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的确没想到外祖母会这么说,若是没有齐豫白,或许她会一口答应,对她而言,只要外祖母在她身边,她去哪都一样,可有了齐豫白……她却有些徘徊犹豫起来。
他们才互通心意,她自是舍不得与他分开的。
正巧盛妈妈进来换安神的香,打断了两人的思路。
“好了,我们先睡吧,我听停云说你这阵子都没怎么睡好。”王老夫人握着兰因的手蹙眉说道,倒是未再提去金陵的事,心里却想着回头带因因回王家,好好看看她和她那些表兄弟哪个相处得更好,再替她安排一番。
兰因见她未再提起,却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心里无端松了口气,也想着挑个好的时机还是和外祖母说下齐豫白的事吧。
不过她也的确想多陪陪外祖母。
等汴京的事忙好,她正好可以陪外祖母去金陵待一阵子,也正好……看看她那个“病”。
祖孙俩各怀心思上了床。
停云等人替她们放下垂帷,而后又灭了大半烛火方才退下。
昏暗光线下,兰因躺在王老夫人身边,闻着那股子熟悉的檀香味,她忍不住挽着她的胳膊朝人靠过去,“外祖母好香。”
听着她小孩般的呓语,王老夫人忍俊不禁,抚着她的头说,“傻丫头,外祖母都老了,哪来的香味?”年迈的老人身上会有一股老人味,那是再多香料都藏不住的腐朽气息。
兰因却不肯她这样说,跟个小孩似的抱着她,难得显出几分霸道,“外祖母才不老,外祖母要陪着因因长命百岁。”
王老夫人心下动容,看着她,声音也跟着哑了一些,“好,外祖母陪着我们因因长命百岁。”
夜越来越深,而屋中祖孙俩却絮絮说着话,这一晚,兰因不知道几时才睡,可显见地,她明明那么晚才睡,却一夜无梦,甚至醒来时觉得通身舒泰,一点疲惫都瞧不见。
她睁开眼,正想与外祖母说话,可偏头看去,身边并无人,手伸到旁边的被褥也是冰凉一片。
刹那间,恐慌攫取了她的神智。
她一面喊着“停云”一面起身穿鞋,外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兰因忍不住想,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外祖母根本没来,昨天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怀着这样的念头,兰因脸色苍白,她甚至来不及穿衣,只着一身鹅黄色中衣便披着头发出去了。
“主子?”
时雨手里端着放着早膳的托盘从外头进来,远远瞧见兰因这样过来自是吓了一跳,她忙朝人过去,“您怎么这样出来了?”
兰因未曾理会,急问道:“外祖母呢?”
“啊?”
时雨一愣,讷讷答道:“老夫人和齐家老夫人在一起呢。”
不是梦。
兰因松了口气。
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松了下来,又见她拿着早膳,以为外祖母在里面,她便径直朝里边走去,步子踏入屋中,兰因一句“外祖母”才出口,便瞧见站在窗边的齐豫白,他是听到声响回头看来,瞧见兰因这番打扮,神情也不禁微怔。
而兰因看到齐豫白的时候,也整个人呆住了,等反应过来,迎着他怔愕的注视,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打扮,小脸一红,她连话都来不及与他说就匆匆掉头离开了。
走到门口,她还能听到屋中传来男人的低笑声。
第64章 花架吻 “顾兰因,我想亲你。”……
兰因怎么也没想到齐豫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里面, 极度的赧然攫取了她所有的理智,只要一想到自己这副模样被齐豫白瞧见,她就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身后低笑声仿佛还在空中飘散着, 兰因红着脸匆匆出门, 才到门口便碰见迎面过来的时雨。
时雨端着托盘气喘吁吁走过来说, “主子, 我忘记和你说……”说话声在看到兰因通红的面容时戛然而止,她往屋中看了一眼, 压着嗓音问兰因,“您都看见了?”
“……嗯。”
兰因应得十分无奈。
本以为家里都是自己的随身丫鬟,她这样装扮也没什么, 哪想到会被齐豫白瞧见,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兰因心中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她还想着今日出门的时候好好给自己上个妆,以防瞧见齐豫白,谁想到……心中羞赧不已,脸上也是一阵滚烫。
“我先回房。”
她匆匆道下一句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过片刻, 停云便领着人过来伺候她穿衣洗漱,她和齐豫白的事,如今也就停云、时雨两人知晓, 等红杏等人退下, 兰因握着一根簪子问停云, “他……怎么来了?”
