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静静地坐在上面,面色虽无喜无悲,但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睛却眯起,生冷冷地瞪着越行越近的新娘。
没有人能够知道,此刻,上官筠的心情究竟有多糟糕,虽然眼下这个媳妇是她定下的,婚礼也是她一手促成的,但是,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个她真心疼爱的少女竟会这样卑劣地背叛她。
但比起这个,更令她痛心的是,那一双被她当成亲生儿女对待的兄妹,竟如此狼心狗肺,贪心不足,枉费她一直苦心地栽培,用心教育。
她悔!当初就该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不敢念一丝仁慈之心留下这两个祸端,便该一把掐死他们兄妹算了!
如今,一片喜庆和乐的气氛中,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生儿子为了她为迫娶一个无耻的女人,她如何能够甘心,如何能平静以对?
可恨,如今她被封住了全部内力,甚至连举止动弹都受了限制,若非今日夙儿要成亲,她不出面会惹起其它人的怀疑,估计她依旧被这对狠心的兄妹,继续囚禁在崖上。
如今她中了毒,根本没有办法逃脱,而夙儿也为了她,只能被他们生生牵制住,她真是养狼为患啊!
她上官筠这一辈子,总没有试过这么憋屈无奈,即使当即夙儿他爹去世,她一人独立抚养年幼孩童,亦不曾有这种感受。
想起当初云娘隐晦地跟她提过,这对兄妹的狼子野心,她却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相信,疏忽查证,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有眼无珠!
但现在不管上官筠有多愤恨,亦改变不了,她跟公冶夙被胁迫压制的情况。
在热烈的掌声和悠扬的婚礼庆典乐声中,单凌芸踏着红色地毯一步一步地朝着公冶夙走去,风吹裙摆翩绖翻飞,那一刻,飘渺云烟的身姿,天芳四溢,萦带天舞,倾然缥缈,似如天人。
众人只觉呼吸一紧,满目惊艳愣神,赞叹不已。
“这单小姐,真的好像仙子一样美啊。”
“对啊,平日里瞧倒不显,如今这一打扮,这一瞧,怎么突然简直令人移不开眼睛了!”
“是啊,看来咱们少主倒是艳福不浅啊,能娶到如斯佳人,哈哈哈——”
☆、第五卷 第三十四章 上天配的天作之合
紫荆天坛上,云雾萦绕,气候薄寒,细雪飘飞如玉梨花瓣,即使天寒地冻亦不显冷清唏嘘,各方来宾皆铺阵着热闹,一阵阵喧杂窃窃私语,伴随着仙乐袅袅,一片和乐喜庆。
当新娘走至红地毯尽头时,她施施然停下,端姿正态,昂首挺胸,此时,鞭炮锣鼓声阵阵敲起,竹瑟琴音渐弥,震耳欲聋,烟雾飘渺。
由于单凌芸父母皆过世,而迎接需要一个长辈过礼牵引,于是便由公冶夙的大哥公冶爝代劳。
公冶爝倒是长了一张俊美的面庞,飞入鬓的墨眉,薄唇殷红,即使不是那种令人一见倾心的美男,亦是可圈可点的类型。
今日,身为少主的亲哥,亦是婚礼中重要的环节人物之一,他自然穿得比较隆重,一身极品蓝织金打彩的锦袍,四周是浅金的四合如意云纹缀边,既显贵气亦显儒雅。
他踏过飘零的鞭炮碎纸片,面带微微上前,牵过新娘握住的一头红绸,便领着人,朝着公冶而去,最后将另一端交给了公冶夙,他看着他似颀慰又似欢喜地祝福了几句,但在错身之间,却于他耳畔低语:“公冶夙,如果等一下你敢出‘意外’,那便小心你的母亲了。”
公冶爝在无人觉察的角落,冷笑一笑,便重新站回原位,此刻,公冶夙攥紧丝绸,拉着身后的单凌芸一道,缓步走向圆丘台,准备婚礼前的重要仪式——祭天。
在圆丘台四周,原来该出现的十族老,如今只来了四位,十二群岛管事,亦只出场七位,虽然在场来宾暗觉哪里有些怪异,但经过大少爷跟少主一番“合情合理”解释,便也没有多心猜测。
要说八歧坞便是公冶一族建设的根据地,公冶一族原先亦算是一支游外的少数民族,是以,他们成亲的规矩跟轩辕大陆正规的成亲模式略有些差异,除了拜堂成亲,他们一般在成亲举行仪式之前,除却对父母的跪拜谢恩,最主要便是需要祭天酬神。
接着便是最重要的一环,占卜。
所谓占卜,自然是求姻缘签,当众祭天之后,测试上天对这对新人的祝福,一般来说,类似批解这对新人抽中了鸳鸯签。
整个天坛红彩涤飞,放铳从地毯头排到尾,井然有序,礼响,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寒风卷着花香熏满了整片气氛,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侍卫,涌动的宾客络绎不绝,纷相争望。
“来了,来了,新郞跟新娘,男才女貌,瞧着真像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啊。”
“一晃十数年,当初嗷嗷待哺的少主终于也成亲了,当真是岁月如梭,要是还坞主在,该有多好啊!”
