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到床上,提着的一口气还没舒出,舒安翻了个身,陈竹青倒吸一口冷气,捏着被角的手倏地攥紧,以更慢地速度掀开被子躺进去。
舒安有事想问他,一直眯着眼假寐。
他刚钻进被子,她就凑上去了,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翻身滚进他怀里,两手从他腋下绕过,覆上他的后背,紧紧抱住,“陈竹青。”
“嗯。”陈竹青的胳膊垫在她脖颈下,低头吻了下她头顶,“是想问哥哥买房的事?”
“你好厉害呀。”舒安仰头。
明明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陈竹青却能感觉到有股视线正注视着他。
他习惯性地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一些,“你想什么我要是不清楚,这么多年,白跟你睡了?”后半句,他压下身子,用气声吹进她耳朵。
舒安缩了下身子,嗔出句‘讨厌’。
很快又拽回正题,“那个房的位置好偏,虽然哥哥有车,但那边没医院,离我们也远,要是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也赶不过去呀。”
舒安在医院工作,看多了住得偏远没能及时就医丧生的病患,对这点特别关心。饭桌上,所有人都在讨论学区房和商超,只有她拿着城市地图看医院,发现舒平想买的地方方圆五公里内没有一家医院,连药店都没有。这要是半夜感冒发烧,都买不到药。
买房是大事,一投就是好几年的积蓄。
要是买个不能住的房子,那得多闹心。
舒安声音渐小,“买房要好多钱呢。”
陈竹青注意到腕表的表带太凉,碰到舒安后颈时,她会不安分地扭动身子,他摘掉手表放到床头柜,翻身回来后换了个姿势抱她。
他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那个是期房,全部建成还得两三年呢。咱们附近的两家商超和社区医院不也是这两年才建成的吗?”
“倒也是。”
刚搬到筇洲时,他们都是早起去距离一站的菜场买菜,现在附近建了一个商业广场,还有一家外国品牌的商超入驻,还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大型商超的顾客多,商品种类多,轮换、上新快,陈竹青不需要赶早市,下班回来也能买到新鲜蔬菜。
舒安掰着指头数,“再两三年能建成一个医院吗?”
陈竹青拢住她手指,捏着手腕压进被子里,“看你这么担心,我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是什么?!”舒安瞪大眼睛,里面的惊讶多得快要漏出来,她抱着被子往他身边蹭。
陈竹青看她没盖好被子,又把两条手臂露在外面,重咳一声,眼睛一眯,担忧的目光扫下来,示意她盖被子。
舒安‘哦’了一声,两只手捏着被角盖好,仰头看他,“说吧。”
“上个月我们跟规划局的开会,新火车站要建在那,周边基建很快会跟上,工程院这边已经开始画规划图了。”陈竹青搭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另一手轻点她鼻尖,而后又意犹未尽地轻捏一下,再慢慢揉平眉头的褶皱,“舒平哥现在买,不会亏的。”
他坚定的语气是最有力的定心丸。
舒安长舒一口气,在他怀里躺平。
十几分钟后,陈竹青有了睡意,眼皮沉重,搭在她后背轻拍哄睡的手也渐渐无力。
但怀里人似乎还很兴奋,呼吸都透着愉悦。
陈竹青强打着精神问:“怎么还不睡?不困么?还是想……”
舒安读研这三年,医院、学校两头跑,陈竹青转到教学岗,将重心放到家里后,给她分担了不少压力,但两个孩子还是喜欢缠着舒安。尤其是陈嘉言,嘴上说着最怕妈妈,内心还是小姑娘脾气,遇上打雷暴雨就怕得不行,得舒安陪着才能睡着。
两人同住在一屋檐下,相处的时间多了,在某些事上的热情却日渐消退。
筇洲大学附属医院是筇洲最大的综合医院,患者流量是西珊岛好几倍,实习生在医院就是免费苦力,常常是夜班连着白班。
看舒安眼下积着的黑眼圈,陈竹青就是有想法也只能忍着。
春节学校放寒假,医院也减少了排班,孩子还有舒平帮忙带。
舒安闲下来,陈竹青难得地逮到机会。
只是今天太晚了,他本来没想这事,看舒安一直没睡意,他忽然精神了,压在后背的手顺着曼妙的腰线下滑,声音增添几分磨砂质感,“陪我会?累了会好睡一点。”
“不要。”舒安抓住他的手腕,往外一扯,将整条手臂都从被子里推出去,态度非常坚决,“我是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被人拒绝,陈竹青的声音随低落的心情降低几度,“说吧。”
“既然那块要建火车站,那以后房价一定会涨的吧?”舒安想起电视广告上说的‘现在买房,马上翻倍’的广告词,眼睛亮起一串小星星,每个都闪出金色的光芒,“那我们要不要也买几套啊?”
“几套?”陈竹青被这个量词吓到。
舒安赶忙改口,“不是……买两套。”
她仰着头,把脑海里的规划告诉他,“懿行、嘉言以后肯定不会跟我们住的。他们明年就中考了,时间过得多快呀,高中、大学……”她数着数着,越发感慨,“反正早晚都得给他们准备房子,不如趁现在便宜买两套?”
