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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尧揉了揉大概轻微脑震荡的额角,思绪很快从自己的伤势上移开。
  背后到底还有谁。
  从叶舒明到步家,追到海上,一层一层抽丝剥茧,原本他以为跨境这么麻烦的事情已经能够作为收尾,但揪出来的却只是里应外合的步家人,显然后面还有势力。
  还会有谁
  肋骨间的痛感愈发明显,叶尧嘴里嘶嘶吸气,脑子里转得像开足了马力的涡轮。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叶舒明最后那声歇斯底里的背叛。
  只是指步家吗?
  叶尧抿紧了嘴唇。
  事情到这一步,他所有不可思议的推测仿佛越来越接近现实
  外祖,和修真.界有关。
  变异人,和修真.界有关。
  眼下把他们追得差点陷入绝境的人,也和修真.界有关。
  扒开一层一层扰人的迷雾,隐藏在其中的真相越近,也越让人胆战心惊。
  前面的轮椅突然慢下来,叶尧猝不及防,磕到男人的背上。
  怎么了?叶尧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警惕看四周。
  步重回过头,瞧见他这副模样,眼里带上了一点笑意:前面有沟。怎么这么心神不宁的?
  叶尧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又
  他揉揉额角:没什么,就是脑子有点乱。
  步重微微一顿,伸手出来轻轻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没去问为什么,似乎已经笃定了叶尧心里的担忧,手心的温度顺着接触传递到另一具躯体上:别怕。
  我在。
  他坐在轮椅上依旧挺直的脊背,好像今天得来的步家内鬼的消息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不悲伤,不愤怒,不难过,冷得像大理石铸就的铁石心肠。
  可是没有谁生来就是铁石心肠。
  这个人抽着空,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担心。
  叶尧看着他这样,心里像是有细细密密的东西抓住了,又酸又痛地扎着。
  步重。他低低地开口。
  男人鼻音低沉:嗯?
  叶尧随着他的轮椅往前走,脚下窸窸窣窣地踩过稀疏的草壤:你的家里,今天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步重:你是说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叶尧点头:嗯。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男人闲散道,怕我心软?
  叶尧:不是,就是觉得
  他看着男人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态度,心里却不知怎么地堵得更厉害了。
  步重跟他说过一些步家的事情,即便是这样,每次提到那个深黑的像是悬崖漩涡的地方,叶尧还是忍不住心疼。
  他和步重,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孤身徒步的行人,快要冻僵了、冻死了,才遇到彼此,比起喜欢更是互相依偎的取暖,给彼此生命里添上了柴火。
  从我父母去世的那天开始,步家除了我爷爷,就是陌生人。
  说到这里,步重顿了顿,突然笑了下:不对,比陌生人还不如,大概还能加点仇的关系?
  他竟然似乎是觉得有意思,眉眼间舒缓着道:我和他们就像是一棵大树上的关系,盘根错节,支脉贪婪地汲取营养想要谋夺主干的位置甚至独立成枝,主干则是扛着天雷地冻还得防着被吸干,哦对了,偷东西的时候顺带还能送点毒液回来,不弄死我心里就不舒坦。
  我能活这么大,一开始是爷爷的照顾,后来爷爷身体撑不住了我自己扛,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泄露公司机密,伙同竞争对手给他设套,或者往他身边塞人、装窃听,小时候给他下过的毒后来发现成不了了倒是没做过,不过每次见到他眼里淬的毒十成十的,要不是目光杀不死人,他大概早毙命了千百遍。
  所以我知道他们掺和这件事的时候一点都不奇怪。步重哼笑,也好,这一次下来打包送他们进去,以后我好省心。
  这人,怎么就不愿意在被人面前露出一点点的软弱来。
  叶尧轻轻叹了口气,但奇怪的,刚才心里堵得慌的感觉却轻松了不少。
  也是。
  如果注定是敌人,有什么好难过的。
  就像他自己,隔着两世的人生、几十年的光阴,再回头看叶家,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不值得。
  他浅浅勾起唇角,反手握住步重的力道稍稍重了些。
  反正
  以后有我陪着你。
  啪嗒。
  折断的树枝掉在地上,他们终于钻出了小树林。
  隔着一座小丘陵,另一边的枪火声已经完全听不到。
  叶尧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担心?步重道。
  叶尧:嗯。
  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个,到底是跟在步重身边打了这么久交道的自己人,自然放不下心。
  作为老板的步重却似乎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闫旭是老杨专门从部队里挑出来给我的人,一开始做的保镖,不过我瞧他的见识能力只做保镖可惜了,后来才一点一点把他提到了助理的位置上。
  他安慰道:放心吧,就算他撂不倒那些人,自保是没问题的。况且
  他压低了声音,朝叶尧一笑:你不是还给他留了东西?
