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疏桐越发觉得,夏馥安这真是一块大毒瘤,要真让她嫁入护国公府,只怕她以后都难以心安。
两日后,便到了四月初三,夏馥安出嫁之日。
秋正南今日天还没亮就被叫了起来,梳发换红衣,折腾了好些时辰,出门的时候又发起了脾气,秋君霖和叶氏一顿好哄,只是最后迎亲的时候还是给误了吉时。
到了夏府后,活泼的秋正南还跑去掀了夏馥安的红盖头,把夏馥安的凤冠都弄歪了,发髻也弄坏了,吓得夏馥安花容失色,可是当着那么多女宾的面,她只能耐下性子来向以往般哄着他。
明眼人都看在眼中,这少护国公傻成这样,今晚还怎么洞房呀?别说洞房,能不能顺利拜天地都是个问题。
这次迎亲可谓是弄得鸡飞狗跳,最后,秋正南也不肯乖乖骑马回府了,没办法,秋君霖只能让事先安排好的一个身形和秋正南差不多的人扮作新郎官,带上面具将花轿迎回了护国公府。
聪明人都知晓,这马背上的新郎官不一定是秋正南,可是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敢说句不是呀。只是晚些时候的拜天地,无论如何都是得让秋正南亲自下场的,难不成还让人代拜天地不成?
秋君霖照顾了秋正南好些时日,知他今日会发脾气是因为今日喊他起得早,秋正南不够睡才会这样,便趁着迎花轿回府的时候哄了秋正南睡着了,让花轿在城中慢慢走。
秋正南睡醒后吃饱喝足了,果然没怎么闹腾,在管家半哄半骗下乖乖地同夏馥安拜了天地,新新娘送入洞房后,秋君霖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招待起客人来。
今日累了一日,现在却还不是停歇的时候,看着张灯结彩的府邸,来来往往的宾客,他心中颇为感慨,身为人父,自然有想过有朝一日喝嫡子的喜酒,可是他却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今日,秋一诺和夏疏桐也来了,夏疏桐这喜酒喝得没有半点喜意,也没有半点祝福,她只在心中盼望着,要是第二天夏馥安能被休掉就好了。
夏疏桐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心中这么想了一下,竟然就成真了。
宴席散后,秋一诺派人送她回了王府,直到下半夜才回来。夏疏桐问他去忙什么了,他说只是处理一些醉酒的宾客,直到第二日夏疏桐才从茯苓口中知道,昨日秋正南大喜之日,护国公府出了大事。
昨夜宾客散得差不多的时候,宫里来了不少御林军,竟是有人举报护国公秋君霖叛国。北狄的盘罗国指认秋君霖早就知道秋一诺的皇子身份,之前的戎狄之战,其实是护国公和他们盘罗国勾结好的,他们盘罗诈降,以深入北梁,助秋一诺登上皇位。秋一诺承诺,若将来登上皇位,会将西北一带划给盘罗国。
这是天大的污蔑,奈何北狄人信誓旦旦,道护国公书房还藏有他们盘罗国君与其往来的书信。
只是,昨夜御林军在护国公搜了一个晚上,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什么也没搜出来。
御林军回去后,圣上今日一大早就派人赐了不少东西下来,算是对秋君霖的慰藉,可是此事却是弄得大家人心惶惶。
夏疏桐也是听得半日都没反应过来,不过,既然舅舅暂时没事了,那她就心安了。
“可是,这跟休了夏馥安有什么关系?”夏疏桐问道。
茯苓兴致高昂道:“小姐,这事可精彩了!你知道吗?护国公和盘罗往来的书信还真的有!”
“什么?”夏疏桐吃了一惊,她自然是不会相信她舅舅会和敌国有什么不当的往来,只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出现,这种东西出现在护国公府,自然是很危险的。
“那书信是夏馥安带来的,她之前常常来护国公府,不知道什么时候偷了护国公的印章,伪造了那书信。你知道她是怎么带来的吗?”
夏疏桐摇头,难道是从花轿上带来的?
