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故看着容错,总觉得眼前的容错像是变了一个人,明朗也耀眼,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不会笑,连说都很少说的阴郁少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的,但就像江别故知道自己会听到声音是因为容错,他也知道容错的改变是因为自己。
睡吧。江别故又说了一遍:时间不早了。
好。容错这次没有无视他的话,笑着说:晚安。
嗯,晚安。
第二天早起两人在厨房见面的时候,江别故果不其然又听不到了,容错问他听到声音的时间持续了多久,江别故实话实说了。
其实并没有多久,回到房间洗漱的时候,江别故耳边的声音渐渐淡去了,最后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平静,没有数秒,但算算时间,也没超过两分钟,和上次差不多的时间。
但这一次他没有心慌,没有错愕,就像天会黑,天也会亮一样的接受了,因为他很清楚,现在听不到,但下一次声音总会来临。
容错闻言点点头,逗他:没事儿,等你什么时候想听的时候,可以来求求我。
江别故看到他的话,将手中的鸡蛋扔过去,容错有些手忙脚乱的接住了:哥,这是生的。
嗯。碎了你就收拾。
容错笑了笑,没说什么,将鸡蛋打在了玻璃碗中,继而想到什么又凑到江别故的跟前握住了他的手,微微翻转便看到了他的手腕内侧,昨天的牙印已经消失不见了,连点红痕都没留下。
下次应该再狠点儿。容错说。
江别故看到了这句话,无奈的笑笑,懒得理他。
徐宴清跟容错打电话询问江别故最近状态的时候,听出了容错声音里的雀跃,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江别故能听到声音了,于是连等容错把话说完的功夫都没有,直接丢下了所有的工作跑去了别墅,但却扑了个空,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见到,于是在别墅外直接给江别故打了电话。
是电话,不是视频电话。
但好在江别故够聪明,知道徐宴清这反常的行为是为什么事情,挂了电话,给他去了信息:【我在容错的房子里。】
徐宴清是一个小时之后出现的,容错的房子里门铃没有连接灯带,江别故听不到,但豆芽听得到,一直在冲着门口的位置叫着,江别故便知道徐宴清来了。起身迈步走过去将门打开迎他进来,打开鞋柜给他拿鞋的时候才发现容错的公寓里大概是没人来过,连备用的拖鞋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人的,于是便将自己脚上的这双脱下来给了徐宴清,自己穿了容错的。
徐宴清被这操作搞的有些迷糊:你直接让我穿那双不得了?
江别故低头换鞋没看他,自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可徐宴清以为他只是不想理自己,却也没在意,跟着江别故去了客厅。
怎么来这边住了?徐宴清边走边看:不小吗?
房子其实不小,实用面积160,但对于住惯了别墅的两人来说,还是小了点。
江别故回头看他的时候只看到他最后一句,有点不明所以,问他:你说什么?我没看到。
徐宴清疑惑的看着江别故:容错诓我的?
不问用就知道徐宴清指的什么,江别故笑笑:
没诓你,我是听到了,不过只是偶尔。
徐宴清愣了一下,意外于江别故的开口,他已经忘记有多久没听过江别故开口说话了,虽然现在他的语调还是有些问题,可他愿意开口了,状态看起来也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重要的是,他承认了,他承认听到了。
虽然从容错的嘴巴里听到这个消息已经足以让人信服,可到底是失聪了13年,在这期间,徐宴清能试的方式都试过了,依然没有什么效果,也想过江别故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所以对于江别故能听到这回事是没什么信心的,直到这一刻,江别故亲口告诉他,听到了,只是偶尔。
可偶尔也足以让徐宴清震惊了:你真听到了?
