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是和医生约好回医院复查的日子,如果结果好的话,江别故就可以试着走路了,这天一大早两人就出发了,或许是许久没出来,江别故的心情看起来比在家里的时候好一些,只是容错试着跟他说话,他还是没开口。
容错对此也有隐隐的担心,他怕江别故再开口,自己会听不清,不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容错知道自己和他正常对话有多重要,所以也担心如果未能反应过来江别故又会如何,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让人担心。
好在检查的结果还算不错,但医生依然建议再等一段时间才承重走路,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还是静养的好,江别故看到了医生的话,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做?是他也知道自己被踢出局了吗?
但几乎是有这个想法的第一时间江别故就意识到了不对,他以为自己不在乎和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依旧在缠着自己,自己非但没出来,还钻进了牛角尖里。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之后,容错能感觉到江别故的变化,却对原因有些迷惑,明明结果是好的。
走出医院大厅,朝停车场走去,容错一直悄悄的关注着江别故,已经走到了停车场却还是没忍住停下来问了江别故:
哥,你好像不太开心?
江别故看着容错,没说话,连摇头都没有,容错有些无奈,开口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江别故却拉了他一下,容错即刻起身,一辆车从自己身后不远处打了个弯,停在了旁边的停车位上。
容错没在意,还是看着江别故,但江别故却不看他,明显的不想说话,容错也不想勉强他,推着江别故继续往自己的车子旁走。
有一男一女从刚才停下的车子上走下来,走在容错和江别故的前面,男人应该是身体不太好,女人一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
容错只看了一眼就将视线重新落在了江别故的身上,但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那男人倒下去的身影,也听到了女人的叫喊声。
容错下意识的想要跑过去帮忙,因为那女人并不能将男人抱起来,这里距离医院大厅还有一段距离,即便是医护人员也听不到她的叫喊声,可是江别故这边也离不开人。
为难之际,江别故却意外开了口,对容错说:去吧,我没事。
容错还是不放心,这里是车道,江别故听不到,不管是来停车还是开车离开,都会经过这里,江别故听不到又坐着轮椅连观察四周都不方便,很容易被人剐蹭,但他却不好不去帮忙,于是他将江别故推到了旁边的一个停车位上,两边都是车,他在这里也安全:
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江别故点点头,没说别的。
容错转身走了,没多久江别故就看到容错背着男人快步朝医院大厅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缓缓的收回了视线。
闲来无事,他又想起了刚才在医生的办公室他几乎脱口而出的问题,审视自己最近的心情和状态,他在自问自己到底怎么了,可是还不等他理出一个所以然来,轮椅就被什么撞了一下,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安心坐在这里的江别故差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撞从轮椅上载下去。
他稳住身形回头看过去,才看到是一个男人,刚才那一撞应该是他踢了轮椅一脚,男人的身后停着一辆车,应该是要停在这个车位上,而自己占了位置:
你聋子啊,我按喇叭你听不见?这里是停车位,不是轮椅该待的地儿,赶紧走。
虽然事出有因,但占位确实是自己不对,江别故也没争执的心思,下意识的道歉:不好意思,你把我推到旁边就行。
什么?男人疑惑的看着他,表情看起来有些凶狠:不仅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你说你一个残疾,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出来干什么?有多影响别人知不知道啊!
男人的话让江别故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口齿不清而开口说了话。
男人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直接抓住轮椅的两个把手,将他推到了车道上。
江别故一直到男人停好车子又下来,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才稍稍回神。
这里是车道,随时都有车子过来或者开走,江别故觉得自己在这里也有点妨碍别人,想离开,可他双手想要滚动轮椅的时候,左手臂却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左手并没有痊愈,他连自己滚动轮椅都不能。
容错就是这个时候跑回来的,看到江别故在车道上,微微蹙了眉:
怎么在这里?
江别故没说话,容错便看向了之前的停车位,车位上停了车,想必是车主将江别故推出来的,可整个停车场不是只有这一处有空位,就算没有空位要推出来,也要推到路边保证安全,就这么直接推在车道最中间,算什么?
容错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却也不难想象江别故发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被推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不明白,不明白明明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却为什么要接二连三的被欺负?