“她是让史含巧带来的!藏在了小孩子的身上!”史含巧正是史文光的长女,今年过了年才刚刚五岁,“她骗了史含巧不说,居然还想让人将史含巧灭口,我们的人正好赶到,将那小姑娘从水里捞了起来。”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调皮爱玩的时候,有时奶娘嬷嬷什么一个没看稳,失足落入池塘淹死,也不是不可能。
夏疏桐听得心中震惊,“那她没事吧?”这小姑娘长得挺伶俐的,昨晚宴席上她还看到她了,穿着一件粉色的小衣裳,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
“我们的人救了,当然没事啦!”茯苓拍着胸脯道。
“可是,”夏疏桐有些难以置信,“史含巧怎么说都是她的表妹,她从小看着她长大,而且还是她小舅舅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呢?”她是见过夏馥安和史含巧相处的时候的,史含巧很是信任夏馥安,夏馥安也很疼她,两人就像亲姐妹一样。
“正是因为我们大家都觉得她不可能会下手,所以她才选了她呀,她是骗了史含巧带进来的。而且我听她手下的人招供,说还想将史含巧的死嫁祸到小姐身上呢!”
“嫁祸到我身上?”夏疏桐忽然有些后怕。
“是啊,不过昨晚小姐您走得早,她们的阴谋才没得逞。这还不止,她们还想趁史含巧出事的时候去给秋墨姑姑投毒让秋墨姑姑小产,这毒都搜出来了,只是这些阴谋诡计通通都被我们英明神武的王爷给识穿了!”
“是一诺哥哥发现的?”
“是啊!小姐你都不知道王爷有多厉害!”茯苓一脸崇拜道,“王爷昨日就将什么都安排好了,看着他们的人潜进护国公的书房栽赃嫁祸,这一切尽在王爷掌握之中!王爷昨晚将夏馥安的那些心腹全部都酷刑伺候,他们什么都招了!齐女医也招了长生丸一事,护国公知道夏馥安给史氏服了长生丸一事,气得大发雷霆,当场就宣布要作主替秋正南休了她!估计这会儿已经入宫请旨去了。”
因为夏馥安和秋正南的婚事是皇后赐下来的,是以要休妻也得入宫请示方可。
夏疏桐听得半晌都没有说话,昨夜上半夜的时候她还在因为夏馥安嫁入护国公一事烦得有些睡不着,到了下半夜,秋一诺回来了,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不过因为他回来抱着她睡的缘故,她倒是睡得很安心,一觉到天亮,连早晨他怎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谁能想这短短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呢?
“小姐,这还不止!”茯苓压低声音道,“史文光知道夏馥安想害史含巧一事之后,将夏馥安的身世给招出来了。”
“身世?”夏疏桐又吃了一惊,“夏馥安不是二叔亲生的?”这个消息可真让她震惊。
“不是……”茯苓想了想,将当年山贼杀害夏知冬玷污了史氏一事说了,小声道,“史文光说史氏也不知道夏馥安是谁的孩子。这夏馥安有可能是二爷的孩子,也有可能是……奸生子。”
夏疏桐听得皱紧了眉头,原来竟是……这样的真相吗?夏馥安这样的身世,她不给予评价,毕竟大家的出生都是没得选择的。可是,后来她的人生是有得选择的,不管是奸生子,还是二叔的孩子,她都可以选择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难道就因为害怕自己的身份被人拆穿,所以要亲手毒害自己的母亲吗?难怪就为了要拥有一个让世人都羡慕的身份,可以不择手段地踩着至亲之人的尸体上位吗?