江别故点点头:是。
江别故没瞒着徐宴清,跟他说了说自己这几次听到的经历,语速放的很慢,就是为了让他听清楚。
徐宴清不是容错,对于江别故的话需要反应一会儿,但他清楚的看到,即便是语调不怎么清楚,江别故的状态也恢复了从容淡定,没有因为语言障碍而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和从前他的没有任何区别。
多年好友,懂他,明白他,所以看到江别故能有这样的改变,徐宴清才更知道来之不易,眼眶都微微泛红了,他觉得有点矫情,可也并不在意,仔仔细细的把江别故的每一个字都认真听进去了,继而开口:
容错真的是你的解药。
江别故以前不喜欢他们这么说,就好像容错除了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任何别的价值,但现在他不会有什么情绪了,容错是他的解药这个不假,而容错的价值也不需要谁来认可。
他认可,容错自己也明白就够了,没必要活在别人的评论和眼光里。
看江别故没有否认的意思,徐宴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里有讶异,有欣喜,也有些激动,他从沙发上起了身,站在江别故的面前看着他:
你,你对容错是不是
会喜欢上容错,这其实是一件在任何人眼里都觉得自然而然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可因为对方是江别故,所以才多了一份诧异和惊喜。
江别故看到了徐宴清的话,没有否认,反而还笑了笑。
否认不了的,也不想否认。
江别故又不是傻子,从意识到自己不反感容错对自己做任何事情,发现在和他亲密之后就能听到声音之后,江别故若还不能知道这其中蕴含着什么,或许他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对容错有了亲情之外的感情,几乎是不需要来言说的事情,可于此同时他也明白,明白就目前来说,这份感情并不纯粹。
他心中还有故人,还有杂念,也有顾虑。
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选择暂时不告诉容错,虽然容错多多少少的已经看出什么了,可他似乎也明白什么,不说不问的选择继续等着。
等着吧,或许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江别故就能彻底放下,彻底的看开,然后告诉容错他想听的,他一直等着的。
美好的容错,值得一份纯粹的感情。
而江别故也必然要用一份纯粹,回应他的情深。
第79章
江别故的不否认就是最好的回答, 徐宴清跟他这么多年的朋友自然是明白这个沉默的含义,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 却没看江别故,双肘撑着膝盖, 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从江别故的角度看过去,徐宴清脸上的笑意一直都在, 倒是眼角有微微的红。
多年好友,如果说徐宴清了解江别故, 那么江别故也是能明白徐宴清的, 却没说什么,只是伸手过去拍了拍徐宴清的肩膀。
徐宴清摇摇头,转过头来红着眼看他:
我很开心, 特别特别开心,他也会开心的, 他一定会特别特别开心的。
他是谁,不言而喻, 江别故静默几秒点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他会的。
纪眠是他的爱人,是他放在心里13年的故人, 也是他最了解的人, 自己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纪眠是什么样的反应, 身边的朋友知道, 江别故也知道。
所以对于往后的日子,自己会慢慢放下纪眠这一点,江别故没有太多纠结, 也没有觉得是辜负了谁。
不是13年的时间足够长了,也不是不爱了,是他现在可以让纪眠放心了,而纪眠也可以不再念着挂着他了。
他相信,这也是纪眠愿意看到的结果。
就像容错那个下午问自己的问题:如果被留下来的人纪眠,你会愿意看他像你一样?还是接受像我这样的人?
答案其实就摆在眼前,在纪眠忌日的时候遇到容错,已经是纪眠的回答了。
容错是个好小孩儿。徐宴清说:我知道你想的一定比我多,比我周到,可是我还是想说,想提醒你,既然动了心,就把该放的放下,纪眠不会在乎这个,他愿意你忘了他,给容错一份完整的,容错也值得完整。
江别故点点头:我会的。
别欺负容错。徐宴清说:不然20年朋友也不好使,我指定揍你。
江别故看着他的话便笑了: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
这一点徐宴清是相信的,他相信江别故既然要交付真心,就一定是全心全意的,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或许是太过来之不易,总觉得有些虚幻和不真实,所以总想嘱咐点什么。
好像说的多了,事情也就越真实了。
冷静下来之后,徐宴清才算是真的相信了,他看着江别故,笑着:我没想过会等到这一天。
我也没想过。江别故说:但来就来了,我也不抗拒。
没必要抗拒。徐宴清说:若是人死后真的有灵魂,你这样的状态怕是也让纪眠牵绊十三年不能安息了,说不定他早就烦了你了,如今你能走出来,他只会开心,所以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别回头,也没必要回头,过去就在那里,丢不了。
江别故笑了笑没说话,徐宴清又说:等什么时候我去看他,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纪眠。
你别多嘴。江别故说:我自己跟他说。
徐宴清想想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用不着自己跟纪眠去说什么,便笑了:
是,不用我,就是我太开心了,总觉得要做点什么。
说到要做点什么,徐宴清便想起了另一回事,他拿出手机进入自己的邮箱,继而找出一封邮件递到江别故的面前:
你看看这个,容错之前发给我的。
江别故不明所以,但看到容错的名字从徐宴清的口中说出,还是接过来看了,看到邮件内容,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
邮件的内容是一份项目计划,关于做空jm资本,从而收购14%股权的计划书,江别故从头至尾的看下去,发现并没有任何的纰漏,有些地方纵然不完美,但也影响不了全局,可以说如果真的按照这份计划执行下去,成功收购jm14%的股权,不是问题。
江别故看向徐宴清,徐宴清又笑:
你看看邮件日期。
邮件日期是一个多月以前,是他刚出车祸不久,江别故的手颤了一下。
从容错知道你有语言障碍开始,他就想到了你会离开jm的局面,他知道jm对你的意义,所以做了这份企划书,交给了我,他可能是想等我这边认可之后再告诉你,可我虽然认可他的计划,却也没有办法帮他这个忙,我除了是你的朋友,还是个生意人,你明白的对吧?