停云早已从时雨口中知晓先前的事,这会便轻声回道:“老夫人从奴婢等人口中知晓您前阵子一直去齐府吃饭,便让我们今早多准备些早膳想回请一番, 未想齐家老夫人和大人来得早,他们又舍不得吵醒您便没让奴婢等人来喊您。您过去那会,两位老太太在园子里散步,大人闲来没事便在那边待着,奴婢以为您还要过会才醒便去做别的事了。”
于是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兰因无奈,却又不好说什么,等停云替她妆扮好,她又仔细端详了下镜子,确保万无一失方才起身,要走的时候,她想到什么,忽然把放在荷包里的长命缕拿了出来。
停云并不知道这根长命缕的来历,不过见兰因小心翼翼系在手上,略一想也就明白过来这是谁送的了。
“大人送的?”她压着嗓音问兰因。
兰因也未否认,轻轻嗯了一声,这根长命缕到她手中已有十余日的时间了,开始是想碰不敢碰,只敢把自己的心意偷偷藏于那锦盒之中,以为这样就能压抑住自己心中的贪念,后来是藏不住自己的心意偷偷拿于手中,却也不敢让旁人知晓这是齐豫白送的,如今……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戴在手上了。
指腹轻轻拂过手腕上那串繁复华丽的手绳,五色绳衬得兰因的手腕愈发皓白。
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戴上它。
没想到短短十日的功夫,她和齐豫白之间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兰因一时也不知该感慨什么,心中却是高兴满足的,又看了一会,她方才笑着开口,“走吧。”
过去的时候,两位老太太已经散完步回来了,两人仍坐在一起笑容满面说着话,大多是从前旧事,至于齐豫白,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安安静静坐在一边替她们倒茶。
听到脚步声,还未有人通传,他却仿佛感知到什么抬起眼帘。
他就坐在正门口的位置,兰因一进去就能看见他,四目相对,齐豫白双目含笑,兰因却因早间的事再次羞红了脸,她垂下鸦翅似的浓睫,仍羞于看他,只是同两位老太太先打了招呼,“外祖母,齐祖母。”
而后才在齐豫白的注视下,轻轻吐出两个字,“……兄长。”
“嗯。”
即便未抬头也能从齐豫白的应答声中听出他话中的兴味,像是在品谈她这“兄长”二字,莫名的,她心里又是一阵羞臊,好在很快外祖母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起来了。”
王老夫人不知先前的情形,瞧见兰因过来也只当她才醒,“你齐祖母和齐家兄长一大早就过来了。”
兰因便也当做自己才过来,她轻轻嗯了一声,“停云已经和我说了。”走过去的时候方才又说了一句,“您该早些喊人叫醒我的。”
哪有让长辈等她的道理。
“你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我们又没什么事。”说话的是齐老夫人,她也是一副含笑模样。
兰因闻言,忍不住朝齐豫白看过去,今日虽然不是上早朝的日子,但他一身官服,显然是要去官衙的。
齐豫白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他温声安抚她的担忧,“无妨,这阵子大理寺没什么要紧案件,我也……正好偷偷闲。”大概是又想起她先前那副慌慌张张的模样了,他漆黑的眉眼含笑,尾音也带了几分笑意。
兰因瞧见他眼中的笑意,也想起了早间那一幕,心中的担忧散去,耳根再次转红。
她扭过头不再去看他。
两人这一番眼神官司,两位老人家并未瞧见,等她坐下后,王老夫人便与她说道:“我和你齐家祖母商量回头挑个时间好好去汴京城逛逛,来汴京几回,我还没好好看过这个汴京城呢。”
她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年轻时跟着王老太爷走南闯北倒也来过几次汴京城,但都是过来做生意,没时间逛,便是逛过,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后来王老太爷去了,她年纪也大了,舟车劳顿懒得奔波,也就只有因因刚嫁人那年,她放心不下才来汴京城待了一阵子,可那时正逢家中长孙媳生孩子,她见因因和萧业相处的又不错,待了没几日便回去了,倒也没什么时间去逛。
如今,一来是与故友重逢,二来也是想带着兰因好好散散心。
不过……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清艳女子,阳光在她身后,她眉眼温柔,唇角微翘,并不见一丝她来时设想的憔悴不堪,甚至,眉梢眼角还能瞧出一抹……甜蜜。
甜蜜?