前世,史氏一直都在保护她呀,即使方式不对,可前世史氏直到临死那一刻,也还在惦记着她。今世,小舅舅也在保护她啊,将她带离了定安,尽心尽力地护她成长。
亏得夏馥安重活一世,却一直都没看透。她不仅伤害了身边真正在乎她的人,还鬼迷心窍地和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同流合污。或者她以为,她和冯氏是在互相利用吧,却不知道,自作聪明的她早就成了别人的棋子了。
她斗得过冯氏,又如何斗得过冯氏身后的冯太师、还有皇后娘娘。
第121章
夏疏桐思前想后, 还是决定去护国公府看看。
到了护国公府后, 才发现秋一诺也在这儿, 秋君霖已经请旨归来了。刚开始, 他只说了夏馥安毒害亲母一事, 皇后娘娘还有些犹豫, 不肯答应,直到秋君霖搬出夏馥安和冯氏勾结,意图谋害其妻小产一事, 皇后娘娘这才肯松口,同意秋正南休妻。
这成婚次日就休妻, 也是头一回见了,尤其还是皇后娘娘赐的婚,确实有些驳她的面子, 奈何秋君霖心怀怒火,也不愿给她这个面子。
柴房里,夏疏桐看到了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夏馥安,夏馥安还穿着嫁衣,只是除去了凤冠,发髻也散乱了, 哭得梨花带雨, 好不可怜。
秋君霖将休书丢到夏馥安跟前,“从今以后, 你与我护国公府再无瓜葛。还有, 你的身世我会告诉你大伯父大伯母, 到时他们是否留你,由他们说了算。”
“不!”夏馥安哭泣道,“舅舅,安安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安安一时鬼迷心窍,你就原谅我吧!都是冯姑小姐逼我的!我也不想害舅母的,舅母对我那么好,可是冯姑小姐说我不这么做,她就不让我嫁给表哥,我对表哥真的是一片真心啊!以前表哥还清醒的时候,他真心与我两情相悦,还写过诗赠我!求求你看在表哥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让我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夏馥安声泪俱下,如果不是熟知她本性的话,夏疏桐差点都要动容了。仔细分析一下,夏馥安这些话都是抓了重点的,她知道秋君霖最生气的是她对唐以柔下毒一事,便拿冯氏来当借口,最后再拉秋正南出来,想让秋君霖心软。
只可惜,她也小瞧了秋君霖,秋君霖冷道:“你谋害亲母,连自己的亲表妹、一个五岁稚儿都不放过,你这样的毒妇,比起冯氏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又岂能让你留在南儿身边?”秋君霖越说越气,“就算送你回夏府,我也不会让他们留你,夏府这个主,我替他们做了!”
“来人!”秋君霖喊道,“给她松绑,带她去梳洗,除掉喜服,送回夏府去!”他要亲自去夏府处理夏馥安。妹妹心软,只怕要中她的诡计,此女又岂能留得!
“不!”有婆子上来给夏馥安松绑,夏馥安苦苦挣扎,“舅舅,你再让我见表哥一面吧,我只想见见他!”
“你此生,休想见他。”秋君霖道,“将她押下去!”
两个力大的婆子上来提起夏馥安就跟抓小鸡一样,抓着往柴房门口走了去。
夏馥安见到秋一诺,又喊道:“王爷!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你别中了夏疏桐的计了!她会害你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夏疏桐气不过,上去就给了她一脚,这个夏馥安,临死还要拖她下水,离计她和一诺哥哥!
夏疏桐这一脚直接踢在了夏馥安的胸口,夏疏桐好歹习过武,还是有些脚力的,夏馥安半晌都没喘上气来,等喘上气的时候早就让婆子们拖远了。
夏疏桐踢完自己都有些愣,说实话,她刚刚其实是有些怕夏馥安会把自己重生一事说出来,就想让她赶快闭嘴,谁知道自己就直接一脚过去了,可能也是积攒了两世的怒气吧。
见秋君霖和秋一诺盯着自己看,夏疏桐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了一下,小声道:“谁让她胡说八道的!”
“踢得好。”秋一诺正色道。
“此女确实该教训。”秋君霖也点了点头,对夏疏桐道,“以前的那些日子,你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了。”
“不委屈的。”夏疏桐忙道,“桐桐只想保护自己的亲人,爹娘都平平安安的就好,还有外祖母和舅母!”
