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消查之后引起的巨大反噬才是最难不受控的那一步骤,以应奚泽向来冷漠厌世的状态贸然动手,即便将零号彻底消灭,也不过是转换出了一个新的“壹号”的诞生。
但很显然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应奚泽知道自己能赢。
因为,还有人在那里等他。
恍惚中,他感到有人紧紧地握住了他手。
然后就彻底地堕入了昏暗当中。
经过刚才的强烈消耗而虚弱至极的身体内部,忽然间开始逐渐地勾起了一圈浓重的火。
长期血液沾染的过程也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全面感染,这跟当年零号被迫他第一次注射试剂的不同,就像是所有的基因都突然被激发了活性,成片燥热感涌起的同时,是仿佛有无数炸裂在身体各处同步爆发的感觉。
——疼。
潜意识里只有这个感觉,就像是整个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而是处在一个极度灼烤的熔炉当中。
无数声音的牵扯让人一度崩溃地意图撕裂出无数个自己。
不断的崩裂,并且不断的重组。
所有的意识在一片混沌当中都荡然无存,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脚踝,往底下的深渊无尽地拽去。
沦陷。
一路沦陷。
在这样似乎寻找不到任何光明的世界里,他似乎感到了一种全心的力量,冷漠、残酷、却又具有极度的诱惑。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仿佛在告诉他,尝试着去勾到那个黑暗中的火光,就可以从这样绝望无助的环境中彻底挣脱。
在这样全身撕扯几乎濒临崩溃的状态下,似乎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蛊惑。
他缓缓地颤了颤指尖。
全身上下完全不受控的细胞体,让每一个动作的产生都充满了艰难。
只能一点一点地往那边挪动,无形中的意识体仿佛在逐渐地朝那里靠近。
可以看到黑暗中伸出的触手在试图将他拥入怀抱当中,那是彻底摆脱痛苦地狱的唯一捷径。
混沌中,每过一秒的时间,应奚泽仿佛可以感受到感官的进一步剥离。
有一种很清晰的感觉,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朝着不再是他自己的方向发生着改变。
迷迷糊糊中,他的手终于缓缓的抵达了火光的周围。
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了吧。
这样的念头在几乎无法思考的脑海中闪过,无声地驱使着他继续向前。
眼看着就要彻底碰触到全新世界的大门,有一股强烈的力量紧紧地拽住了他。
是谁。
应奚泽缓缓地回头看去,很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却始终无法看清楚那片黑暗当中的身影。
可即便如此,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识地放下了已经举起的手,缓缓地转过身去。
虽然不记得任何事情,但总觉得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险些找错了前往的方向。
第76章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被牵引的感觉。
甚至完全不知道那种潜意识走去的方向存在着什么,只知道等抵达的时候,或许就可以找到最终的答案。
很微弱的光,应奚泽到底还是缓缓地伸出了手,最后坚定地握住了它。
大概是可以称之为最后希望的存在。
明明全身冷汗淋漓,却是充满了火烧般刺痛的难耐感。
应奚泽猛然地睁开了眼睛,才发觉周身完全湿透之下,所有的衣衫几乎都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身子。
恍惚间,他可以感受到精神图景中濒临喷发的瀑布重新一点一点地聚拢。
漫天的雨水渐渐平息,暴风雨中央的岛屿依旧平静,海平面渐渐的承受着来自于瀑布的冲刷。
正中央的位置有一缕光。
就像是在他恍惚当中所看到的那样。
微微的感到有些刺痛,应奚泽缓缓的眯了眯眼,终于让视线重新聚焦,看清楚了跟前那个始终紧紧搂着他的男人。
虽然在很努力地控制清楚,依旧可以分明地看到那双眼睛里笼上的那层如释重负的情绪。
宿封舟定定地垂眸看着,压到极致的嘴角也终于得到了舒缓:“第三天了,好久不见。”
应奚泽想要缓缓摇头,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太大的力气。
就连整个嗓子都仿佛火烧过般的干燥,在全身依旧还没有散去的热度之下,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明明……才刚见过。”
是的,才刚见过。
即便只是在那片真假莫测的梦里。
其实在这一整个三天三夜的时间里,宿封舟并不比应奚泽好过到哪去。
这种整个处在濒临异化边缘的过程当中,让他整颗悬着的心几乎没有落下过。
应奚泽处在昏迷当中或许不太清楚,这期间甚至有好多次一度已经进入到即将异化的趋势当中,然后又硬生生地扭转回来。
像是在跟无形的力量博弈,同时牵扯着宿封舟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辗转起伏、忐忑不安。
