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萱看着我,眼泪流了出来,脸颊上出现两条白净的痕印。
我大声叫道:“小萱,你别哭,我知道是我害了你,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我身体里另一个‘我’”
小萱流着泪,拼命地摇头,她像是要告诉我什么,但是却说不出话来。我想向她靠近,但是她却恐惧地摇着手,让我不要过去。
突然,小萱回过头去,向黑沉沉的另一边看去,神色十分惊慌。就在这里,她一下就冲到了我的身边,在我耳边轻轻说道:“瑜伽”。
第二个字刚刚吐出口,她就嘭的一声化做了烟雾,消散在黑暗的空中。
我冲着黑如墨漆的天空大声叫道:“小萱,小萱……”
“终于救过来了”
我突然听到耳边如炸雷般响起一个声音,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面前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看着我,姜大人就站在他们身边。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给张杰威打电话的时候,以他的敏锐感知力,当时就发现我不对劲,所以在最后才突然问我一句在哪里。也正因如此,我现在才能躺在这里。
“王磊,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吗?”
我默不作声,我已是一个罪不可赦的杀人狂徒,我要终结‘我’的生命,要为小萱和所有遇害者报仇,这次偶尔不死,但下次一定非死不可。
不过,在死之前,我必须弄懂小萱所说的‘瑜伽’是什么意思。她不会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两个字,并且是在最后关头,我相信其中一定有原因。
我之所以相信,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幻觉会与现实重合,也即是说有预兆。以前在幻觉中,我看到小萱和小挫指认我是杀人凶手,现在全都一一实现,所以我对小萱的这两个字有着强烈的反应,不找到结果是绝不会罢休的!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当时光从我身上流走的时候,我已经将这两个字反复想了无数,但是却没有一点头绪。
我知道,小萱以前练过瑜伽,这是一种起源于印度的神秘功法,但这与小萱的死或者其它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看来,我有必要去一趟小萱常去的瑜伽馆。
“你这个组长到底是怎么当的,还嫌特务办的事情不够乱吗?有种就去把凶手找出来,这算什么回事儿?”姜大人继续道。
这时,张杰威出现在床头,他的脸还是石头做的,话也仍然是冷冰冰的,只不过话的意思却柔软了几分:“其实很多事并不是你作主,你也作不了这个主。”
我默然无声,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却不明白真相。如果他知道了一切,我想第一个把我送上刑场的人一定是他。
我漠然地看着他,突然感觉到其实他一点都不冰冷,因为他的血液里充满了澎湃的正义!
姜大人说道:“你先好好养伤,但你要保证不再做那种蠢事,否则我就把你二十四小时铐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姜大人在这一点上倒是挺相信我,知道我这个人只要点头答应就一定会做到,于是又把我骂了一番,之后就和张杰威离开了。
由于我是失血过多,所以当血补足之后,我的身体很快就复原了。不过我却害怕再回到警局,因为我是一个罪犯,一个罪大恶极的死囚,我不能承受正义的压力。
姜大人一如从前地没有放过我,我刚走到医院大门,他就亲自开着车过来了,也不知是碰巧还是他在医院有耳目,抑或是他的另一队‘人马’的神奇感知力。
当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就像一个偷了东西的贼见到了主人。
鉴于目前我的状况不佳,张杰威重新担负组长职务,并且特务办连续失去两个人,所以又增添了两张新面孔。但我没有心思去认识他们,并且也不准备认识他们,就像小挫和高建宁一样,如果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发现冯思琰对我的恨意有所缓解,也许是我的自杀让她感觉到了一点诚意,她却不知道我是罪该如此……不过我现在对这些已经麻木了,因为高建宁就是我害死的,我迟早会把这条命还给他。
姜大人草草地开了一个短会,将该交待的事情交待了一下,然后对我道:“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开始上班。”
我点了点头,转头准备离开,这是姜大人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答是!”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学着张杰威的样子,双脚并立,大声回‘是’,可是现在的我不再是以前,我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然后推门而去。在关门的一瞬间,听姜大人说道:“老子真是见鬼了!”
