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楚天涯睡得极香。最近几天的婚宴他真是累坏了,再加上刚刚被贵人扑倒在榻上狠狠的折腾了一回骨头都差点散架,他的鼾声渐渐高亢了起来。
刚刚睡着的贵人都被他吵醒了,眯了眯眼睛,她在楚天涯的脸上亲了一口,又像只懒猫一样继续趴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卧室之外倚门而立的朱雀不由得微然一笑,恰好被来回巡逻的玄武看到。
“你一个人偷笑什么?”玄武走上前来问。
“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就笑了。”没戴面具的朱雀微然一笑,一向心如寒冰的玄武都顿时感觉心里莫名的悸荡了一下。
他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你比当年,更有魅力。”
“是因为我现在的这个扮相,更像她了么?”朱雀淡然道。
玄武很难得的略微笑了一笑,“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你;在我们这些青卫的心里,你就是朱雀,无可取代,独一无二。你跟她,没关系。”
“是么。”朱雀似是而非的轻应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觉得有趣?”
“你想说,自然会说的。”玄武道,“你若不想说,主公也无法让你开口。那我又何必问?”
“我还是习惯你三天不说两句话的德性。你一但开口,不但咬文嚼字还废话连篇。”朱雀轻松的笑了一笑,说道,“一个男人心念一动,上下嘴唇一碰一敲,无数人为之陷入疯狂或崩溃,整个天下都为之乱舞。就在这时候,那个理当洞房花烛的男人却与不是新娘的另一名佳人尽享春霄,然后呼呼大睡——你不觉得有趣么?”
“不觉得。”玄武说完这句还撇了撇嘴,“还是巡逻比较有趣。”
“和你聊天,真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朱雀实在无语。
天亮了。
楚天涯醒了过来,贵人仍是趴在他身上酣睡,叫都叫不醒,推也推不开。无奈之下,楚天涯只好将她一脚踢开,然后自己起身穿衣。贵人被踹了一脚方才睁开一只眼睛怨恨的瞟了楚天涯一眼,闷闷的哼了一声,然后继续呼呼大睡。
朱雀听到房里的动静,方才走进来。
“飞狐儿,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楚天涯一边穿衣,一边下意识的问道。
“主公,我是朱雀。”朱雀应了一声。
楚天涯略微一怔,随即笑了,“抱歉,我一时失神。你与她实在太像……唔,外面情况怎么样?”
“孟德将萧塔不烟拷打了一整个晚上,估计现在洛阳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此事。”朱雀答道,“按理说萧塔不烟就算不死,也该是只剩半条性命了。稍后孟德会把受刑后的萧塔不烟公然拖出来示众,用以威赫其他的西辽契丹人与所有宾客使臣,尽可能的逼问解药。”
“我仍记得当初你与贵人、玄武刚进七星寨时的情景。那时候你是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女奴。”楚天涯笑道,“那么,化妆易容伪造伤痕这种事情,你肯定在行的,对吧?”
“主公放心,属下早已在萧塔不烟的身上,将这手段施展过一回了。”朱雀答道,“现在她就像是一个残废半死之人。任谁见了,也会触目惊心。”
“那就好。”楚天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西夏人与金人有什么动静?”
“完颜谷神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朱雀答道,“倒是西夏人十分心急的想要知道主公的情况。”
“这便对了。”楚天涯智珠在握的微笑道,“金人不敢轻举妄动,是怕下毒的嫌疑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在观望,他们一定会伺机而动,尽可能的将消息将去给完颜宗翰。西夏人则是真的担心我会出事。我若一死,大宋危机,唇亡齿寒,西夏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你们一定要把握好尺度,让他们尽可能的相信我是毒发难治,命不久矣。他们若是想往外面送消息,尽可能的阻止,但又不要完全阻死——给他们留那么一线,让他们十分艰难方能成功,这才逼真!”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朱雀抱拳应诺。
楚天涯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话也只有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才能真的放心。”
朱雀微然一笑,算是答复。她的表情与眼神之中,流露出少有的温情与柔和。虽然只是稍闪即逝,但已经足以向楚天涯传达她心中所有的情感。
楚天涯凝视着她,由衷的说了一声,“谢谢你。”
“是我应该谢你才对。”朱雀轻然一笑,“不管怎么样,你让我感受了一回做新娘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美好。虽然这不是属于我的婚礼,但我已经十分知足了。”
“大清早的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呀?”趴在睡榻旁边胡乱裹着被子的贵人,迷迷糊糊的嚷道,“主公,来抱抱嘛!我们再睡一会儿嘛!”
“这厮,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楚天涯苦笑,然后对朱雀道,“难为你今天继续扮演她了。记住,我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将死之人,只剩一丝气息了。在外人面前该要如何表现,就看你发挥了。此外……白诩那边有什么异样么?”
说到白诩,朱雀的眉头不自然的略微弹了一弹,“军师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但属下感觉,他与官家及皇后、太子等人,分外的亲密。那种亲密不像是装出来的……而像是,发自内心。”
楚天涯饶有深意的微然一笑,点了点头,“此事你心中有数便可,不必对任何外人道说。你继续替我留意他吧!”
