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听了这些话,顿时如泄气的皮球。
这个时候,满船都是怨恨。
若是平叛,只怕就等于是船上那些水手和水兵们叛乱的导火索。
舰船不比陆地。
若是在陆地上,查理察觉到了异动,还可以向其他的军队报告,可在这里,一艘船就等于是一个世界,而查理所凭借的国王卫队,距离这里需要走将近一年的时间。
于是,他立即态度平和起来。
既然杀人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只能采取平和的方式了。
“是否可以向我们的友军,请求他们送一些粮食和淡水来?”
卡佩斯立即就摇摇头道:“将军,他们的情况比我们更糟,尤其是西班牙人,他们的补给船,统统都已沉没了。听说他们昨日开始,就已经开始断了粮。”
查理深吸了一口凉气。
他真的有些害怕了。
在这茫茫大海,没有粮,没有淡水,最近的港口,距离他这的路程,足以凯旋号抵达的时候,所有人都要饿死了。
而舰船上,叛乱已经开始出现了苗头。
这几乎是一个必死的局面。
如果继续无所作为的话,那么即便是他这个指挥官,无非面临的就是两个结局。
一个是饿死,另一个则是在睡梦之中被愤怒的人抹了脖子。
反正横竖都是死。
查理忍不住骂道:“这些明军,实在过于狡猾,他们竟卑劣到这样的地步,依我看,他们没有选择继续与我们作战,就是希望造成这样的局面,难怪他们总是将炮弹,击往补给船的方向,我明白了,这是计谋,他们一点也不像堂堂正正的战士,他们卑劣,无耻,他们没有任何道义可言……”
他气恼至极,却又无可奈何,似乎只有这样狠狠的骂上几句,心里能舒服一点点。
卡佩斯也感受到了这种绝望,同时也十分理解查理的愤怒,于是下意识地道:“是的,我也是这样认为,将军……可是我们战败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决定了。”查理的眼中透出一丝决然,而后道:“我们要深入大明的海岸。”
卡佩斯一愣,随即惊讶地道:“可是……我们已经……”
“我们要投降!”查理瞪着眼睛,斩钉截铁地道。
卡佩斯脸色骤然之间呆滞,缓了一下,才忍不住道:“可是将军……您方才还说他们卑劣、无耻。”
“正因为他们卑劣无耻,所以相信他们才能理解我们在迫于无奈之下的举措,能够体谅我们这样做的原因。”
卡佩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又忙道:“他们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连出尔反尔都不知道的人,一定是野蛮人。只有文明人才会出尔反尔,我自信可以和文明人打交道。”
“他是我们的敌人,他们甚至不信上帝。”
“所以投降才是绝对必要的,只有通过投降才能融洽的和他们交流,表达自己对信仰的看法,或许他们接受了呢?”
“可我们许多的士兵都死在他们的手里了。”
“愿那些孩子安息,我相信他们的灵魂一定会上天国,在天国里就没有痛苦和战争了,他们在天国上,也一定希望在这个有罪的世界,战争少一些。”
“国王殿下怎么办?”
“殿下是仁慈的,当他知道我们的处境,一定会为我们担心,为了不让他担心,我觉得投降更加有必要了。难道您认为国王殿下会愿意看着我们就这般死在这汪洋大海中吗?不,他会选择仁慈和宽恕,并且为之感到欣慰。”
“……”
“你还有什么话说?”
“士兵们或许会强烈反对,或许水手们的怨恨会更深。”
查理很笃定的样子,摸了摸卡佩斯的肩道:“不,他们会欢呼雀跃的,我了解他们,因为他们也是文明人,只有德意志和斯拉夫蛮子才以此为羞耻。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卡佩斯顿时觉得自己的良心好受了很多,一想到……至少这样活下来的概率要大的多,于是顿时内心雀跃起来,激动地道:“将军,我没有问题了,您是对的。”
查理欣慰地笑道:“这就好。”
“那么我们现在下达命令?”