出了警局,没有了正义的压力,我的精神恢复了许多,打车去了瑜伽馆。
静怡瑜伽馆在警局和小萱家的路途中间,位于一座大厦的十七楼,占了约二分之一的楼层,在安阴市算是小有名气。以前我陪小萱来过几次,所以对这里的情况还比较了解。
进了馆内,只见一些男男女女做些奇怪的动作,其中女性居多。
我直接找到小萱的女教练,出示了我的证件。女教练大约三十岁左右,皮肤很干净,给人的感觉十分清爽,她的体型非常好,就像是用尺子卡出来的。
看到我的证件之后,她的表情颇为惊讶,因为她也见过我好几次,但一直都不知道我是警察。
“蓝小姐好久都没有来了,她不会也是警察吧?”女教练有点八卦,但八卦的女人才有更多的女人缘,这是她的职业造成的。
我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小萱是我心头永远的痛,任何人任何地点任何时候提及都会让我黯然神伤。
女教练一下就捕捉到我眼前的哀伤,做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蓝小姐不会出事了吧?”
虽然我知道她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在拿一块抹布塞住她的嘴。
突然,我全身一个寒战:杀神父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因为他说话太罗嗦,所以我才那么大力气去阻他的嘴,以致于把他的嘴都撑爆了!
我不也再往下想,因为我的手在发抖,好像女教练再多说一句,我就会将她按倒在地,然后将她正在抹汗的布塞进她的嘴。
女教练觉察到危险,向后退了两步,盯着我道:“你有什么事?”
“我,我想了解一下她在瑜伽馆的活动范围,以及所接触到的人,凡是你能想起来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虽然女教练眼睛里的疑惑更重,但她没有再深问小萱的事情,回道:“蓝小姐在我们会馆已经快三年时间了,活动范围太宽了。另外,她性格开朗,接触的人也挺多,有时还带新会员练功,认识她的人就更多了。”
“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员?”
“可疑?”女教练的表情很明显地表示出我就是最可疑的人,但是口中却道:“没有,这里都是学习瑜伽的人,并且大部分都是女性,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听她话的意思,好像只有男人才有资格做罪犯,不过我没有和她争辩,而是继续问道:“那么,她认识的男会员有哪些?”
女教练的眼睛突然闪现出一丝八卦的光芒,随即又强忍下来,一本正经地道:“这倒不多,应该不超过十个。”说完,她看着我,表情开始有了一些变化。
这女人一定不是一个真正的瑜伽功修习者,我是我唯一能给她的评价,不过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遇上这样一个女人倒是挺幸运的,因为她也许能提供我想像不到的东西。
我的脸色稍稍缓了一缓,女教练的表情就更加放松,而且还着某种捉狭似的微笑。
“有没有男人注意她?”我问道。
“注意,是哪一种注意?明显的还是暗地的?”
我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但不准备纠正她,于是回道:“两者都算。”
女教练有些兴奋地道:“蓝小姐实在太漂亮了,注意她的人还真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我慢慢给你讲。”
接下来,女教练便拉开了话头,一件一件地讲了起来。按她所说,几乎所有见过小萱的男人都有可疑。
我打断了她的话:“告诉我最注意她的三到五个人。”
女教练愣了一下,稍加思索,然后道:“李青林算一个,宾海荣算一个,周志雄算一个,嗯,还有培成强和张起元都算一个,宜名春也算。”
她终于多确定了一个人,然后有些沾沾自喜地看着我,我却不准备给她表扬,而是冷冷地道:“带我去办公室,我要这几个人的所有资料。”
其实我现在并没有确切的侦查目标和方向,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因为小萱所说的‘瑜伽’实在太笼统,所涉及的范围太广,让我无从查起。但不管怎样,必定是和‘瑜伽’相关的人或事,而在人之中,最可疑的自然就是关注她的男人。
瑜伽馆的资料很简单,除了姓名之外,就是性别,然后是身高体重等方面的数据,真正有用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电话号码。
记下了这六个人的电话,我又道:“她有没有专用的存物箱?”以前我只是在外面陪她,更衣室之内的地方肯定是不能进去的。
女教练点了点头道:“当然有,我们这里的会员都有自己专门的存物箱,不过钥匙在她那里。”