“孙老,今儿个少主成亲,亦表示少主即将成为八歧坞真正的主人,我等不是盼了许久吗?你又何必感怀伤感。”
八歧坞有一个不成条的规则,即使上一代坞主挂了,而下一代少主未成家,就不得继承坞主之位,是以公冶夙才会一直被称之为少主,而不是八歧坞堂堂的坞主。
眼睁睁地看着走近自己的这一对新人,上官筠眼底遽闪过一道憎恨之意,周围那热闹喜庆的声音好似都离她远去,她满心黑暗,气血上涌,只恨身不由已,让奸人得逞。
想她上官筠好强好胜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如斯下场!奈何情势比人强,龙困浅滩遭虾戏!
牵着红绸一端,公冶夙将单凌芸领至圆丘台,他瞥了一眼母亲,见她精神尚可,虽有郁气,但人到底是精神无碍,便松下了心。
圆丘台除了公冶主母在,台上还有一名端坐正央的巫师,他盘腿坐于一张彩绘图案鲜艳的毛织地毯之上,垂着头,一头灰白交夹的粗燥发丝无扎无束,垂落于肩,他腰间系着长铃,身上披着一件斗篷,斗篷是由一种稀有的鸟灰羽毛跟一种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的布匹,精心缝制而成的,他由手持单鼓,无意识地一晃一摇,击鼓摆铃声中,正在摇头脑袋邀请各路神灵。
公冶一族的巫师据说都有一种可以和神仙灵魂沟通的本领,即人们常说的“通灵”,至于是与不是,反正都是一种仪式,信则有不信则无。
“八天神佛尊秉,祭天!”
巫师的声音是一种像老树皮般的枯哑嗓音,但却不是暗哑低沉,反而高亢具有十足穿透性。
他这一亮嗓子,周围的全部声音因此湮没无踪,紫荆天坛一片安静屏息。
公冶夙淡淡垂睫,撩袍跪于地上,阶梯上敲响节奏分明的咚!咚!咚!咚!直敲击进心灵的沉重鼓声。
随着鼓声擂起,来宾所属八歧坞旗下的人全部都随之跪地,准备祭天,唯有巫师拽着一枝绑着铃铛的法杖,站了起来,跳起了一支欢快疯魔?的舞蹈。
铃铃,铃铃,独特的响起伴随着敲击的鼓声,众人都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氛围内,连公冶爝都收起了那一脸阴险腹黑的表情,正色以对,可见祭天仪式对八歧坞的族人何等重要。
呃,等等,目测还有一个人,到目前为止,仍旧神态自苦地直挺挺地站着,那便是——咱们的新娘子!
霍~有人不经意抬头一看,瞪大眼睛直喷粗气,连八歧坞的主母跟少主都给跪了,这新娘子敢不敢再猖狂一点啊!?
不少人观注到台上单凌芸敛袖端正,威武不屈的模样,目露诧异,满头问号不解,还有隐隐的火气责难。
公冶爝亦难得一怔,盯着单凌芸蹙起了眉头。
上官筠亦凉凉地睨了单凌芸一眼,不阴不晴,完全不善。
或许是情况太诡异,连一直完全忽视身后之人的公冶夙,亦难得分了一丝心神转过头去,一探究竟,顿时一阵带着梅香清风淡淡拂过,掠过他鼻尖,他微微一怔。
“这是祭天,需要跪拜聆听神旨,否则会被族人视之为大不敬之罪。”八冶夙突然说道。
单凌芸闻言,面上覆盖的轻纱微微晃起涟漪,语气带着明显的恍然大悟,喃喃:“竟还有这一出。”
说着,她略犹豫了一下,也撩袍单腿先着地跪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一株乔木。要说一直观注着她动作的人一瞧她那豪迈的动作只觉嘴角直抽搐,这新娘子,还真特别,光瞧身形似仙子,可刚才她那跪下那动作,那股子飒爽劲儿,也忒爷儿们了吧!
而单凌芸身后,早知道有这一出,便事做好准备的侍女,刚拿着一个胖呼呼的软垫跑上来,便看着已然俐落跪下的新娘子,半响回不过来神。
“神来,神来,摆祭祀品。”
不顾眼下世人的心思如何,巫师大人依旧专注如初,不受丝毫影响,随着巫师的声声传唤,从台下上来两队人,他们捧着时令瓜果鲜物,一头烤野猪,一盆香纸炉鼎而上。
待在桌上摆好一切祭品后,他们又陆陆续续安静退下。
此时,公冶夙则带头起身,将香纸燃烬,再朝着广垠苍穹拜祭:“一愿我八歧坞财源广进,岁岁朝朝。”
台下,一众人沉下心思,皆齐声呐喊道:“一愿我八歧坞财源广进,岁岁朝朝。”
那万众齐心的喊声,在整个天坛上空萦绕久久不散。
“二愿高堂长寿百年,无病无灾。”
众人再度随之念道:“二愿高堂长寿百岁,无病无灾。”
公冶夙收回视线,望着前方空气某一处,顿了一思绪,方用一种清朗却温和的声音道:“三愿,我爱之人,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六畜兴旺,五谷丰登,愿她……”
咦~底下一排排低头的人,都一脸茫然不解地看向台上的少主,一般祭天会有三愿可许,皆是一生最重要时刻方能许下郑重誓言,亦或是最真诚的心愿,一跟二,众人理解,可少主的第三个愿望着急有些奇怪。
为他爱之人所许,尚能理解,可为毛要她爱的人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六畜兴旺,五谷丰登,这些好像都不是什么赞美跟歌颂人的词吧,倒有点像是一个帝王为国家昌盛而祈祷一样了。
不得不说,部分真相帝已很接近事实了!