“不。”查理摇头道:“不要着急,下达了命令,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们应该先进行试探,你大可以先放出消息出去,先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如果大家都很高兴,那么我们顺理成章的宣读这个决定,而如果大家表示愤怒,我们则可以矢口否认。”
“是,我明白了。”
次日清早,凯旋号悬挂起来了巨大的白旗,紧接着,这舰船便出现在了长江口。
松江府这边,一看到有海贼的舰船靠近,一时又恐慌起来。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几艘舰船靠岸停泊之后,没有任何进攻的动作。
而是有人,举着白色的旗帜,解下了武器,甚至他没有骑马,而是骑着一头象征无害的骡子,此后出现在了水寨外头。
叽里呱啦一阵,才有人将此人带进了水寨。
在拼了命四处寻人翻译之后,居然还真找到了一个懂佛朗机语的人。
而这法兰西人,显然也略通一些佛朗机语。
其实即便如此,大家也是鸡同鸭讲。
好在大家交涉的事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求和而已。
大致猜中了几个词汇,就晓得了对方的意图。
本地的千户真是又惊又喜。
旋即,便立即命人快马报去镇江。
不多久,镇江那边就来了人,而且还带来了一个擅长法语的通事。
一番交流之后。
终于意识到对方乃是诚心诚意的。
对方没有提出任何的条件,愿意放下所有的武器上岸。
无条件投降,干脆利落。
这查理,则在三日之后,抵达了镇江。
他显得很镇定,没有丝毫因为投降而带来的心理负担。
消息早就传到了镇江。
起初这镇江还因为文武失和,听闻连督师都被张都督给干的半死不活,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不少人担心……这张都督又上演当初在南京一般,灭门破家的做法。
好在东林军的军纪出奇的好。
就在大家放松下来的时候,又传闻辽东水师击溃了海贼的舰队,有人欢呼雀跃,也有人觉得匪夷所思。
欢呼雀跃的可以理解。
这沿岸百姓,哪一个没有亲眷受这海贼之害的?这张都督若是当真击溃了海贼,不啻是吊民伐罪,总算让大家安生过日子了。
今日,得知有人带船来投降,而且这海贼头目即将进入镇江。
整个镇江,早已是万人空巷,这城门附近,早已是人山人海。
等到查理的车队到了,这查理是被人押解来的,坐的乃是囚车。
对此……查理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清楚,自己的命运,还得等对方通过辽东的国王才能决定。
囚车招摇过市,无数人争先去看这金发碧眼之人,那卷曲的头发,奇装异服,还有那不同颜色的眼睛。
于是咒骂者有之,丢石者有之,纯粹好奇者有之,吓得捂眼睛的人,也是为数不少。
囚车抵达行辕。
查理便被押送至了大堂。
张静一早已升座,他对西洋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先是马克,此后是那豪斯,如今又多了这么一个查理。
到了张静一的跟前,查理立即就忙不迭的行礼,开始叽里呱啦的说一大串话。
那通事一脸懵逼的样子,站在那跟木桩子一样。
张静一忍不住皱眉道:“他说什么?”
“说的太快了,殿下……小人……听的有些不甚懂,不过都是什么吉祥、福气、至尊至高、主宰、国王殿下之类的词汇,想来是向您问好。”
张静一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有些理解了,于是便道:“你问问他,可知罪吗?”
那通事则是无奈地道:“殿下……小人想……想……”
“你说。”
“小人对法兰西语,不甚精通,这话都是接触的佛朗机人那里,勉强学了几句,小人精通的是佛朗机语,要不这样……那马克,其实就精通法兰西语,恰好又对佛朗机语熟稔,要不请他来将这法兰西人的话传译为佛朗机语,小人再传译这佛朗机语会更妥当一些。”
张静一:“……”
想了想,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立即命人传马克来。
等那马克被押来。
查理却是吓得面如土色,他起初觉得自己受了囚车的待遇,只是对方做一做样子,可是这马克,却是被打的遍体鳞伤。
只见马克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一瘸一拐的出现,嘴角似乎也扯烂了,一脸麻木的神情。
见这马克率先拜倒。
查理也立即拜倒在地。
紧接着,便是一番转了几手的交流讯息。
查理带来了六艘舰船,一千四百多人,决心全部投降,不提出任何的条件,上岸之后,一切听从发落。
当然,如果真有什么要求的话,那么就是希望大明这边,能准许他们去信带回欧洲去,无论是和家人联络也好,是汇报这件事也罢,总而言之,至少有个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