“带我去。”我很平静地道。
“不行,那是她的私人物品,必须她亲自打开,你不能乱动的。”女教练突然拒绝了我的要求。
我知道她的拒绝是有道理的,只好用低沉地声音告诉她:“她已经死了,不可能来了。”说到这里,我的心里莫名一疼,有如针扎一样。
女教练惊骇至极,张大着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道:“希望你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女教练机械地点着头,然后保持那种惊骇的样子,带着我来了到女更衣室。进门时,她都忘记了敲门,好在我还记得,让里面正在更衣的几名女会员出来之后才进去,否则又会多几个无辜的惊骇至极的人。
我看了一下存物箱,是那种薄金属制造的,只需要用起子一类的东西插进去,强力一掰就能开。于是让女教练找来一把起子,然后将箱门撬开。
在箱门咣铛一声被打开的时候,我的心跳骤然加速,突然想起了开大世界贸易中心那道可怕的门。
那是一道决定我命运的门,如果我永远不打开,那么我将永远活在梦中,可是一旦打开,我就会变成一个真实的魔鬼。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打开那道门究竟是对还是错。
小铁箱门无力地向一侧倒去,我急忙看了过去,看见里面放着一套折叠好的练功服。
我取出练功服,翻看了一下,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就连口袋都没有。
“这个柜箱修一下还能用,衣服我带回去了。”
女教练欲言又止,看了看我,还是问道:“蓝小姐真的……”
“如果你向外说出一个字,我会亲自来把你带走!”面对如此八卦的女人,我除了威吓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刚刚走出瑜伽馆,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我看了一下,竟然是张杰威。
“王磊,现在哪里?”
“在体育馆附近,有什么事吗?”
“我马上过来,你就在那里等我。”说完就啪的挂断了电话。
现在是下班时间,张杰威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私人电话,不知他有什么事情,难不成是要我报救命之恩?
十多分钟之后,张杰威赶到。我一看到他就问道:“什么事啊,怎么没说清楚就挂了?”
“没大事,就是有点闷,想找个人喝点酒。”
当初特务办刚刚组建的时候,一共有五个人,现在小萱、小挫、高建宁都不在了,无形之中,我和张杰威之间的距离缩小了,虽然我还是看不惯那张石头脸。
我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兴趣,现在的我需要一些酒精来麻醉自己,让我暂时忘记那些不能忘记的东西。
我们也没有刻意去找酒店,钻进了最近的一家,然后随便点了几样菜。张杰威喝啤酒,要了半箱,看样子是真要喝,我也不客气地来了一瓶富裕老窖。
酒过三巡,我们没有说多少话,都是一杯接一杯地干,但是场面却一点不显尴尬,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切尽在酒中。
其实我跟张杰威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会跟他单独坐在一起喝酒,但命运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现在我们就像两只从网里漏出的鱼儿一样,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转眼间,我的瓶子已经空了一半,脑袋也有点晕晃起来,看张杰威也顺眼一些,话匣子便打开了。而张杰威可能跟我一样,话也多了起来,只是那张脸的表情永远没有改变。
但我们都尽量不聊工作,因为过去的老队伍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只有欠抽的家伙才会去说那些话题。
我冲着张杰威道“会下围棋不,有空杀两盘?”
张杰威摇了摇头道:“太费脑子,一般不玩。”
“那就是会了,到时好好杀几盘。”
“算了吧,一盘几个小时,不如看几场足球赛。”
原以为这家伙跟石头一样没有任何爱好和兴趣,没想到还是个球迷。
“切,二逼足球有啥好看的,还不如看几场大片。”
不过,张杰威的确不是一个聊天的伙伴,几句话说完之后就没有多少话了,只是听着我海阔天空地胡说八道,然后一杯一杯灌着啤酒。
我的酒下去了大半瓶,言语也越来越放肆,斜看着张杰威道:“老实说,我真怀疑你有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