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冬逸身子垮在座椅里,连连打着哈欠,时不时抄起了手机,没消息,又啧着声扔一边。
瞥见了这一幕,李鹤轩意味颇深的说,“这个小姑娘是不是你历任里头,最安静的一个?”
李鹤轩认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也让最他想不通的,一个乖孩子,不没事找事,看似无需费心,可温冬逸是什么样的人,他习惯了睥睨众生,满眼低头哈腰,规规矩矩的木讷脑袋,所以个性鲜活的,反而能挑起他的兴趣,譬如,口感纯正的拉菲,辛辣的龙舌兰……
恕他如是想,梁霜影美则美矣,但就像一瓶矿泉水,索然无味。
被冷落一旁的汪磊很是不满,“嘿!这儿说正事呢!”
李鹤轩更不耐烦,“你省省吧,你说的那是我今年听过……最难笑的笑话。”
“你他妈侮辱我的理想!”汪磊捞起桌上的文件夹,就朝他砸了过去。
李鹤轩不甘示弱地撸起袖子,“来!来动手!比听你讲笑话有意思!”
这时,有人敲了敲会议室的门,他们鄙视着对方的幼稚而收了手,只见小魏抱着几盒喜糖走了进来,放下,说着,“刚刚收到的……”
他像个发牌的荷官,将三张喜帖分了出去。
翻开喜帖的三人表情各异,却默契的沉默。当初男人正值气盛,一掷千金的风流,蝴蝶纷纷簇拥,从普通升级到猎奇,玩得是不堪入目,如今也不值一提了。
汪磊撂下了喜帖,“我是去不了了,有次喝大了电视上瞧见了这女的,忘了我媳妇在旁边,说秃噜嘴了。”
经他这么一说,温冬逸非常认真地指着他俩人,警告着,“不准在我家那位小朋友面前提这事儿。”
听了这话,俩人不约而同的记起,温冬逸因为这位小朋友,选择取消婚约的事实,至今仍有些不敢置信,虽然钟灵父亲只是温家集团下的小股东之一,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红顶商人,若真结了婚,得了这层助力,以后没人能跨过他姓温的头上。
汪磊不得不说,“提醒你一句,想好了决定了是她,说干就得干不能等,你一等,保证坏菜。”
以为他大白天的开黄/腔,等他接着说下去,才知道他是指结婚那事儿,“那群老大不死的坏透了,知道你哪儿软专戳哪儿,你得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今晚领了证,明早带着媳妇儿去赔罪。”
“别看我如今惨兮兮,但咱高兴!千金难买我乐意!”
有很多人问汪磊,世上漂亮姑娘那么多,为啥偏偏娶她?
这得从他们的缘分伊始说起,那天半夜里,他被几个混吃混喝的公子哥儿,约出去飙车。该是宽阔无人的车道上,突然蹿出个东西来,他心惊肉跳地踩了刹车,甩上车门就是一句,“操/你妈的,上这儿找刺激啊!”
“你差点撞了我,还要操/我妈?你凭什么啊!”面前的女人浑身酒气熏天,圆圆的脸,顶着他不懂为何流行的空气刘海,眼睛会骂人,也生动得会说话。
在凉风也不愿光顾的夜里,孤男寡女吵着吵着,干柴烈火的车震了一把。
逗留哪个女人的身边,都是因为他觉着新鲜,也都鲜不了几个月,正经交往过富家小姐,不正经流连过明星、嫩模,这个女人是最拿不出手的,充其量就是满足彼此需求。没曾想,居然「满足」了大半年。
所以,他认为是时候该散伙了,用的手段是新瓶盛旧酒,目的把人吓唬走,他说,家里马上破产,他心情不好喝多了,结果真撞了人,上下打点关系赎他出来,最少也要个五十万。
当天说完,当天她的消息是说没就没,毫不含糊,他有些莫名的气恼,惆怅。
直到某天,一个机关单位消磨日子的友人,半玩笑的告诉他,有个姑娘到处打听你在哪个号子里蹲着。
他懵了好久,之后约她天桥上见。
见了面,才晓得她往家里借了钱,凑不够还借了高利/贷,小挎包里装着那张存有五十万的卡。她不走寻常路,不揍他,不骂他——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诸如此类。
她愣愣的望着他,说了句,“你没事啊?”