“愿她……”后一句是怎么样?怎么突然停下还不说啊,他们一个个仰望着,等候。
公冶夙郑重道:“愿她一生无忧,从别后,再相逢,与我魂梦从此相共!”这一句话,句句打在众人的心坎上,一脸怪异。
嘶~众人眼光带着各种色彩投向新娘子单凌芸,发现她在听到少主话时,身子一僵。
究竟是肿么一回事?!
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不是少主对新娘说的一番表白情话呢?可他们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什么“从别后,再相逢”,据他们所知,这新娘不是一直就待在八歧坞吗?哪里来从别后,相逢啊?
还有之前那一番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着实令人费解。
但听得懂这种话的人,现场还是有人存在的。
比如公冶爝,公冶筱蝶,上官筠跟单凌芸新娘子本人。
公冶爝一脸讥讽地冷笑,公冶筱蝶则吃惊,略带复杂的眼神看着公冶夙,而上官筠只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虽然她如今对单凌芸不满意,但她对那个性别为男,且名声简直一塌糊涂的靳帝,也着急不感冒啊!
她的儿子,难道就没有办法娶一个正常,顺心且性别正常的媳妇吗?
愁啊,愁到她头发都白了。
不过,当她视线扫过此刻不善盯着她儿子的公治爝等人,心思一转,不由得狠狠地想,虽然她是不满意靳长恭,但她更怨恨单凌芸跟公冶爝他们,如果那个该死勾引了她儿子的靳帝,能够马上出现救了他们母子两,那她便,她便咽了一口老血,不再管他们的事情。
上官筠心中闪过这么一道割心割肺的主意后,再转向看向她那身形单薄,萧萧啸啸的独儿,她又黯淡下眼睛。
唉,到底是病急乱投医,那个人即使再不济,亦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况且这次还有苍国参与其中,她就算想帮他们,估计也会掂量一下形势才行。
那厢,三愿后,整场婚礼的气氛骤然有些不同寻常,就算眼力再不好的人,好像也摸索出了些门头。
但即使如此,婚礼还是得继续下去才行。
接着便是婚前的占卜,巫师带领众人祭天后,便重新在那张彩绘的地毯上坐下,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乌黑的龟壳,与几枚铜币,便召手命公冶夙跟单凌芸两人单独上前来聆听。
巫师闭上眼睛,嘴里碎碎念叨,然后使劲地摇着龟壳,哐哐哐,最终卦象卜出,巫师低头一看,不一会儿表情有些怔愣。
“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公冶爝身处台下,却率先出声询问,他心中志得意满,仿佛早就知道结果般,其实结果还确是他一早便安排好的,为防出现意外,他早就跟巫师打好愰子,好则便罢,不好则圆谎,总之,婚礼绝不能被破坏。
巫师看向公冶夙跟单凌芸,方缓缓道:“少主跟单姑娘,乃天作之合,火天大有,乾下、离上,盛运之象,卦象意味着,少主娶的这位如花似玉的新娘,不仅婚后幸福美满,而且您的妻子对您的事业,也很有帮助,她能够使少主您得到实质上的成果……虽然很可能是女权至上的一对夫妻。”最后一句,略带叹息。
周围人吃惊了,怎么一回事,虽然巫师大人说得一番话听起来挺好的,可是最后一句,什么女权至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公冶爝闻言,脸色有些难看,看向巫师的目光略带锋利,他怎么没有按照他所交待地说。
不过算了,反正结果是他要的就行了。
而公冶夙一愣,细细思索了许久,突然,他眉宇之间似有一团光泽,越来越亮,越来越炙,最后竟似一只挣扎出一切负累,他失笑地抚额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竟愚钝至此,也活该受了这些折磨……”
上官筠被她儿子突然这么一笑给惊到了,她儿子该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单凌芸没有听懂公冶夙一番大彻大悟的话,却听懂了巫师的话,却突然指出质疑道:“既然是女权至上,那男方就不该是娶,而是嫁吧。”
风起,一阵寒风拂过,众人浑身颤了颤,只觉下巴掉了下来。
啊?!巫师抬眸看向她,愕然半响道:“或许,还真是嫁吧——”
噗——他们喷血了,巫师大人啊,您能别再恶搞了行不,这是咱们少主第一次认认真真的举行婚礼,可别因为您的一句或许,给搞砸了!
下边的人一阵骚动,密密私语。
话说回来,根据巫师的卦相,难道这位单小姐将来也是一个跟主母一样的女强人类型?那看来少主以后的生活,被女权至上,敢不敢太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