王老夫人蹙眉,是她老眼昏花,瞧错了吗?
齐老夫人不知她这老姐姐在想什么,已就着她先前的话趁势说道:“我记得过两日城中有什么花灯节,正好那日豫儿也没什么事,我便寻思着等我们吃完晚饭一道出去逛逛。”她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自是想方设法想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兰因心中清楚,却也不介意。
“正好我也许久未去看花灯节了。”她笑着答应。
说话间,她的面前多了一盏茶,是齐豫白亲手倒给她的,兰因压着心中的甜蜜,轻声与他道了一声谢。
齐豫白自是说不用,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瞧见她皓白手腕上带着的一物……瞳孔微缩,他顺着那物抬眸,与兰因四目相对。
兰因似乎还未察觉,迎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腕上那串手绳,方才知晓他在看什么,刚想掩耳盗铃掩藏,但想到她戴上这串手绳原本就是为了给齐豫白看的,便又什么都没做,只垂着眼帘喝茶,耳朵却悄悄红了。
齐豫白便知晓,这果然是他送给她的那串长命缕,他看着兰因,心中忽然一阵柔软。
等吃完饭,兰因本想今日留在家中好好陪陪外祖母,但铺子孙掌柜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有几件事要与她商量,王老夫人便未让她陪,只让她先去铺子处理事情。
正好齐豫白也要去大理寺,两人便一道出门。
停云在前边领路,兰因和齐豫白走在后面,两人还是从前那副不远不近的距离,即使被人瞧见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齐豫白想到什么,和停云说道:“宋岩的文书下来了,估计过几日就能到了。”
陡然听到这一句,原本在前边走路的停云猛地回过头,她原本还想着回头写信给宋岩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到,之前他来信说是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只是大理寺文书一直没下来,他在蔡州又还有些田地得托人处理便一直耽搁着,如今得了准确的答复,她自是放了心,冲齐豫白好一阵道谢。
齐豫白说了不必之后,又与人提了一句,“大理寺的官吏有专门住的屋子,我先前着人替他申请了一个夫妻间,你日后嫁过去也方便。”
这话倒是让主仆俩都愣住了。
兰因前阵子知晓宋岩要来汴京赴任便和停云商量着打算给她置办间屋子,可停云说什么也不肯,只说自己会解决,后来她又因为齐豫白的事浑浑噩噩,便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先前听齐豫白说起,她还想着回头派单喜出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屋子,趁着宋岩还没到先买下来,权当做给停云的陪嫁。
没想到齐豫白竟先给她解决了。
不清楚大理寺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规定,兰因还是有些担心,她抬眸看人,“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不同面对旁人时冷清的模样,听到兰因询问,齐豫白垂下眼眸,露出温和的眉眼,“原本就有这样的规定,何况在大理寺做事的大多都是汴京城的户籍,那些房子几乎都空着没人住,就是地方不算大,只能暂居。”
“已经很好,很好了。”
停云双目含泪,忍不住要拜谢人。
她是真的感激,像他们这样的人能在汴京城有一栖之地就已经很好了,哪还管房子大小?她知道主子心疼她,必定舍不得看她和宋岩为难,可她也不能仗着主子的疼爱就恃宠而骄,何况如今主子给了她宅子,府中其余下人瞧见又会怎么想?人心本就是不足的,她是怕主子为了她让那些人心生别的想法。
齐豫白不喜欢别人拜他。
停云怕惹他不喜只好忍住,她站在一旁擦拭眼泪。
知晓不会影响齐豫白,兰因也就放了心,又见停云满面泪水,忍不住与她笑道:“先擦擦眼泪,”想了想,她又说,“要不你今日留在府中?”
停云一听这话忙摇头,“奴婢可以的。”说话间,她连忙握着帕子擦掉面上的眼泪,生怕兰因不带她出去。
兰因见她这般便也未说什么。
三人继续往外走,走到月门处的时候,齐豫白忽然冲停云说道:“你先去前面等着。”
他这话是对停云说的。
停云虽然感念他的帮忙,但还是先朝兰因看去,等兰因点了头方才屈身一礼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