  叶尧摸摸鼻子:你看到了?
  我的男朋友背着我和我的下属眉来眼去的,我当然要注意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曙光在望,步重有了跟他开玩笑的心思:否则红杏青梅出了墙,我上哪里哭去?
  一路上老老实实搀着叶尧充当背景板的司机似乎是忍受不了地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
  叶尧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
  话音未落,他目光落处突然一顿:那是!?
  离开一段距离的公路上远远的有几辆车朝这边驶过来,借着车灯,叶尧眼尖地看出了熟悉的制式熟悉的号牌,一溜地排着队,拉风惹眼。
  叶尧瞬间松气,语气高昂了一些:他们到了!
  他回头去拉步重:我们可以回
  后半句字眼陡然卡在喉咙口。
  叶尧看着眼前的场景,一颗心倏地沉了下去。
  老实巴交的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步重身后,那张毫无存在感的脸映着稍许明灭的灯光,竟然说不出的诡异邪气。
  抱歉了叶先生。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抵在步重腰间的手.枪,轻轻地道,麻烦您和步先生同我走一趟吧。
  第七十六章
  怎么回事?人呢?余军踢了脚挡在面前的杂草丛,心情不太好。
  说好了来接步家那年纪不大能量却不小的掌门人,还有如今被上面当成宝贝疙瘩的叶家小子,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别说人影,鬼毛毛都没见着。
  班长!不远处传来叫声。
  余军一听,眉头就锁起来了。
  他手下这些人他再了解不过,撅起来都知道要放什么屁,这种语气通常就意味着两个字麻烦。
  特警的精英班长骂骂咧咧地过去了:什么事!
  小兵盯着地上的痕迹,为难地道:您看这
  本就秃噜的地皮上乱七八糟印着脚印,余军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下,指头上沾到的红色液体还没完全凝固,带着点冲鼻的腥气。
  他往四周环顾了一下,低低艹了一声。
  叶尧不着痕迹地挣了挣,捆在手上的绳扣纹丝不动。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耳边只有汽车发动机几不可闻的声响,窗户车身的隔音性能很好,杜绝了他依据声音判断路线的可能。叶尧微微仰头靠在车座上,感受着身边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笼罩着自己
  步重还在。
  这是他眼下还能安安心心考虑处境的理由。
  他克制着自己想要伸出手摸一摸那人体温的冲动,蜷缩起手指。
  很奇怪,或许是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先前的紧张慌乱焦躁如同滚到热锅上一样哧地蒸发消失了。临到头的结局是好是坏,只要同这个人在一起就一点也不可怕。
  心神一放松下来,久违的懒洋洋瞬间席卷了他,叶尧觉得自己像是在沙滩边晒了暖洋洋的太阳,他往下瘫了些,摸索着把头靠到了步重身上。
  男人肌肉一僵,随即反应过来,微微欠身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叶尧咂咂嘴,把脸朝向他觉得应该坐了人的方向:你们既然没堵我嘴,我就默认你们允许聊天了啊。
  车里依旧寂静,似乎除了他们两个没别的存在。
  叶尧不以为意,继续道:司机?小李?在吗?都到这份上了,咱们交个底,你究竟什么时候卧底来的?能做我家步重的私人司机,年头不短了吧,难得啊,居然一点没发现你的破绽。
  回一句呢先生,你把我们害到这地步,和我聊几句不过分吧。
  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耐心好。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搞科研的,在实验室一待几十个小时,跟我耗耐性你肯定吃不消,别藏着掖着的,坦诚相待开诚布公。
  小李?李?在不在?在的话吱
  闭嘴!