而现在至少终于重新恢复了清醒,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剩下的,就只需要持续忍耐着,让身上那火燎似的高热逐渐退去。
宿封舟的怀抱毫无疑问是非常让人安心地。
应奚泽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地靠在他的身上,依旧烧得难受的状态下,整个思绪还有些混沌。
他徐缓地抬了抬眼,留意到了周围只剩下一片空旷的环境。
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宿封舟已经开口给出了回答:“从两天前开始,所有的异形就已经全部跑没了影。可能是因为终于没有了那怪物的禁锢,也可能,跟你这次的特殊阶段有关。感觉,这些异形们似乎都很怕你。”
“那也是好事。”应奚泽的声音很轻很低,难受的感觉下让他又往宿封舟的怀里稍微地缩了缩。
然后,就被一把紧紧搂住。
“多休息一会吧,不着急,其他事情等你好了再说。”宿封舟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嗯。”应奚泽用鼻音回应了一声,似乎片刻的交流就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过接下去的情况显然比刚开始的凶险要好上了太多。
至少在这个期间的所有梦境,都还算和煦。
宿封舟始终没有去打扰应奚泽的独自消化,就这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等着这里的一切最后过去。
笔挺的背影在逐渐切的太阳下投落出了绵长的阴影,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应奚泽的身上,然后使唤黑狼去车里找来了一些营养剂,作为这段时间没有进食下唯一的体能补充。
小银蛇在失控中彻底摆脱了精神图景,平静地游离在两人的身上。
偶尔会在宿封舟的头上安个窝,或者去黑狼的绒毛间短暂地休息一下,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盘踞在应奚泽的身上,悄无声息地替主人平稳着依旧还会有些产生波动的精神力。
等应奚泽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天。
不过很显然,比起之前的时候,状态已经要好上太多。
宿封舟瞥了一眼那头几乎已经处于透明边缘的银白发色,垂了垂眼眸,伸出手去轻轻的捏了捏应奚泽的指尖。
高热已经终于退去,这样的触感下反而透着一股子冰凉。
如果不是还能依稀间感受到细微的体温,或许这甚至已经不应该算是人类该有的温度。
终于可以开始进食,让应奚泽惨白的脸色终于稍微透上了血色。
宿封舟站在旁边往嘴里塞着干面包片,视线扫过周围的一片荒芜:“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应奚泽的动作缓缓地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
以前或许还会在未知的未来下得过且过,当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了之后,却反而不知道应该去做些什么了。
这样说着,应奚泽抬头朝宿封舟看了过去,直接将问题重新抛了回去:“你呢?”
“那我的打算可太多了。”宿封舟笑了笑,稍稍往后倾倒靠在了战备车上,定定地对上了应奚泽的视线,“如果你不知道做什么的话,要不就直接听我的安排算了。”
应奚泽:“可以。”
宿封舟满意之下,嘴角的弧度更加分明:“那么就像之前说好的,我们是不是应该正式开始度蜜月了?”
应奚泽本来以为宿封舟的计划多少会跟七组未来的工作安排有关,而且当时在车上第一次听到这种想法的时候也完全没放心上,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居然还是这样子的两个字。
稍微愣了一下:“……说认真的。”
“我说的就是认真的。”宿封舟往周围的那片废墟看了一圈,清了清嗓子,“虽然现在的环境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好……不过问题不大,就问你愿不愿意了吧。”
“但是……”应奚泽问,“蜜月是不是应该是婚后的说法?”
宿封舟显然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研究专家在这种时候还能这么考据,哽住片刻才开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先度蜜月再领证。”
这一次的回答并没有太长时间的犹豫。
应奚泽点头:“可以。”
宿封舟刚刚摸出薄荷烟的动作微妙地顿住。
过了几秒后才不确定地问道:“什么可以,蜜月,还是……”
“都可以。”应奚泽说着,原本很是凉薄的眉眼间逐渐地透出了一丝难得的暖意,“领证,也可以。”
“咔嚓”一声。
在安静的氛围当中,划破了两人微妙的对视。
宿封舟低头,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之下没控制住力气,居然失手将按在下面的车门给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