他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又说了句,“行吧,没事就好。”
她攥紧了挎包的肩带,转身要走,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甩了他一巴掌。
那晚桥上风大,眼泪头发糊了她一脸,却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她身后那一片浮华城市,都吸引不了他的视线。
他忍着脸颊火辣辣的疼,拽住了要走的人,笨拙地给她理了理刘海,“你嫁给我吧,我再也不犯浑了。”
有的人以挑选股票的方式选择婚姻,有的人是选择一种想要的生活——媳妇烧的菜,汪磊觉得不错,可圈可点,家人或朋友尝了尝,皆是一脸的难以下咽,他一拍脑门,这就是爱啊。
汪磊高歌真爱,会议室已经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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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傍晚,爷爷关了空调说要换换空气,残存的日头挂天,扑得客厅十分闷热,小孩叫苦不迭地写作业,老人充耳不闻地替他扇扇子。
一抹纤瘦的影子从旁边快步而过,换鞋出门,男孩转头耸了耸小狗鼻子,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爷爷,她去约会耶。”
话音刚落,从天而降一掌扣住了他的脑袋,掰正了朝着他的小书桌。
“写你的作业。”爷爷面不改色的说。
出了楼道,不远处停着一辆宾利,男人坐在车里,衔着烟讲电话,白衫,垮掉的领带。生怕烟灰掉落在他身上,她悄无声息的猫着步子靠近。
他早就发现了小猫,她来到驾驶座外面,敲了敲车窗。
从温冬逸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一字领的上衣,露着雪白的肩,他选的项链,一颗祖母绿躺在锁骨之间,不及这个小下巴金贵。
他疑惑的蹙眉,降下车窗。
梁霜影弯下腰,搂住了他的脖子,脑袋探进了车窗里,吻上他。
失策,忘了他正在抽烟,苦得她拧起小脸,当即退缩。
刚刚他下意识拿开了手机,怕她磕到头,回过了神,指间锁烟的手,足以揽着她的后脑勺,追上来含住她的唇。他不喜欢细水长流的唇齿相依,全是恣肆地吻,舌头深入口腔,激烈而贪婪。
梁霜影听见了手机那头急切的呼唤,但他不管。
味道实在太苦,又担心烟头会不会烧到她的长发,不敢妄动,衍生心跳。
终于,他扔了手机,烟换了手。
霜影被逼迫着色/情地吞咽了最后一口,趁机将他推了一把,退出了车窗去,她摸了摸嘴巴边上,嫌弃的说,“你该刮胡子了,叔叔。”
温冬逸倾身过来,两臂叠在窗沿上瞧她,嘴角一歪,粲然笑着,“几天没收拾你,胆肥了是吧?”
☆、c38
梁霜影哪有怕的样子,迈开一双细腿,步伐顺畅地绕过车前,钻进副驾,嘴上说着,“那么在意年纪,你会活得很累,是人都会老的,接受现实吧。”
扣上安全带的时候,男人正捡起手机贴上耳朵,就把手伸到了她的腿上,她往旁边一躲,徒惹一句,“乱动什么,我看看你腿是不是好全了。”
被他捏了捏膝盖,接着察觉到了那只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霜影很给面子,等到他挂了电话,才说,“我伤的是膝盖,不是大腿。”
他拧着优越的额间,严肃的说,“知道,我这耍流氓呢,你配合点。”
梁霜影气笑着拨开他的手,彻底不用理会手机,他原形毕露地压了过来,谈不上抵抗的推搡之后,她逃不掉了只能与他接吻。烟草的味道仍在,舌头交缠的声音,从唇齿间泄露。
激吻的时间比上一次短,原因是车座间距离太远,和她以肚子饿的理由拒绝转战后座。
车窗外头的景致缓缓移动,梁霜影指尖划拉着手机屏幕说,“今天刷微博的时候看见了一家茶餐厅,挺多人推荐的。”
温冬逸扶着方向盘,目光朝前,下巴往导航一撇,地址。
小姑娘向前倾身,点着导航,呓语般念着,“鲸莎广场……”
她转头来,伸出手扣着中间三个指头,留着拇指和小指,冲他摇了摇,“六楼。”
温冬逸余光里满是那琥珀瞳仁的笑,甜得心痒,在他眼前却吃不了,恨恨地抓过她的手亲了一下。
梁霜影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手夺回来,开始举着小镜子补唇釉。宛如樱桃碾成的汁,在她的嘴唇上化开,衬出白皙的脸,不免有他煞风景,“等会儿吃饭还得擦,不累?”
