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当着秋正南和夏馥安的面,夏疏桐有些难为情,轻轻收回了袖子。
秋正南轻咳了一声,秋一诺这才看了过来,道:“少护国公请我们来,不知有何事?”
秋正南目光从夏疏桐身上收了回来,道:“我新近得了一幅唐伯虎的《折桂图》,王爷先前曾是画骨大师的亲传弟子,想来亦是画技超群,不知能否鉴赏一下,此画是真是假。”
秋正南说着,命书童将画像铺陈在了画案上,一行人过去,秋一诺只略略扫了一眼,便开口道:“赝品。”
秋正南一怔,面色有些不快,道:“王爷还未曾细看。”
“不必细看,此画是假的。”秋一诺道,“画已看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秋正南还未说话,秋一诺就大步踏出去了,给了夏疏桐一个眼神,让她跟他离开。
夏疏桐巴不得,连忙对秋正南福了福身,道:“表哥,这画我看不懂,我就和王爷先走了。”又对夏馥安道,“二妹妹,你待会儿赏完画,让丫环带你回前厅就是。”说罢,紧随着秋一诺踏出了书房。
出了思贤轩后,秋一诺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夏疏桐快步跟上,微微有些气喘。她觉得,一诺哥哥好像也不怎么喜欢秋正南,这样正好,她也不喜欢!
二人走在抄手游廊上,夏疏桐发现方向有些不对,忙道:“一诺哥哥,这不是回前厅的路呀。”
“不是。”
“那我们去哪儿啊?”
“去我院子。”
“去你院子干嘛啊?”
“到了就知道了。”
“哦。”夏疏桐跟着他,却没有跟得太紧,秋一诺有意放慢脚步等她,她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二人如同在散步一般。
“对了,一诺哥哥,你怎么发现那画是假的呀?”夏疏桐找话道。
“因为,”秋一诺微微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浅笑道,“真的在我那儿。”
“噗!”夏疏桐一下子失态笑出声来,连忙改成掩口低笑,在外面要当淑女,是要笑不露齿的。
“你想看看吗?”秋一诺问道,若她感兴趣,他可以送给她。
夏疏桐摇了摇头,“不怎么想,我对书画不怎么感兴趣。”
“那桐桐对什么感兴趣?”
“唔……”夏疏桐想了想,“感兴趣的也有好多啊,我喜欢绣点小东西,喜欢做甜点吃,也喜欢吃东西,还喜欢骑马射箭,也喜欢投壶,还有摘草莓,还有其它的好多水果,数都数不完呢。”
“那以后,我陪你一件一件,慢慢来。”秋一诺轻声道。
夏疏桐听得微微有些羞赧,一诺哥哥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有时候说起情话来……好像他的本意也不是想对你说情话,但说出来总会让她觉得像是在说情话一样。
二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秋一诺之前住的院子,秋一诺领她入了书房。
秋一诺虽然前不久已经搬到了孤竹王府,不过护国公府这边的院子还为他留着,也就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他只带走了一些他珍藏的东西,如今书房里该有的东西也都齐全着。
夏疏桐推开窗,随手从黄花梨木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翻阅着,只是秋一诺看的书她都不怎么感兴趣,便都又陆续放下了,似乎呆着有些无聊。
秋一诺看着画案,忽然有些心血来潮,问道:“桐桐,要不要我为你画一幅画像?”夏疏桐想了想,一诺哥哥怎么说都是画骨大师的弟子,他画出来的画应该也不会太差吧?反正现在闲来无事,时间又早,便点了点头。
秋一诺见她同意,铺开了一卷绢素,以镇纸镇好,亲自动手磨墨。
“那要画什么画像?”夏疏桐问道,“半身像还是全身像,我是坐着还是站着?”
“全身的就可以,”秋一诺道,“你坐着就好了。”画像的时间不会太短,站着她怕她累。
“那我就穿这套衣裳吗?要不要换一套?”夏疏桐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她今日穿着一件豆绿色的百蝶穿花上袄,下配一条藕荷色的绣丁香色腊梅马面裙,其实今日穿的这套衣裳她还是蛮喜欢的,只是若用来画像,感觉又像是少了些什么,似乎不够正式。
秋一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这套就可以,这套很好看。”
夏疏桐微微抿笑,“那就这套吧。那我坐哪儿?”
