己的七个人,都安排在了最底下。也是想着保存实力,避免第一波遇见了意外。这时见势不妙,忙道:“行踪暴露!赶快撤退!”
说着,从梯子上半爬半滚,跌在地上。
余下的人站稳脚跟,抬起几个受伤的第一批率先者,逃路往府衙去。
丐帮的人紧接着爬上了墙头,每人怀里装了一大包碎石头,朝他们穷追不舍的砸去,如打丧家之犬。
苏喜儿是个养尊处优的妇人,缠过布的小脚本就跑得不快,途中又被绊了一下,半天没爬起来,被砸得鼻青脸肿的,发髻散乱、惊悚不定,幸好对路径较熟悉,脚踝发软抄小道回去了。
丐帮有几个人想要乘胜追击,嫣智姑娘阻止了道:“他们有备而来,吓唬一下也就是了,万不可逼得狗急跳墙了!还有这九个俘虏,带到寨主面前等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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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喜儿到了贾府的门口,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左胳膊随着脆生生“咯嚓”一声,竟脱了臼。她疼得满脸是汗,眼里犹是不甘和满满的不可置信,哑着嗓子道:“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守在那儿,单等着我们入网?”
一哥一摇两晃地走进来,脸上有些阴郁道:“府衙夫人,你不是说那儿不易被人发现吗?难道是他们料定咱们会在今夜此时,从那儿攻进去?”
苏喜儿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看身边的这个人,再看看那个人,哆嗦道:“是你,还是你?……到底是谁泄了密?是哪个报了信?快给我站出来!”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连大气不敢出。
贾语博安抚着她道:“喜儿,你先好好养伤!灭丐帮、捉匪女,不能急于一时!”
一哥冷笑道:“那贾府衙的意思……要等匪女神丐出了烟岚城之后再捉拿吗?但天地那么大,出了这烟岚城,万一追不到她了呢?匪女神丐一日不死,贾府衙能吃得香睡得安吗?”
贾语博愣住。苏喜儿既惊且惧,忙打圆场道:“等明晚再去偷袭!”
一哥拂袖道:“丐帮既然早就有了防备,那就不要偷袭了。明天中午,以捉拿逃犯的名义,直接从大门进攻吧!”
苏喜儿道:“逃犯?是指匪女神丐吗?”
“她还不能称为逃犯,她只是私自出宫罢了。”一哥面无表情道:“造假不是你们最擅长的吗?你们都能把薛废后民间女儿的画像造出来,就不能再随意弄一张通缉犯的吗?再找两个证人,一口咬定那逃犯进了水浒仙寨,以包庇逃犯为罪名,咱们不就有了打他们的理由?”
“好!”苏喜儿道:“那现在就找人画像!”
贾语博道:“大家还是先睡一会儿、养精蓄税吧。逃犯画像,明天上午弄出来就行了。”
“好,各位就睡觉吧,明天大开杀戒!”一哥眼中发寒道。
待到翌日晌午,贾语博又想以守家门为借口,不参与这一场屠杀。苏喜儿却不依:“缉拿逃犯,若少了你这个府衙大人亲自到场,还有什么说服力?”
贾语博无奈,勉强撑着一双筛糠的腿,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苏喜儿不顾胳膊上的痛,咬着牙坚持同行,到了水浒仙寨的大门前。
大门紧锁。
几位壮汉用粗大的木桩,猛进撞开大门。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在几百米开外的井畔,一位五六十岁的大爷在打扫夹竹桃落花。
听到这样大的动静,大爷睁着惊恐的眼看了过来,胡须一抖一颤地道:“你们这是……”
苏喜儿推一推贾语博。
贾语博只得充当出头鸟,拿出一张画像张在胸前,竭力地稳住声调道:“你们的大当家、二当家呢?昨晚烟岚城来了一伙儿劫匪逃犯,有人看到他们进了仙寨……本大人作为烟岚城的父母官,捉拿要犯、保一方的平安,乃是职责所在……还请你们大当家、二当家出来相见!”
大爷畏畏缩缩后退道:“我们怎么可能私藏逃犯?昨晚倒是有一伙人,想要偷攻仙寨,被我们活捉了……虽打退了他们,大当家、二当家却吓病了,现在不能起床!”
“胡扯!”一想起昨晚的倒霉晦气,苏喜儿咬牙切齿道:“进去搜!”
“勿要贸然前进!”一哥淡淡然摆手道。
苏喜儿刹住了脚步,却笑道:“不要中了他们的空城计!”
一哥吃了昨晚的亏,眯着眼打量了好久,耳朵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苏喜儿见一哥迟疑,转而逼问远处的大爷道:“这事非同小可,只要你们大当家、二当家一息尚存,就赶紧让他们出来,配合调查!不然就别怪官府出手狠!”
大爷咳嗽了很久,几乎脱气道:“劫匪,我们确实抓了几个……我们用小老鼠吓唬他们,如敢隐瞒,就让钻他们的耳朵、鼻子……据他们招供说,他们来自贾府……几人的供词出乎意料的一致,且都按了手印,如今他们被丐帮弟兄们着,在怡园街头游行展览呢!他们的供词就贴在大街小巷……”
苏喜儿闻言,惊愕得扭曲了一张脸:“你说什么!”
怡园,那可是烟岚城最繁华的风月闹市。
这帮妖孽!居然这么横插一刀!
那边是百姓们在看笑话,这边是兵临城下的无路可退。苏喜儿一时深切品尝了骑虎难下的滋味。
逃犯被证出是贾府的人……然而他们却来水浒仙寨捉拿逃犯,这事件传出去,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杀进去!活的一个也不能留!”苏喜儿嘶声道。
话刚落音,水浒仙寨的大门前涌来了许多百姓,他们高呼道:“贾府衙!别弄错了,逃犯在此!”
九个大汉,被人流推搡着前行。众百姓们让出一条路来。
老学鸠从人群里现身道:“贾大人、贾夫人,你们还是先看看逃犯的招供书吧。”
苏喜儿一把夺过来,看了几眼,揉成一团,掷在地上,厉色厉声道:“你们竟敢动用私行、屈打成招!”
老学鸠嘻嘻笑道:“你看他们身上可有半点伤痕?”
这九个垂头丧气的壮汉,都是贾府里的,有时他们出头以贾府的名义办事,很多百姓都认得他们的,想不承认也不行。
苏喜儿暗骂他们软骨头——拿老鼠吓一吓,就竹筒倒豆子把主家出卖了!
“没有伤痕,你说我们屈打成招,这不是居心叵测、血口喷人吗?”老学鸠“哎呀”叫一声,跳脚道:“你们这样杀气腾腾,拿着武器闯入我寨,是想……把这片收容苦难百姓的安乐所,夷为平地不成?那可得有个正当理由啊!”
苏喜儿被说中了心事,怒目看着老学鸠甄正京。
“逃犯全部在此!”老学鸠嚎道:“请贾夫人把他们带回府,好好教导!”
苏喜儿喉头憋了满满一口血。
老学鸠绕着苏喜儿走了好几圈儿,猛一拍头道:“贾夫人胳膊怎么受伤了?差点忘了!昨晚鬼鬼祟祟想要攻打仙寨的,还有一个女的,最后被树枝挂折了胳膊,仓皇逃了……这事情越来越巧合有趣了!”
百姓哗然,议论纷纷。
苏喜儿忍住眩晕感,叫道:“把这个妖言惑众的老头子给我带走!”
两个打手,一左一右架住了老学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