“也行。”陈竹青对投资、理财没什么概念,只是院里最近在讨论筇洲的远景规划,其中涵盖了不少市政工程,几个同事都在商量买房的事。
舒安这么一提,他也有点动心。
两个孩子用房还早,但舒平看上的这个小区是一定会翻番的房子,他觉得买来就算两个孩子不想要,以后卖二手也能赚一笔。
“那等春节结束,我们跟哥哥一起去看房。”
“好!”事情定下来,舒安长舒一口气,凑过去在他侧脸啄了下,“晚安。快点睡吧。”
“啊?这就睡了……”陈竹青被人挑起兴趣,早没了睡意,可低头一瞧,舒安闭着眼,呼吸逐渐平稳,嘴角的笑还有点甜,也舍不得扰了她的美梦。
只得攥紧被子,小小声地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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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平嫌电工是拿死工资的,电器维修铺的生意稳定后,他就辞掉电工的工作,去筇洲的百货市场当电器销售。
因为他对各类家电很了解,本身又会维修,来找他的顾客很多。
去的当月,舒平就成了卖场的金牌销售。
这几年,他用攒的钱买了新车,还把电器维修铺的店面买下来。
攒下的钱不少,但在支出上他却很谨慎。
大概是吃过赌|场里一夜翻番的亏,舒平对这种翻番的广告词没兴趣,只是觉得这个价格合适,舒梦欣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他想给她存一套房。
在售楼处逛了几天,几人把小区内的所有房型看遍。
陈竹青觉着靠马路的房吵,挑了小区中间的单元楼,买了相邻的两套两居室。
舒平喜欢通风透光的高层,买了一套小区边角的带电梯的小三房。
市政规划图算行业机密,不能随便透露,而且没到最后一版,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变数,舒安旁敲侧击的透了点消息给舒平。
但舒平还是很谨慎,说买一套就够住了。
舒安问:“哥,你要是钱不够,我们可以先……”
舒平打断她,“我有钱。只是不想把钱放一个筐子里,现在店铺是我的了,我住店里就行,这套房是买给梦欣的,三居室够她住了。”
“行吧……”舒安知道舒平好面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朝她开口,她愿意借,他未必愿意拿,所以也不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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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买的晚,没赶上一期,买的二期房。
签完合同没多久,市政就敲定了出新火车站的设计图,还在周围建围栏,圈出市政用地,准备动工。
新火车站一开工,小区房价立刻翻了一番。
连远在西珊岛的向文杰听闻,都跟着眼红。
在端午假时,他提着一盒粽子来找陈竹青。
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嚷嚷,“陈竹青,你太不厚道了!”
陈竹青在厨房里切菜,听到他大呼小嚷的,觉得舒安应付不来,握着刀走出来,“我怎么了?”
向文杰心里没准备,看见他手里的菜刀,登时愣住了,顿了能有一分钟才接话:“呃……你有发财机会不告诉我一声?”
陈竹青笑笑,将刀收了。
他把厨房里的活忙完,端着茶水走出来,“春节的时候,我们不是当着你的面讨论的?是你自己说中介都是骗人的。”
向文杰被人怼得哑口无言。
他瘪着嘴,坐在饭桌前叹气。
舒安知道他要过来,提前将自己的包的咸蛋黄肉粽放进餐盒,给他准备了一份,“飞燕喜欢我做的肉粽,明天你回去的时候,给她带回去,放在蒸锅里热热就能吃,特别方便。”
向文杰摆手,“谁说我明天要回去了?”
“哟。那你打算住几天啊?”陈竹青给他剥了个橘子。
“我想买房,明天你带我去售楼处看看呗?”向文杰跟陈竹青从来不客气,吃完橘子还自己拎起茶壶添茶,聊了一会,更按捺不住内心对看房的向往,抬头看了眼挂钟,距离下班时间还有段时间,拉着陈竹青往外走,“咱们现在就去吧?”
陈竹青还穿着围裙,站在鞋柜旁边解带子,边慢吞吞地穿鞋,“干嘛这么着急?”
向文杰心里着急,自然下垂的手贴合到一起,边搓手边催道:“房价一下翻了两倍,买房的人肯定海了去了,我怕好位置全让人选走了。”
之前,极力劝阻舒平买房的人是他,不过三个月,着急买房的人还是他。
陈竹青越想越觉得好笑,捂着嘴笑个不停,肩膀一抖一抖的,穿鞋的动作跟着变慢。
向文杰拍他一下,“得失心疯了?笑什么呀?”
“你不需要给孩子存房子,你和飞燕又都是有编制的铁饭碗,以后调来筇洲,都能申请单位福利房的,干嘛这么着急买房?”陈竹青穿好鞋子,开始整理公文包。
向文杰只是想去看看,不需要带什么,手按在他的公文包上往下一压,“什么都不用带,你陪我去就行。这不是看房价涨得这么快,我买一套当投资不行啊?钱放在银行,利息那么点,还不如压在房子上。”
舒安看他急得像只上窜下跳的猴子,帮着催陈竹青,“你就快点弄好,带他去看看吧。”她把陈竹青推出门,“咱们买的那栋上下都空着呢,要是文杰买了,以后真去住那,咱们还能当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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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飞燕有工作,请不到假,所以先让向文杰过来探探路。
没想到两人到售楼处,上个月还冷冷清清的一楼大厅,现在乌央乌央地全是人。
几个售楼人员全带着客户去看样板房了,大家只能坐在大厅里等,前台认得陈竹青,给他们端来茶水、点心,帮他们预约了一个售楼人员。
前台说:“陈先生,我已经尽量帮您安排了,但这两天来看房的人太多,我不确定今天下午能不能让您看到样板房。”
她边说,边从下面拿出一本宣传册。
陈竹青翻到自己买的那套,递到向文杰面前,“喏。我买的两套都是这样的。”他往后又翻了几页,“这是舒平哥买的三居室。”
前台补充道:“二期的两居室已经都卖完了,只剩一些大户型和楼中楼了。要是想买二居室,得排到三期了。”
“我去……”向文杰忍不住骂脏。
中介的话只能信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