秋一诺指了指窗前,“就这儿。”外面阳光明媚,正好。
“那坐哪个椅子好呢?”夏疏桐在书房里找起椅子来,可是秋一诺的书房里除了太师椅、禅椅和交椅之外,也没有其它的椅子了,别说绣墩了,连把圈椅都没有。
秋一诺道:“可以坐一把玫瑰椅,前厅里有。”他说着便对门外守着的小厮吩咐了下去。
很快,小厮便搬来了一张小巧的楠木玫瑰椅,夏疏桐还让丫环给她拿了一面镜子和梳子来。
玫瑰椅被安置在窗台前,夏疏桐也对镜梳理了一下本来就整整齐齐的发髻,扶正了簪钗,这才落坐下来,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正了正身子,双手轻放在腿上,对画案前的秋一诺问道:“这样可以吗?”
“不用坐得太正,”秋一诺浅笑,提笔蘸墨,“自然一点,身子微微弯一些,背不用挺太直。”
夏疏桐听着秋一诺的话来,秋一诺款款落笔,时不时抬眸看她,夏疏桐面上一直挂着笑意,睁大了眼看他,只敢在他垂眸画画的时候眨眼睛,像是生怕他画了她闭眼的样子一样。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秋一诺才搁了笔,将画卷拿了起来,放在一旁的画架上晾干。
夏疏桐坐不住了,连忙跑过来看,一看就怔住了,这画卷上的女子她再熟悉不过了,与她相似得不得了,相似到她看着这画像就感觉自己像是在照镜子似的。不过,画上女子的神态与方才的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刚刚她坐在椅上,神色有些拘谨,肢体也不怎么放得开,可是画像上的她动作落落大方,神态颇有些含娇带嗔的韵味,像是……在看情郎一样。
夏疏桐想到这,微微有些红了脸,可一双眼睛又忍不住看向画中人,画像上的她不仅仅是神态有些区别,而且模样……就模样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一双桃花眼似带秋水,脸颊微微有些鼓,梳着垂挂髻,就这么浅笑着端坐着,五官分开来看没什么不同,但整体看来又似乎和镜子中的自己有些不一样,感觉像是……夏疏桐忽然恍然大悟,像是漂亮了许多!一诺哥哥似乎将她美化了不少,她平时臭美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有这么漂亮啊!
夏疏桐心中有些难为情,但更多的是觉得喜滋滋的,偷着笑问道:“一诺哥哥,这画像是送给我的?”
“唔……”秋一诺似乎犹豫了一下,“我准备自己留着的。”
“啊?”夏疏桐听了觉得有些不妥,忙道,“一诺哥哥,这可不行,你不能留我的画像的!”他们二人还未成亲,这样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准怎么说他们二人私下怎样怎样了。
秋一诺想了想,有些割爱道:“那好吧,我就不留着了,送你吧。”
“谢谢一诺哥哥!”夏疏桐欢喜道。
“那……我送你一幅画,你能给我奖励?”
“奖励?”夏疏桐忽然想起方才在前厅说猜中腊八粥里面有什么就有奖励的事情来,笑问,“一诺哥哥,你说的是之前甘蔗汁的奖励,还是你送我这幅画的回礼?”
“两个加一起,给我一个奖励。”秋一诺轻语道,眼神都跟着温柔了下来。
“那这样,不是我占便宜了?”夏疏桐眨了眨眼,“一诺哥哥要什么?”夏疏桐忽然发现,一诺哥哥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她一些,二人之间,离得有些近了。
秋一诺凑了自己的脸过来,指了指自己光洁的脸颊。
夏疏桐一愣,“什么?”她说完这话,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一诺哥哥要的,不会和她想的一样的吧?
“亲一口。”秋一诺又指了指,指尖还轻轻戳到了自己的脸颊,看起来似乎有些弹。
夏疏桐涨红了脸,小声道:“一诺哥哥……”
“说话不算话?”