她高深莫测的说,“女人你不懂。”
温冬逸差点失笑出声,就是个小姑娘,哪来的女人。
推翻这个成见,需要他坐在茶餐厅的弧形沙发里,骨相分明的手背抵着头,仔细观察——她在认真的翻阅菜单,手里握着圈菜的铅笔,这段时间养得长了点肉,没那么瘦骨嶙峋,腰背依然直如青竹,肩线很美,清纯画皮,骨子里勾人。
在她抬手将头发挂到耳后的时候,他想提醒小狐狸藏好尾巴。
而她轻轻咬着涂好的唇瓣,兴冲冲地挨到他身边,是要与他分享新奇的菜式,却见他心神不在,“看我干嘛?看菜单。”
温冬逸胳膊一展,环住了她的腰,搂紧了声音低低的说,“你点。”
梁霜影肘击了他劲瘦的腰腹,仿佛只是意思意思,分毫撬不动他。
将菜单给了服务员,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瞥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只是一条微信消息,她解锁看了一眼,搁在一边,由着聊天页面上弹出了好几条消息,也不理会。
温冬逸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托着腮打量他,品茶般品味他,等到他转来视线,必然要在钻石般有棱有角的灯光下,望进一双纯粹干净的眼睛里。
梁霜影轻轻一笑,又慢悠悠的问,“记得那天半夜里,我打电话给你,说我崴了脚,坚持不上台要换人的事儿吗?”
她低眸,却扬起下巴,说,“今年还是那些人排节目,也没闹得不愉快,但我就是不想把时间浪费给他们。”
温冬逸笑了,“有脾气,我喜欢。”
为了压着上翘的嘴角,她极快地切了一声。
上菜的速度一般,味道也马马虎虎,没甚值得称赞的美味,自然聊起了别的事儿,例如,“你为什么讨厌圣诞节?”霜影问他。
温冬逸蹙着眉往嘴里塞了一口乌冬面,他这是生理厌恶,找不出特别的原因,但对上她探究的目光,不得不说,“你不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很烦吗?”
梁霜影瞧着刚才不点饮品,现在又偷喝她鸳鸯奶茶的男人,回忆了一番李鹤轩说的话,前任女友给他戴绿帽应该是胡诌的,毛病很多是真的。
她正打算抢回自己的鸳鸯奶茶,就听见一声,“霜影?!”
梁霜影转过头,是她的室友晓雯。
彭晓雯跟同系的几个朋友聚餐,有男有女,一行人路过这家网红餐厅,即使定价偏高,人气仍是很旺,饭点刚到就要等位了。果然是民以食为天,大家都想尝个鲜。
这时,彭晓雯脚下急刹车,惊奇的叫着,“哎!我室友在里面!”说罢,她风风火火地冲进去打招呼,后面一溜人马凑热闹地探着脑袋,朝里张望。
梁霜影漂亮的不稀奇,都在一个院,偶尔能见到,但是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却引人注目,不仅是长相出众,他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少见的傲气。女生可以脑补联翩,而男生只从他身上看见了三个字——富二代。
还没介绍,霜影先问她,“要不一起?”
室友们皆知她最近谈了个男朋友,却不识庐山真面目,今儿彭晓雯可算掌握了一手八卦,笑嘻嘻的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是去前面那个韩国烧烤,这不是看见你了进来打个招呼嘛,你们吃吧,我走啦!”
离开前,彭晓雯又瞄了那男人一眼,他瞧别人的眼神,的的确确是轻视与傲慢,使人非常不舒服,也没胆子顶撞他。
无关人士一走,温冬逸线条削薄料峭的下巴一抬,抛下一句,“你认识?”
霜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彭晓雯,那些脸孔不够熟悉的同学,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微妙,其中,神情最复杂的要属买了广播社包年业务,天天点歌送她的邓俊同学了。记起这茬,她陡然想笑,“以前向我表白了几次,我没答应。”
夹起了一筷子鲜虾肠粉,她话没说完,饶是不能放进嘴里,“也不知道他是放弃了,还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汪磊哥背我到宿舍,被几个同学撞见,而且他走之前又来了一趟,拿了一堆的营养保健品,硬要塞给我,后来我在学校里的名声就不大好了。”
梁霜影也曾试图挽救局面,对他说在学校里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汪磊一听称是,当即出了个主意——上车谈。车门一关,才觉得更不妥,破罐子破摔,油门一踩,两人去吃了顿饭,给他践行。至此,广播社再度陷入经费危机,大晚上宿舍楼底下的蜡烛阵告白,也听不见她的名字了。
她不是替自己跌下神坛感到懊悔,而是唏嘘捧着一把小熊玩偶拼成的花束,高喊着「梁霜影,我永远爱你」的男生,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