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缎扫了一眼丹尼尔手中的木牌,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木牌的确是血族的信物,上面滴了血族的鲜血,带上了对方的气息。血族的五感比人类敏锐得多,特别是在涉及到血液的时候。人类无法闻到木牌上的气味,但血族却能够轻易从中判断出同类的地位甚至身份。
丹尼尔拿着木牌,就相当于在自己身上留下了血族的印记,除非与留下记号的血族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等闲不会有血族愿意袭击同族的“所属物”,挑起无谓的争端。
闻着丹尼尔身上同族的气息,白缎只觉得自己的犬齿微微有些发痒,双眸中红光闪烁,隐隐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身体内所蕴藏的血族本能让他感觉自己被挑衅了,在自己的恋人身上闻到其他人的味道,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极力按捺着想要将那木牌捏碎的欲望,白缎扯了扯嘴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伯爵罢了,你以为他能护得住你?!”
“他护不住,不是还有你吗?”丹尼尔微笑着说道,言辞间满是依恋信任,“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放任我不管,眼睁睁看着我被血族吸干的,不是吗?”
白缎没有回答,隐忍得抿着嘴唇。
敏感的察觉到心上人的情绪有些不对,丹尼尔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木牌,迅速抓住了重点:“你不喜欢我带着它?那我就扔掉,好不好?”说着,他抬起手,毫不犹豫的将木牌远远抛开。
白缎的表情终于缓和了几分,但心里那股阴郁暴虐的情绪却仍旧没有消退,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抬手打出一道黑雾,将那快飞在半空中的木牌击得粉碎。
丹尼尔看着白缎这占有欲极强的吃醋表现,因为对方的不辞而别而一直沉郁的心境终于开始放晴,脸上虚假如面具的笑容也真实生动了起来,越发显得他那张备受眷顾的俊俏面孔熠熠生辉。
“这下,我唯一保命的手段也没有了,如果你再丢下我,那可就真要给我收尸了。”丹尼尔笑着调侃,仿佛根本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白缎默默收回自己“做了孽”的手,不得不松口:“我送你回去。”
“不要。”丹尼尔挑了挑眉,任性到了极点,“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就算你强制我回去,我也会自己跑回来的——总之,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摆脱我!”
白缎盯着吃定了自己的丹尼尔,只觉得牙根发痒,当真有心想要丢下对方不管,却又……的确舍不得。
毕竟是自己的恋人,哪怕知晓对方就算死亡也仅仅只是提前返回灰色空间,但白缎却仍旧无法眼睁睁看着他遭遇危险。
自己的恋人,自己怎么怼都可以,但其他人,连碰都不能碰!只要一想到丹尼尔被其他血族抓住、放出鲜血的场面,白缎就有些克制不住体内澎湃汹涌的力量。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再继续口是心非下去了,即使明知丹尼尔狡猾多端,绝不会无意义的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白缎也根本不敢放手赌一把。
——万一、万一赌输了,该怎么办呢?万一丹尼尔就是仗着自己舍不得他,任性了一次,却惹出了乱子呢?毕竟,面对强悍的血族,他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啊……
被对方抓住了命门的白缎陷入了深深的郁卒。
白缎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就算经历了十多个世界的历练,他本质上仍旧还是那只简单直率的噬灵貂,哪里比得过心思诡诈、对人性了解极深的丹尼尔?——哪怕对方目前正处于失忆状态。
最初,白缎的表演还是很成功的,他顺利的忽悠住了丹尼尔,让对方对于自己的冷漠患得患失。但随着接触越来越多,随着丹尼尔几次三番的试探,那一层“我不喜欢你、我十分讨厌你”的假面却早已然摇摇欲坠。
丹尼尔忍耐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欢喜雀跃,压抑着自己想要立即抱住对方、深深亲吻的冲动,依旧苦苦维持住了一个追求者诚恳而忐忑的假象。
“相信我,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他再一次强调道。
白缎终于还是妥协了。他根本无法判断丹尼尔是否是恐吓威胁、虚张声势,只能选择风险最小的那一个选项。
“有本事跟的话,那你就跟吧。”他冷声说道,随后甩手化为了黑雾,消失无踪。
众侍从顿时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生怕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被自家主人气走,留下他们这群可怜的小羊羔在血族的领地上自生自灭。
“主、主人……”汤姆牙关打颤,差点想要给自家一直狂奔在作死道路上的主人跪下,“该、该怎么办啊……”
然而,丹尼尔却丝毫体会不到侍从们恐慌的心情,他扬起眉梢,语气愉快:“出发,我们去艾德里安的城堡~”
“可、可是,主人,您的那块木牌已经没了啊……”汤姆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丹尼尔心情极好的摸了摸汤姆的狗头,笑容明媚:“我都有我家亲爱的了,还要那块又丑又臭的木牌做什么?”