“是。”
第302章 洛阳密报
清晨,洛阳宫仙缘殿,大门紧闭,铁甲环伺戒备森严。
名号极富诗意的这座宫厥之内,今日紧张且肃杀,还极其血腥与残忍。
遍体鳞伤不成人形的萧塔不烟,被铁链拴着拖了出来,扔在地上,奄奄一息。凡是前来参加洛阳王婚礼的诸国使臣与大宋文武百官,全都站在一旁屏气凝神,触目惊心大气也不敢喘。
全副披挂的孟德手中提着一条赤蟒皮鞭,脚踏在萧塔不烟的背上,沉声道:“这妖妇拒不交出解药,罪该万死!孟某人已经启奏官家,要兴兵血恨灭了西辽。待誓师之日,便用她的人头祭旗!!”
众人无不吸了一口凉气。
要如此惩治一个女人,其实并非十分重要。孟德说要灭了西辽,这可就关乎天下大事了。众所周知西辽远在西域,与大宋相隔迢迢万里中间还夹着一个西夏国。如果大宋劳师远征,还真是很难有所胜算;再者,王师远征国内空虚,那不是给了虎视眈眈的完颜宗翰一个大好机会么?还有心怀不轨的西夏人,他们只要将大宋王师的粮道与归途切断,那大宋的远征兵必然全军覆没。
这显然是一个昏馈到家了的军事举措。
“孟将军请三思啊!”当下就有一些大宋的朝臣急了,但又怕触怒了黑面阎君孟德,因此只敢小心翼翼的进谏,“远征辽国,此举十分的危险……孟将军不妨与白|军师等人多作商议。或者,等洛阳王康复之后再作决断,才是最佳。”
“我用得着你这不懂军事的腐儒来教我怎么做事么?”孟德冷冷的把他顶了回去,“金国与西夏的使臣都在这里,他们都已与大宋盟好。唯有那西辽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屡犯我大宋天颜。前番这妖妇就曾派人行刺洛阳王,洛阳王念在两国邦交的大局与亲情的份上,未与计较;今次倒好,她居然又敢在婚宴上下毒毒害洛阳王。西辽如此处心积虑要与我大宋为敌,若不将其剿灭,何以平愤、何以立国?”
“话虽如此,但是远征西辽……”有些官员开始叨唠,却又不敢大声说。
孟德冷面寒霜的环视众人,突然抬手一指,“将这几个贼人予我拿下!”
吓得惊叫一片。
铁甲卫士上前,将几名追随萧塔不烟一路前来的契丹人拿下了。他们急的大叫,或用汉语或用契丹语,大声的求饶喊冤。
“要么,你们交出解药,可免一死;要么,你们一起给这妖妇殉葬!!”孟德厉声大吼。
那些人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哭爹喊娘,有两个更是被吓到尿屎齐出,拼命在地上磕头。
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能交出解药。
“拖下去,全砍了!!”孟德大怒的咆哮。
“是!!”铁甲卫士应了一诺,拖着那几个人就要走。
“慢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萧塔不烟,突然说话了。
“妖妇,你有何话说?”孟德一只手就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萧塔不烟虚弱得几乎眼睛都睁不开了,眯了一道缝儿看着孟德,脸上却露出一抹准笑,断断续续的说:“你不要滥杀无辜或是瞎费工夫了。到了现在这时候,就像你找到解药,楚天涯他没救了。”
“你说什么?!”孟德厉声怒吼。
众人则是惊呼一片!
萧塔不烟这话一说出来,无疑就坐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毒的确是她下的;同时也揭露出一个更大的事实,那就是——大宋刚刚上位的权臣洛阳王,马上就要毙命了!!
“此毒,无人可解。包括下毒之人,也无法得解。”萧塔不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凄厉的笑容,断续的道,“我既然来了中原,就没想过再活着回去。他们这些人却是毫不知情的,你放了他们吧,就当是给楚天涯积一点阴德,让他早日投胎去吧!”
“混账东西!!”孟德大怒难休,双手将萧塔不烟高高举起,就要一把摔下。
“七哥息怒,且先住手!”突然一声喊,白诩快步跑来。
孟德生生的停住,“何事?”
“借一步说话。”白诩对他使眼色。
孟德便将萧塔不烟放到一边,和白诩走到角落里,窃窃私语了几句。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完颜谷神莫名的冷笑了一下,心道:这个孟德太过冲动莽撞,全用个人情感来对待国家生死存亡之大事。楚天涯死后如果真是他来接位掌权,那南朝指日可灭。……这个白诩倒是个人物,他定要是阻止孟德现在杀掉萧塔不烟并阻止他远征的。兄弟之仇,私也;国家危亡,公也。如果孟德不听劝说一意孤行敢劳师远征攻打西辽去为楚天涯报仇,那南朝就真是死定了!
