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声望了过去,只见暗室的角落里突然敞开了只能一人通过的缝隙,泄进些光亮。
借着那丝光亮,她看见了已经多日未见的棠观,身着常服负手走近,面色虽依旧不好看,但却比之前那日复杂了许多。
棠观的视线也落在已经醒过来的颜绾身上,见她唇上毫无血色,气色看着竟是比上次还要差,眉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为什么她会晕倒在侧殿里?为什么她的情况看起来如此不好,太医却查不出丝毫问题?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
想到这,棠观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戾气。
难不成,这又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几乎不用看他的神色变化,颜绾也能猜到他此刻在想什么,自嘲的垂眼,她清了清嗓子,温声道,“我从不用苦肉计博同情。”
被一语戳中心思的棠观面色僵了僵,下一刻却冷笑了一声走上前,“人的心思在你眼里,果真是一览无遗。”
像是压根没有听出他口吻里的讽刺,颜绾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对了,那日有一事忘记告诉你了……软软在北齐……”
“我已经派人将她接回大晋了。”
没有等她说完,棠观便打断了她。
“接回来了?”颜绾有些诧异,不过下一刻却也放下了心,“那就好……我之前曾派危楼暗中护着她,但后来萧娴接了手……幸好还有你。”
棠观沉默,没有应声。
这一点倒是的确和列风回禀的对上了。
最初有神秘人护着软软出了城,在城外却遭到危楼截杀……
见棠观默不作声,颜绾收回视线,起身走到桌边,想要给自己倒口水。
却不料手筋还没从之前的刺痛中恢复力气,这刚一提起茶壶,便蓦地脱了力。
“当——”
闷闷的一声,那茶壶又重新落回了桌上。
颜绾掩饰的甩了甩手,再次去提那茶壶……
“当——”
无奈的抿唇,她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这回是不得不博个同情了。
“陛……”
微微侧头,颜绾刚要出声,却见棠观已经沉着脸走了过来,握着她的手提起了茶壶。又从旁边翻过一茶盏,提着茶壶斟满。
颜绾看着那凑近的侧脸愣了愣,“你这是相信我的话了?”
否则怎么会对陆无悠这么温柔??
相信她的话……
棠观眸色一凛,立刻松开手退开了身。
该死的,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控制不了。
“当——”
茶壶又一次砸在了桌上。
颜绾挑了挑眉,也缓缓松开手,目光却是仍盯着棠观。
棠观被盯得全程冰着脸,嗓音沉沉,“怎么?还要我喂你喝不成?”
颜绾思索了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说罢,她端着茶盏的手往下一落,另一只手捂着手腕,夸张的哎呀了一声,“你看,当真端不起来”。
“陆。无。悠。”
像是将这三个字恨恨的咬碎了才一点点吐出,棠观面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陆无悠。
满口胡话的陆无悠……
甚至看不出何时是真,何时是假的陆无悠……
他多想相信她,相信那些事不是她做的,相信自他登基后她便再与危楼无干系,相信那株天涯子不是她有意种下的,相信于辞不是听命于她,相信她没有计划过落胎一事……
可是……
“你叫我,如何信你?”
他冷冷的看了颜绾一眼,转身便要拂袖离开。
“回来。”颜绾叹了口气坐直身,“你不信我,无非是因为还没找到萧娴,我说的可对?”
棠观顿住步子。
“你就不曾想过,她一介罪臣之女,还带着萧夫人。若没有危楼,怎么可能就连皇室暗卫都查不到她的下落?”
“……”
“还有,既然在宫外寻不到她的落脚处,那么这皇宫内呢?”
棠观神色渐渐凝重。
颜绾伸手碰了碰烛台下方的桌面,“有句俗语叫灯下黑。这宫中,还有她的一位长辈……”
话音刚落,她便听得机关骤然响起的声音。
暗室的门再次被合上,重新陷入了一片昏暗。
第一五九章
今日天气不错,端太妃便带着几个宫人在御花园里逛了逛,逛着逛着,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皇宫中最偏僻的一角。
“太妃,这里阴气重,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一婢女小声说道。
端太妃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御花园。
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宫苑,她突然开口道,“这里是落梧轩?”
“是。”
“落梧轩从前住着的秦贵人疯了,是先帝在时的冷宫……”端太妃感慨着回忆道。
“听说,渊王的生母萧太妃如今就住在这落梧轩里。”
有个低垂着头的婢女似乎是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萧鸾?”
端太妃挑眉,顿了顿,她提步朝落梧轩里走了进去,“走,进去看看。”
比起长乐宫,落梧轩的院子更是凄凉,一打开院门便觉着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满院的灰尘无人清扫,就连院中的枯枝也没有因为春天的到来恢复一丝生机。
端太妃抬手用帕子掩了鼻,“咳……”
“太妃,这……当真要进去么?”
婢女迟疑着问道。
“吱呀——”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正屋的门却是突然被打开了。
端太妃的动作一顿,抬眼便看见自己从前的死对头萧鸾从屋内走了出来。
没有她料想中的疯疯癫癫,萧鸾依旧绾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只是发间再没有夺目珠钗,身上穿着的也是再朴素不过的衣裳。
“看来,你在这落梧轩里过得不错。”
端太妃眯了眯眼。
“怎么?端太妃这是特意看我的落魄来了?”萧鸾冷笑,特意强调了太妃二字,“既然来了,便进来喝杯茶?”
萧鸾竟然请自己进屋喝茶?
端太妃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但却还是走了过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婢女,“你们在这候着。”
“是。”
落梧轩荒废了许久,屋内的状况比屋外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也透着一丝阴森的寒意,床铺上的被褥看着也并不厚实,更不用提桌上的茶具了。
看着那被推到自己眼前的茶盏,端太妃微微蹙了蹙眉。
“我这是冷宫,自然比不得你的昭仁宫。”
萧鸾在桌边坐下,讽刺的勾了勾唇,“只是我倒有些好奇,棠观要是知道他的母后当年是被你害死的……你说,你还能住在那昭仁宫里么?”
端太妃的面色骤变,拿着茶盏的手一松,那茶盏重重的落地,传来碎裂的声响。
“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
萧鸾起身,“这秘密我倒是憋了不少年了,现在看你这风光得意的样子,还真是忍不住了啊……”
“……你知道什么?!”端太妃怒了,“昭华皇后死的时候,你尚未进宫,你能知道什么!!”
“没错,我的确进宫进得晚。”萧鸾朝她那靠近了几步,“但有些事情,就恰巧被我撞见了可怎么办?当初昭华皇后生下棠观后缠绵病榻一年就死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生产时伤了身子,又没有调养好……可听闻昭华皇后自小习武,怎么可能生个孩子就虚弱成这样?”
“……”
端太妃攥紧了手。
是啊,昭华皇后自小习武,怎么可能因为生产伤了身子……
当然不可能。
“我既然是因为长得像昭华皇后才能进宫,自然对她的事尤为上心。”萧鸾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目光有些阴狠,“昭华皇后待产时,你每日送去的汤药都有问题,不会让她小产,却会让她生下孩子后毫无破绽的病死……你好狠的心啊!华易安当你是最好的姐妹,先帝当年最信任的也是你,没想到最后偏偏是你害了她!”
端太妃似乎是被说中了,愣愣的坐在桌边,面色苍白。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