“但、但是血族阁下已经离开了啊……”汤姆眼泪汪汪。
“他那是害羞呢!”丹尼尔轻笑了一声,甜蜜极了,“被我说中了心事,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反驳,只好强撑着面子假作离开——真是可爱~”
差点晕过去的汤姆:“………………………………”
——主人,您的幻想症怕不是越来越严重了吧?您在说什么胡话啊!qaq
隐藏身形、默默炸毛的白缎:“………………………………”
——真是……真是好想咬死他!qaq
第206章
在战战兢兢中,丹尼尔的马车坚定不移的靠近了他们的目的地——艾德里安公爵大人的城堡。
随着越来越深入血族腹地,队伍遭遇的血族也越来越多,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些血族只是看了眼马车便扭头离开,根本没有任何狩猎的意图,着实令众人又是胆寒又是茫然。
一路风平浪静的来到艾德里安的领地,遥遥见到了那高耸的黑色塔尖,只感觉劫后余生的众侍从们面面相觑,终于隐隐认同了自家主人的“疯言疯语”。
——似乎,那位血族阁下的确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们。不然为何没有一只吸血鬼想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难道,自家主人并没有患上严重的臆想症,而是睿智的见微知著,早早就看清了那位血族阁下隐藏在冷漠之下的热情?!
对此,众人的心情当真十分复杂。他们因为血族阁下没有抛弃自己的主人而松了口气,却又不怎么希望自己未来的“主母”是一名血族——这就好像是今天立刻死,和未来慢慢死的区别。
当然,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于自家主人的恋情,他们都没有任何的发言权。
马车停在了城堡的大门前,片刻后,黝黑而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几名血族走了出来,为首的年轻人疑惑中带着隐隐的激动,双眸不断在马车周围扫视。
白缎从原身的记忆中翻找到青年的身影,轻轻唤了一声,显露了身形:“威廉。”
“艾德里安大人,当真是您!”威廉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迎了上来,躬身行礼。上下打量一番,确认白缎除了稍稍虚弱外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后,他终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您平安归来就好!”
“嗯,我回来了,威廉。”白缎语气低沉,眸光有些黯淡,“抱歉,都是我引狼入室……”
“大人无须自责!”威廉连忙打断白缎的话,苦笑了一声,“不仅是大人您,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里德……会是那样的人。”
——里德的确太会伪装、太会讨好人了,城堡内大多数血族都对他观感甚佳,否则也不会在对方突然发难的时候全无防备。
“上一次的伤亡情况如何?我当时太愤怒了,又担心艾薇尔,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离开了……”白缎抿了抿唇。
“大家的伤亡有些严重,十多人因为伤势太过沉重而陷入了沉睡,而死亡的……”威廉轻声将情况禀告一番,神情十分沉重。不过,艾德里安所继承的卡莱尔家族毕竟是公爵,这一战虽然元气大伤,却不至于伤筋动骨。随后,威廉话锋一转,“艾薇尔小姐怎么样了?”