提到叶氏,秋君霖皱了皱眉,“你外祖母那边,我晚些时候会去解释。”
趁着夏馥安梳洗的空闲,秋君霖去唐以柔那边安抚了一下,夏疏桐和秋一诺二人在园子里慢慢踱着步。
夏疏桐问道:“一诺哥哥,昨晚发生这么多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呀?”
“说了你睡不着怎么办?”秋一诺轻声道。
“这个……”夏疏桐想了想,好像也是。
两人陷入了沉默中,夏疏桐忽然觉得二人之间像是隔着鸿沟似的,她有自己的秘密,还有好多好多话,可是都不能和他直说。但是他好像都懂,什么都会替自己办好一样。
二人安安静静的,直到秋君霖派人来唤他们,二人才和秋君霖一起坐马车去了夏府。
到了夏府后,秋君霖等人到了大堂,便看到三房和四房也在堂上,神色似有些严峻,见了他们到来,连忙寻了借口退下了。
夏知秋和秋氏二人自是知道昨夜之事的,二人回来后一宿都没睡着,直到听说早上圣上赐了东西给护国公压惊,才勉强松了口气。
“娘,四叔他们来干嘛?”夏疏桐问道。
因着昨夜一宿未睡,秋氏脸色有些不好,道:“你三叔四叔说是想分家。”
“分家?”夏疏桐有些不满道:“先前咱们长房好的时候拖着不分,到了这会儿就要分了!”
夏知秋皱了皱眉,“分就分吧,也早该分了。”
秋氏看向秋君霖,“大哥,昨晚……还好吧?”
“没什么事,不过有人想栽赃陷害罢了,只是有一诺盯着,没成。”秋君霖道。
“是谁害护国公府?”秋氏问道,可是昨晚宾客那么多,还真说不准。
“这便是我此行的目的。”秋君霖将夏馥安与皇后娘娘勾结陷害他叛国,还有受冯氏指示意图谋害唐以柔腹中胎儿,再有毒害史氏和史文光长女的事情通通说了。
夏知秋夫妇听得咋舌。
秋君霖道:“人我已经替南儿休了,也带回来你们府上了。”秋君霖正色道,“她,留不得。”
秋氏一听,脸色一变,“大哥……”
“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秋君霖道,“此女心机极深,又有些聪慧,若是此次放过她,只怕以后夜长梦多,不得安宁。”
“可是……”秋氏不忍,大哥竟是要夏馥安的命。
夏知秋也道:“能否,饶她一命?”夏知秋顿了顿,道,“她是我二弟唯一的血脉了。”
“她也不一定是你二弟的血脉。”秋君霖又将夏馥安的身世说了。
“这个……”夏知秋和秋氏二人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不能妇人之仁。”秋君霖道,“你们想,她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下得了手,更别说那个孩子还是她从小看着长大,视如亲妹妹的。这些年,史文光可曾愧对过她?你们这个时候若是心软,只怕日后要追悔莫及。”
“岳父、岳母,”秋一诺也道,“当断则断。”
“这个……”夏知秋夫妇仍有些犹疑,二人脑海中皆浮现起夏馥安幼时天真活泼的笑容来,秋氏忍不住哭了起来,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此事,最后还是由秋君霖作了主。
夏馥安被关在了她的闺房里,夏疏桐来看她的时候,她终于不再掩饰,大骂了夏疏桐一通;夏知秋夫妇来看她的时候,她则又哭又求;等到史文光来看她的时候,她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抱着史文光的腿哭个不停,一直喊着“舅舅”,只是史文光终是扳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又哭又笑,时而尖叫,时而嚎啕,声音听着十分渗人。
夏知秋夫妇都不忍再听,离开了,只有夏疏桐一个人在门外立了很久,直到秋一诺拿着药过来。
夏馥安总不能一被休弃回来就死的,不然这样也太明显了。秋一诺提出了给她用长生丸,让她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死去。
秋一诺拿着长生丸进去的时候,夏疏桐就守在门口,听得夏馥安嚎叫了几声,“你不信我的话是吗?她是重生的啊!重活过一世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