  车上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开口恶狠狠道。
  叶尧眼前漆黑,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这谁的声音抱歉,小李在步先生这实在太沉默寡言,我到现在都太记不得他这个人长什么样啊说话什么声音。
  面前窸窣一阵动静,叶尧面前的光被稍稍挡去了一些有人在他面前坐下了。
  是小李?叶尧看起来提起了点精神,坐直了一些。
  叶先生。那个记忆里他不太熟悉的男声听起来有些无奈,您都到我们手上了,何必还要这么惹怒我,对您没有好处的。
  这种平静的甚至称得上温和的语调,就像他不是片刻前掏着手枪威胁人把自己绑来的凶徒,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娓娓地谈心。
  叶尧想到他拿步重要挟时仍在笑着的神情,心里竟不由地一凛。
  但这些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这么一闪,他面上一点异样都没有,轻轻叹息着道:抱歉,只是我现在看也看不到动也动不了,实在是有些无聊您多担待,就当是陪我聊聊天,想来你老板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功夫把我搞来,也不希望我还没到目的地就被折腾出抑郁吧。
  他又叹了口气:我这人一心情不好,就容易什么都不想说,怕到时候让你们老板烦心。
  这是幼稚又明晃晃的威胁。
  对面沉默了片刻。
  叶尧竖着耳朵等小李的回答。
  然而还没等到,倒是另外有人吃不住跳脚出来:你他娘的到我们手上还不老实!敢对我们李哥这么说话,当心老子
  后半句戛然而止。
  叶尧侧了侧,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低斥,然后沉不住气的声音便不再出声了。
  叶尧微微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默默道了句可惜。
  原本同司机搭话只是试试,没有结果只当打发时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打算坐下来跟他好好谈谈的架势。
  这就很反常了。
  偏还有个不怎么听话的小弟。
  但小李反应快又敏感,一句话没套出来便截住了话头,后面再想问些什么基本不可能。
  算了。
  叶尧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叶先生很失望?
  叶尧哼笑:哪能呢?就是好不容易来个活泼的被你打扰了,没意思。
  他换了个姿势,有点不想说话的慵懒劲。
  小李道:叶先生不想聊了?
  叶尧:不想。
  小李笑了声:那您就好好休息吧,顺便回忆回忆您在天恒的研究,免得到时候到老板面前什么都不想说。
  叶尧被他堵了一嘴,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对方派这么个文武双全的人来劫人真是下了血本了,他估摸着这人在地方地位应该不低。话虽然套不出来,倒也是给他竖起的警惕心上又上了一层锁不好对付,要小心。
  他心里琢磨着,手上被一直没说话的步重轻轻捏了一下。
  叶尧心里一动。
  步重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朝男人更贴近一些,隔了一会儿,感觉到男人修长的指尖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一竖,一竖,一折
  没等他写完,车子忽然急刹,叶尧身体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勒回椅子上。
  小李轻声和气地道:叶先生,到了。
  请下车。
  找到人没有?杨正一大步走进来。
  部长!
  戴着眼镜的小年轻从屏幕前抬起头,磕磕巴巴道:还没定位的手机在原地,他们现在的方位我正在努力!
  杨正一眉头跳了两下,没忍住:这哪里来的毛头,大学还没毕业吧!
  他一心窝的火被这愣头青挑得更高:这么大的事你们不找两个靠谱的一夜了!到现在人在哪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们那俩祖宗要是找不到你们这个月、不,这一年的奖金都别要了!
  一群人看着他噤若寒蝉。
  最后还是跟了他多年的秘书挺身而出:您先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