“她还在那群吸血鬼猎人手中。”白缎微微眯了眯眼睛,“既然威廉你在,那我就安心了。接下来,领地内的一切仍旧全权交予你负责,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说话间,他眸中寒光一闪,杀意凛冽。
“大人!”威廉面色一变,生怕自家好不容易归来的领主大人继续作死。
白缎自然知晓他的顾虑,稍稍放缓了表情:“放心,我这次可不会这么冲动了。我准备去一趟中心区,求见长老院。”
威廉愣了一下:“这么严重?”
“不错,这件事也许不仅仅是我们家族与吸血鬼猎人之间的恩怨,还涉及到整个血族的安危。”白缎沉声道。
威廉不敢再继续探听,连忙低声应诺:“属下明白了。领地这里有属下在,必不会让您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多谢。”白缎抬手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眼神柔和,“那就拜托了。”
威廉抬头看了眼白缎,白皙英俊的面孔逐渐泛红,几乎要无法克制自己心中沸腾的恋慕之情——然而,这一份脉脉含情却被一声极煞风景的咳嗽打断。
威廉皱了皱眉,循声望向马车的方向,只见一名衣着精致华美、面容俊美丝毫不逊色于血族的人类男子站在那里,望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赤裸裸的敌意。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威廉与丹尼尔对视一眼,针锋相对的锐利视线恨不得立时将对方大卸八块。
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白缎……默默将自己搭在威廉肩膀上的爪子挪开,不动声色的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大人,这位是……?”威廉率先结束了对视,扭头看向白缎。
白缎喉结动了动,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我在吸血鬼猎人的领地认识的人,算是……帮了我一点小忙。”
敏锐的察觉出这名突然冒出的人类与自家领主之间不可言说的暧昧纠缠,威廉眉心的褶皱愈深,刚想要提醒一下里德这个“前车之鉴”,便被白缎抬手打断:“我明白的,放心,我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听到白缎斩钉截铁的答案,威廉就安心了。他在白缎看不见的角度朝丹尼尔投去了挑衅而不屑的目光,隐秘的勾了勾唇角。
丹尼尔……丹尼尔又气成了一只河豚。
此时此刻,他当真恨不得立刻将那个该死的里德抓过来抽筋扒皮——要不是对方的欺骗背叛,他现在估计早已经与心上人两情相悦了,何至于如此苦逼,明明心上人已然对自己有了几分好感,却又不断克制、排斥着这份感情,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
真是……好气哦!丹尼尔面带微笑、咬牙切齿。
当然,倘若白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毫不客气的告诉他一句:“你真是想太多。”
总之,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白缎与丹尼尔及其随从都住进了艾德里安的城堡,休息整顿一番后,又启程前往血族长老会所在的中央领地。
由于提前接到了求见的请求,长老会的成员已然从四面八方赶来,率先在长老院内碰面讨论了一番。他们早就知晓艾德里安的家族与吸血鬼猎人起了冲突、损失惨重,但血族一向高傲,苦主没有开口,他们自然也不会上杆子插手,更何况身为血族的最高统治机构,长老院也不觉得这件事值得他们关心过问。
然而,从艾德里安那里传来的消息却表明这件事背后也许隐藏着更深的危险,诸位血族长老不得不重视了起来——最起码,要听一听艾德里安的说辞。
在商讨出一个大概的意见后,血族的长老们终于传唤了在中央区等待了好几天的白缎。而丹尼尔同样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一脸认真的表示自己也可以帮忙。
白缎:“……不,你只需要乖乖闭嘴,假装自己不存在就行了。”
“请您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给您拖后腿的。”丹尼尔抓住自家心上人光滑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暗搓搓摩挲了两下。
努力将手抽出来的白缎:“……………………………………”
——不,我当然知道你能帮我,但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我要独自处理这个任务!请闭嘴!