“不行,我一定要将这个妖妇千刀万剐!!!”孟德突然一声怒吼,将白诩还推了一把然后大步走回来,拔刀出鞘就要对萧塔不烟斩下去。
“七哥万万不可!!”白诩一个赢弱书生急忙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孟德与萧塔不烟之间,苦口婆心的道,“萧塔不烟的确该死,但不能这样死!主公之仇是要报,但不是现在劳师远征攻打西辽,这样去报!——七哥,你这样做会毁了主公留下的所有东西的!他若是知晓了,定然万般叹息!!”
“你胡说什么!”盛怒之下的孟德将白诩一把推开,再次扬刀要亲手砍了萧塔不烟。
“七哥,住手!”
全场一片肃杀与寂静之时,一记女声突然响起。孟德手里的刀生生的停住。
众人扭头一看,萧玲珑来了。
孟德怔了一怔,慢慢的收刀回鞘,但却仍是怒瞪着萧塔不烟,不去正眼看萧玲珑。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萧玲珑走到孟德面前,轻声道:“把她交给我。”
孟德狠狠的咬了咬牙,极是不甘的对着萧塔不烟怒瞪了几眼,闷哼一声,扬长而去。
白诩和许多在场的大宋朝臣们,由衷的长吁了一口气。
“都请散了。”萧玲珑看着躺在地上快要半死的萧塔不烟,淡淡道,“这既是大宋的国事,也是我家的家事。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处理。”
众人都默然无语,慢慢散去。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萧玲珑的姐姐在新婚之日要毒杀她的丈夫……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也会受不了。于是,不少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萧玲珑,心中一阵叹息。
“军师,入夜之前,我会给你一个交待。”萧玲珑说道。
白诩轻轻的点了点头,“王妃有孕在身,还请多多保重。”
“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把腹中的孩儿生下来的。”萧玲珑坚定的说道,“他是洛阳王的骨血,将来,要继承他的父王之志,成就一番丰功伟业。你看,他还没有出生,就陪着他的父亲与母亲经历了这样的惊涛骇浪。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是一个如他父亲那般神武英明的洛阳王!”
朝廷封授楚氏为王,食邑洛阳世袭罔替!
萧玲珑的这个话,让许多原本都在外殿外走的人,停下了脚步。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的认定:看来洛阳王楚天涯,是真的命在旦夕、或者说,真的已经死了!
从孟德、白诩,萧塔不烟再加上萧玲珑这些人今天所有的表现来看,都是在证实这件事情!
……
离开仙缘殿的所有人,在铁甲卫士的严密监控之下回到了居所,任何人不得离开半步。
洛阳王暴毙,大宋的天,又要变了。这对大宋、金国、西夏、辽国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惊天大事。
虽然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消失证实这件事情,但大家都心中有数,对于洛阳王之死,朝廷是肯定不会急于发丧的。否则,势必引起巨大的风波,甚至引发诸国混战。刚刚经历了一番大动荡与生死之战的大宋,很难再挺过这样的惊涛骇浪。至少在明确楚天涯的接班人与稳定内部局势之前,大宋的朝廷肯定不会给洛阳王发丧。
现在苦就苦在,楚天涯没有亲自指定接班人,膝下也没有子嗣。因此,他留下的王位与权力肯定会引起一番剧烈的争夺。现在看来,最有可能接过洛阳王之鞭的,就是孟德与白诩。眼下孟德有人缘有兵权,他与楚天涯的关系是他最大的本钱;白诩有能力有威望,他在晋军班底中的地位与受支持率,是他最大的倚仗。
很多人猜测,不等楚天涯入土,白诩与孟德之间必然会酿出许多新的冲突与争夺,就是闹到翻脸成仇兵戎相见也有可能。如此,便有可能引发晋军内部的大分裂,洛阳与大宋的朝廷都陷入混乱之中。那么,远在杭州的太上皇与近在黄河北岸的完颜宗翰,机会就都来了!
仙缘殿这么一闹,楚天涯命在旦夕或是已经身亡的事情,几乎已经被坐实。洛阳宫里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其中最为焦虑与忧心的,莫过于西夏人与女真人。
西夏人的想法很直接,楚天涯一但倒下,洛阳必乱大宋必乱,很有可能被女真人趁虚而入,就是灭国了也有可能;虽然西夏从来就没有把大宋当作是朋友,但是大宋莫亡,西夏必然不保,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因此,西夏人现在比宋人更加担心大宋因此而败。
仙缘殿一会之后,西夏使臣终于按撩不住了,跑去求见白诩,说请求放他们的人回国报信,尽快调动军队至河东黄河沿岸,镇摄完颜宗翰的军队,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劝,趁洛阳之乱而南侵。
白诩婉言拒绝了,理由是金国已经和大宋盟好,定然不会再起刀兵。相反,如果西夏突然出兵,反倒容易引发争端酿出战争。
西夏使臣知道白诩这是信不过他们,因此赌咒发怨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白诩来看,但白诩就是不为所动,死活不放西夏人离开洛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