夏疏桐低垂下脑袋来,小声嘟囔道:“不是,一诺哥哥,你占我便宜……”
“可是你刚刚还说是你占了我便宜?”秋一诺反问道。
夏疏桐涨红了脸,一诺哥哥怎么好像有些无赖啊?不过,夏疏桐抬眸看了看他,一诺哥哥真的长得太好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脸一直戴着面具的缘故,如今这么细看,他的皮肤就光滑细嫩得如同婴儿的肌肤一般。夏疏桐转念一想,其实亲他一口,好像也算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夏疏桐这么想着,忽然就踮起脚尖来,双手轻轻扯住他袖袍借力,抬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亲完拿着画卷就跑了。
秋一诺有些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亲吻他,秋一诺看着她跑开的灵动身影,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被她亲吻过的脸颊,忽然笑了起来。
第96章
思贤轩这边,秋正南和夏馥安正低声说着话。
夏馥安轻声细语劝慰道:“表哥,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其实,你若真喜欢姐姐,最应该做的是放手,成全她和王爷。”秋正南对夏疏桐有意的事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护国公府和夏府府上都有不少下人知晓,她只派人稍微一查便获知了。
秋正南风寒尚未痊愈,轻咳了两声,颓然道:“我明白的,她不喜欢我。她和王爷两情相悦,我比不上王爷。”
夏馥安见了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迟疑了一瞬,小声道,“表哥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安安觉得……表哥才情卓越,身世与容貌、还有气度在定安众多公子中皆是翘楚,城中大多数闺秀定是更喜欢表哥的。”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表哥也知道,姐姐性子不像城中普通闺秀一般沉静,安安觉得,她会喜欢王爷是她性情的缘故,与表哥与王爷哪位更出色无关。”
秋正南略微苦涩一笑,“我是清楚的,论才情与容貌,我比不上王爷,更不用说身份地位了,桐桐会喜欢他也很正常。”
夏馥安默了默,低声道:“其实定安城中尚有不少出色的闺秀,才情容貌不在姐姐之上。表哥年纪也不小了,前阵子我还听伯母和外祖母打算帮你安排相看呢,表哥当好好考虑才是。”
秋正南听了这话,看向了夏馥安,确实,她所言不假,城中才情胜过夏疏桐的闺秀有不少,当中不乏家世比她还要优秀的,而她的家世之所以在定安城中有些地位,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母亲秋氏出自他们护国公府。
就容貌方面,她确实很美,漂亮活泼,就像一颗饱满丰腴的红樱桃,可是若真去找,容貌胜过她的闺秀也不是没有,个个都比她要端庄娴静。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就对她念念不忘。有时候会想,或许是因为求之不得吧。
他从小到大,不论什么方面都很优秀,早慧聪颖,讨所有长辈和师长的喜欢,比起木讷寡言的秋一诺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是她偏偏与他不亲近,反而亲近秋一诺。他直觉她像是有些不喜欢自己,可她的言行又总让他挑不出差迟来。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会对他笑,会关心他,可是他知道,这些不过是表面功罢了,她从未真心实意地对他笑过,也从未真心地关怀过他。她的真心,从来都只给秋一诺。
秋正南叹了一口气,道:“我暂时不想娶妻,等明年殿试后我再考虑考虑吧。”
他目光落在夏馥安脸上,其实安安表妹姿容也不差,生得花容月貌,身材纤细,颇有弱柳之风,她也精通诗词书画,为人温柔贤婉,按理说当是他喜欢的类型才是,但他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或者说是她身上多了某种他不喜欢的东西,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日子来的亲近,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她,只是以她的身份地位,他可以纳她做宠妾,做妻子却是不可能的。
秋正南忽然明白了一些,她的身上像是带着一点野心,像是他母亲冯氏身上的那种野心,她不会甘心为妾,不作妾的原因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自有她的风骨,实际又像是她的不甘。
“表哥尚未弱冠,成亲自是不急。”夏馥安说着,声音又轻了下来,“只是安安……以后怕不能经常和表哥往来的,我们……总要避避嫌的。”
秋正南听得出她这话中有话,便问道:“怎么了?有人说我们?”他们虽常有书信往来,但都是私下往来,偶尔相聚过几次,都是在他护国公府讨论书画,当不会有人闲言才是。
夏馥安低垂着眼眸,“伯母最近也在准备给我相看了。”
秋正南面色略有一滞,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了一句,“这样啊……”除此之外就没说什么了,书房内陷入了沉默中。
夏馥安抬起头来,冲他浅浅一笑,清澈的杏眼似有些莹润,“表哥,时辰不早了,安安就先告退了,免得外祖母他们担心。”
秋正南有些后知后觉,他唇张了张,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无言地点了点头。
在护国公府用过午膳后,夏馥安以要回去照顾史氏为由,先行离开了。
夏馥安回到夏府流音院后,去看望了躺在床上的史氏。史氏这个月来,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一个时辰都是在床上躺着的,下不来床,更别说走路了,偶尔有婆子抱她起来在窗台前坐上一坐,如今天气渐凉,都不出屋子了。
夏馥安离得有些远,略有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同照顾她的丫环婆子嘱咐道:“仔细照顾好了,别生褥疮。”照顾史氏的这几个婆子丫环,都是她从江南带来的心腹。
婆子忙道:“小姐请放心。”她们经常帮史氏按摩,如厕后还会仔细用香胰子擦洗,沐浴后还会给她全身涂美容膏,每日早晚梳头通发,这些日子来,明眼人看起来都知道史氏被照顾得极好。
夏馥安点了点头。
史氏半睡半醒之间,听到了她们的声音,有些虚弱地出声道:“安安……”
夏馥安听到后,朝她看了过去。
“安安,过来。”史氏艰难抬起无力的手,朝她招了招。
“有什么事?”夏馥安一脸冷漠道,与平日在外人前对史氏的贴心照顾浑然不同。
“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史氏喘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