当然明白,14%的股份二十来个亿,就算成功做空收购,让自己占据51%的股份,继续有话语权,可当时他那样的状态,也没有以后,语言障碍不消除,对于江别故,对于jm来说,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徐宴清赚钱的营生那么多,没必要做他这笔有风险的买卖。
朋友也不是用这个来定义的,站在江别故的立场,他也不愿徐宴清为自己承担这么多。
但现在可以了。徐宴清说:等你恢复,想要重新回到jm的时候,随时找我。
江别故也没有客气,毕竟徐宴清也的确亏不上,说不定还能赚一大笔:
好,有计划联系你。
江别故将手机还过去之前,又看了一眼上面的计划书,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意,徐宴清也看到了,接过手机的时候淡然一笑:
曾经我觉得我和丁程是最想你好起来的人,可自从你出车祸,我看到容错从绿城赶回医院的样子,我就知道,我和丁程都比不过他,他朝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发抖的,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们身边的这些人若有一天面对你的离开,虽然会难过,但该有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除了你我们还有很多别的,可容错怕是不能继续了,他只有你一个。
你们能遇到,是你的幸运,也是他的。
徐宴清在江别故这边难得的留了很久,一直到容错快下课的时候才离开,江别故送他到门口,看他弯腰换鞋,却不过才换了一只,徐宴清又像是想到什么而回头看过来:
我好奇一件事。
你说。
徐宴清笑笑:我一直觉得就算你心里有了容错也要考虑很多,不一定能够接受,比如说年龄问题,你们相差可不是一个小岁数,可现在看你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顾虑。
嗯,没有。江别故说:年龄差的确存在,我大他14岁也是改变不了的,可是容错不是小孩子了,若他一直在我身边我或许会有顾虑,但现在他有自己的圈子,认识也见过了更好的人,经历了很多事儿,这样的情况下还认定我,那就没必要在这无畏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你倒想的开。
江别故笑笑:我34了,要是连这点都想不开,白活了。
徐宴清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挺好的,祝福你们。
徐宴清说完就走了,江别故在门口站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后来豆芽大概也觉得时间久,走过来蹭蹭他的腿,似乎是在提醒他别站立这么久的时间。
江别故感受到了,垂眸看看豆芽,迈步去了厨房。
之前因为容错的时间宽裕而自己忙碌,一日三餐都是容错来准备的,江别故已经很久都没有下厨做饭了,但现在容错是忙碌的那一个,江别故觉得自己理当来照顾容错。
容错下课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饭菜香,没觉得温馨和感动,反而是立刻蹙了眉,连鞋都没换,直接放下手中拎着东西去了厨房,看到江别故正在盛菜,二话不说直接接过盘子放在了流理台上,江别故看着他,一句没事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迈步走回客厅。
你放我下来。江别故有些无奈:我腿已经没事了,可以走,不用你再抱来抱去。
容错没有理他,一直走到沙发处才将他放下来,又蹲下身来去看他的腿,江别故看着他,直到容错确定了没事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江别故才叹出一口气:
我下半辈子又不想残废,让你照顾一辈子,自然不会这么不在意,我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