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男人依旧在地上跪着,看见那白披风下微微摇曳碧色青鸟时连忙收回目光来。像他这样刀尖舔血为恶不知几何的人,对着这美人总会自惭形秽,好似多看了她一眼便是一种亵/渎一般。
药庐中只剩了一个人,面容温雅的男人将药方夹在古籍中,却突然瞥见那墨色字迹外的血珠。
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一个大夫总是不喜欢病人在他面前沾血的。
裴元正想着,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裴师兄,出事了。”
敲门的是谷中一位小弟子,亦经常在他这儿讨些药来。那弟子平日里看着沉稳,不知为何今日语气却有些慌张。
裴元慢慢合上书。
“何事?”
他语气淡淡,小弟子想到这位大师兄在药庐时向来不喜人打扰,犹豫一瞬,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大师兄跟我来便知。”
万花谷乃名士聚集之地向来风雅,可今日气氛却有些不同于往常。
“高姑娘受邀来谷中,谁曾想竟是出了这般事。”
小弟子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又似想起了什么般疑惑道:
“今日清晨康师兄说要替高姑娘雕小像,可那会看起来好像也不在房中。”
他边走边说着。
裴元微微眯了眯眼,心中却已大致明白了些。
两人到屋子时里面已聚集了许多人。
高绛婷面色惨白地躺在榻上,手腕上还有被绳子束缚的痕迹。
“裴师侄。”
东方宇轩微微点头。
裴元稍微查探了番,眉头便松了下来。
“谷主放心,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高绛婷确实并无大碍,因为原本已落在手腕上的刀突然停了下来。
康雪烛多年来搜集世上女子最美的部位只为将心中最完美的妻子雕刻出来。他以为自己只差了一双手。
可当看见那窗外花海中的女人时他又觉得之前那些都是残次品。
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很美。
男人眼中有些挣扎,最终又笑了起来。
“那就重新再做一个吧。”
康雪烛想着。
吴裙走的很慢,她这寒症向来不听使唤,一遇到这阴雨天气犹甚。
美人面色苍白如雪,却更衬的唇色若海棠一般潋滟。
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你跟着我做甚?”
披着白披风的姑娘微微蹙眉,身后一直跟着的男人也停了下来。
康雪烛有一张很好的皮相,俊美肆意的眉眼惹得不少江湖女子芳心暗许。
可吴裙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那一眼既冷淡又清寂却让锦衣青年微微有些恍神。
康雪烛想起发妻离去时的眼神,也是这般。心中不由有些惆怅:“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完这句话又微微笑了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竟分不清是花香还是药香。
吴裙轻咳了声,面色渐渐苍白了下了,她低垂的长睫若小扇一般轻轻颤动着,乌发雪肤,美的孱弱动人。
康雪烛眼神暗了下来,慢慢向她走去。
他自是一眼看出了她身体不好,这对江湖中人亦有效的药,对她也够了。
眼前似有无数幻影,叫人看不真切来。
那轻敛着眉目的美人慢慢抬起头,额间缓缓映出朵海棠印记来。她肌肤如雪,一点朱色愈加显得清艳。
“文秋。”
他轻轻唤了声,却被一把剑穿过了肩头。
那一剑很快,也很美。
煌煌如瑰云破月,自阴暗的空中滑出一道光来。
肩头伤口让康雪烛蓦然清醒了过来,他微微眯了眯眼,忽然道:“你是秀坊弟子?”
吴裙弯着眼眸看着他,并未说话。
远处火光漫天,脚步声也渐渐近了些,康雪烛扫了那持剑而立的女子一眼,忽然笑道:
“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人已经走了,吴裙唇角慢慢流出鲜血来。她本就有内伤,这次强行运功无异于雪上加霜。
白衣美人眼前模糊,忽然落入一个带着淡淡药香的怀中。
裴元目光复杂地接住落下的白衣姑娘,冷淡道:
“再有一次,你便不用再来找我治病了。”
第107章
吴裙一身伤病昨日里又强行运功, 迷迷糊糊间竟是发起了高热。
她面色雪白,颊边却隐隐带了些粉色,像是春日里燃尽的海棠一般,艳到深处便透出一股凄冷之意来。
墨衣风雅的男人目光轻轻扫过那蜷缩着的手指, 若有所思。
康雪烛武功不低,可她却能以一剑将其击退,就算是出其不意,这剑法亦是了得。裴元回想江湖中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剑客, 竟无一人可与她对应。
药庐中药香沉闷, 乌发美人微微蹙了蹙眉, 额间水珠顺着颈下滑落。
她疼的厉害, 心口处的剑伤像是刚刺的一般,火辣辣的烧灼着。
吴裙眼中渐渐浮现出那如练虹般的剑光来,指节处脉络在雪白的肌肤上愈显青涩。
“李裹儿。”
枯井下:
濒临死亡的女人衣衫上尽是鲜血, 那往日艳绝天下的容颜也多了几分狼狈。
“你想要什么?”
吴裙坐在井边摇晃着雪腕儿,清脆的铃铛声让人不由恍神。
她声音犹带笑意,弯着眼眸像是只漂亮的猫儿。
李裹儿伸手遮挡住眼前刺眼的光线,她看了那井边姑娘许久。
忽然道:“我想活下去。”
这句话听着简单, 可却并不容易。
她心口被李裳秋所刺剑伤致命,即使侥幸逃过了这一劫,身上潜伏的寒症便也够要了她的命。
可穿着碧罗百鸟裙的姑娘却笑了笑,她说:
“好。”
她送了她一条裙子, 她便承接她一身伤病, 直到她――报仇雪恨。
那笑容仿佛让这唐宫遍地的鲜血也黯淡了下来, 夕阳映在那双如雾如月的眸中,瑰丽摄人。
李裹儿向来自恃美貌,可却不得不承认这百鸟裙穿着她身上才不算可惜。
这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尚未维持几天便又下起了雨。
大雨滂沱打在窗扉上,愈加显得屋中沉闷。
裴元将烛台上的蜡烛点起,便听身后传来一道略有些虚弱的声音。
“几时了?”
吴裙轻声问。
她睡得昏沉,这时声音还有些不济,听起来像是猫儿叫唤。
穿着墨衣的青年将窗户推开缝隙后才淡淡道:“酉时。”
吴裙闻言看向窗外,果然见天已黑了。她这一昏迷便已过了一天一夜。
外面雷声颇大,滂沱大雨似要淹没这小小药庐。窗边久盛的海棠在这昏暗的夜里显得愈加瑰艳。
那雪肤乌发的美人弯着眼眸轻轻笑了笑,忽然问:“我若说我怕雨,你会不会抱抱我?”
她目光很安静,也很柔软。
这些天来隐隐的压抑与戾气似也都消失不见。
她那样温柔的笑着,失了血色的唇瓣却有种孱弱的心动。
这屋内静静地,没有人说话。一声震雷打在海棠颤动的枝叶上。
吴裙长睫颤了颤,慢慢垂下眼来。
她抱膝蜷缩在榻上,绸缎似的乌发更衬地眉眼清丽。
那美人始终是笑着的。
只是这笑意却看着有些刺眼。
裴元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时微微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