被自家心上人再三勒令的丹尼尔不得不委委屈屈的妥协,表示自己会尽力作壁上观——当然,他在这句承诺之前默默添上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如无必要”。
并不清楚这个前提的白缎对于自家恋人的顺从十分满意,他安顿好自己的随从、换上了精致典雅的礼服,便带着丹尼尔前往了血族的长老院,走进了那幢古老、恢弘而又阴暗的建筑。
诸位长老早就在自己的席位就坐,高高在上的注视着空旷大厅内的白缎。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人类,几位长老有些不悦的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出言指责。他们认为,经此一役,艾德里安肯定会对吸血鬼猎人乃至于人类仇深似海,而将这样一个“仇人”带来长老院,也肯定有着很重要的理由,他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长老院的长老们来自于不同的古老家族,而这些家族间也自然不可能和谐一片,总是有一些大大小小、历史遗留的问题——更不用说原身所在的卡莱尔家族,实在是血族贵族中一个奇葩。
血族的贵族们轻视人类,甚至很多激进派主张废除圈养人类的自我意识,将其变成纯粹的食物产生机器。卡莱尔家族虽然同样饲养血奴,但对待血奴的态度却格外温和,除了定期从他们身上提取血液,并监督他们健康饮食、充分锻炼外,并不会对血奴们进行刻意的奴化教育,反而愿意给予他们一部分自由与自主权。
除了对待人类的态度理念不合外,卡莱尔家族在伴侣方面也与其余血族大相径庭。当血族们寻欢作乐、沉迷声色、肆无忌惮时,卡莱尔家族却夫妻相伴、感情稳固——大约就是因为这份可贵的忠贞,在大多数血族都没有子嗣、只能依靠初拥繁衍后代的时候,卡莱尔家族却生了儿子生女儿,成为血族中唯一一个子嗣繁盛的家族。
——对于卡莱尔家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子嗣,其余家族当真是又羡慕又嫉妒,眼馋的眼睛都红了。
……哦,吸血鬼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
“哼,我早就知道,你们卡莱尔家族早晚有一天会在人类手上栽一个大跟头!”一名与卡莱尔家族关系不睦的长老冷声嘲讽,“如今,这份预感果然应验了。放低身段,与人类交朋友?呵,这就是你们抛弃了血族尊贵身份的后果!”
白缎抬头看了一眼发言的长老,红色眼眸中没有丝毫家族被辱骂的愤怒,却冰冷的让那位长老怔愣一瞬。
——原身一向都是温柔的,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冷漠的神情,白缎这也算是ooc了。不过,血族的长老们却并没有产生丝毫怀疑,毕竟突逢大难,性格有所改变也算是理所应当,不变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我承认,这一次是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但我却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对人类的态度。”白缎淡声的答道,轻描淡写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却并不准备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而且,我这一次前来长老院并非为了忏悔,而是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汇报,至于这种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的嘲讽拌嘴,还是省一省吧。”
“你——!”被反讽了一脸的长老面色难看,抬手想要拍桌,却被旁边的长老皱眉阻止:“好了,都安静一下。我们大老远汇聚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们吵架的!”
面色通红的长老愤愤不平,却还是在其余长老的压力下闭上了嘴,但看着白缎的目光却越发不友好了。
不过白缎也没有理会他,躬身朝着诸位长老行了一礼,一开口就直接扔出一道惊雷:“由于担心被吸血鬼猎人带走的妹妹,我不久前深入吸血鬼猎人的领地,却不曾想竟意外探听到了一个重要的秘密。吸血鬼猎人此次对卡莱尔家族出手,仅仅只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而最终的目的,则是所有的纯血贵族——我怀疑,他们已经发明、甚至掌握了足够威胁到纯血血脉的手段!”
随着白缎掷地有声的话语,众长老不由自主的瞳眸一缩。一瞬间,整个长老院寂静一片,只有丹尼尔轻缓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在空旷的圆形大厅内回荡延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