容错越想越气,气自己,也气那人,气到忍不了,气到起身就环顾四周想要喊人,让车主回来,却被江别故拉住了手臂:
走吧。
这样的江别故让人心疼,容错想说什么,又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了,发生的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也只是让江别故受伤更重,所以他听话了,点点头,对江别故说:
好,我们回家。
或许是太在乎江别故的情绪了,所以一直都很敏感的容错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辆车子后面,有人在盯着他们。
第74章
回到家, 容错想跟江别故好好谈一次,他这么继续封闭着不开口终究不是办法,可江别故却意外的先开了口, 就在刚进屋的时候,玄关处,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先一步堵了他的口:
容错,我知道你想和我聊,和我谈, 怕我想不开,可我也直白的告诉你, 我不想谈,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的。
当初从家里搬出去之后有一段时间,容错也不想说任何话, 只想一个人待着,姜峥曾一度怀疑他得了自闭症, 可那个时候容错有目标,有事情做, 身边也有形形色色的人,不会像现在的江别故, 只能待在家里, 什么都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 除了一人一狗, 再也没什么可陪他的。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
我能。容错说:可是
那就够了。江别故打断他的话:我三十四岁了,21岁那年我失去纪眠都扛得过来,现在也没什么, 不会比当初更疼,我也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开,我现在需要的是时间,需要时间来让我自己接受我现在的状态。
江别故无奈的叹息一声:你不用担心我,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说完这句话,江别故就从轮椅上起了身,容错想要搀扶他,被他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
容错愣了一下,他纵然明白江别故的状态,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连这个都抗拒,明明自己抱他已经成为了这段时间两个人相处的常态。
或许是心情不好吧,容错理解,可容错也不敢让他再冒一次摔倒的风险,想要直接将他抱起来,但江别故却先一步发现了他的动作,制止了他:
我说了,我自己来!
江别故的这句话明显是动了气,容错意识到这一点也不敢再动,担心他挣扎摔倒,也担心他的心情会变得更不好。
容错不敢动,江别故却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缓缓叹出一口气,软了语气,道了歉:
对不起,我我心情不太好。
没事。容错摇摇头:我也不对,是我太小心翼翼,太担心你了,医生说过你可以试着慢慢走,逐渐恢复,你要是想自己来,可以试着走走,但要是疼了难受了,就停下来,别勉强自己,行吗?
容错这话是真心的,仔细想想他在江别故受伤之后的确是太把他当小孩儿看待了,什么都小心翼翼,在乎他的身体,在乎他的情绪。
这些在乎换做是面对一个正常人或许不会有别的感受,可现在的江别故实在和正常无关,自己过多的小心和在乎或许会让他有一种被同情怜悯的感受也说不定。
容错以前觉得只要全心全意对他好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现在却发现忽略了很多。
江别故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在容错说完之后就扶着墙一点点的向前迈开了脚步,很慢,但这是他自己迈出的一步。
容错不搀扶却也不敢远离,就那么跟在他身后,在一个如果他维持不住平衡,自己一定能护着他不摔倒的距离。
从玄关到卧室,几十米的距离,江别故走了半个小时,一身的汗,他不说疼,容错也不敢去帮他。
原本以为江别故只是当天心情不好,过了总会有好转,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像是钻进了牛角尖,那天的状态竟成了常态,不再事事依赖容错,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要自己来,容错也不敢拦着,只能小心翼翼的护着,还不敢露出痕迹。
但好在即便江别故这么做,腿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虽然走路还是很慢,但或许自己一步步的向前走,对现在的江别故来说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但江别故没再开口说过话,那一句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成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句交流。
徐宴清原本是要在jm易主之后的当天就要过来的,可惜江别故闭门谢客不见人,徐宴清觉得他心情不好,等等也无妨,但这马上半个月过去,给容错打电话得知他的状态还是没有改变,徐宴清就等不了了,直接来了别墅。
容错开门迎他进来,从鞋柜里拿了拖鞋放在他面前:他可能还是不想见你。
徐宴清换了鞋,看着容错:一点改变都没有?
容错苦笑了一下,徐宴清便明白了所有,拍拍他的肩膀:
我过去看看,这段时间辛苦了。
徐宴清没敲门,反正敲了他也听不见,直接推门进去,江别故正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他出现,倒没什么反感的表情,但也绝对和热情无关,就是一个淡然的神色,徐宴清也没在意:
这不是恢复挺好的吗?都能自己走路了。
江别故收了视线,像没看到他一样,慢慢的一步步的走向床铺的位置。
徐宴清靠在门框上看他,他不看自己,徐宴清也就没开口,等了一会儿,等到他坐靠在了床上,徐宴清才迈步走过去,顺便把书桌前的椅子扯了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江别故看着他,徐宴清便笑笑:聊聊?
连容错他都不再交流,徐宴清更是别想他开口会说一个字,但徐宴清也不管他是否回应,径自开口:
你的状态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我还以为自己过来又会见到一个13年前的你呢。
纪眠和jm虽然并不是一回事,但jm的创立资金是纪眠留下来的,留给江别故的,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纪眠和jm也并无不同,至少对江别故来说,是同等重要。
当年失去江别故失去纪眠的时候是什么样儿,徐宴清可是由始至终陪过来的,如今江别故再经历一次失去,虽说年岁大了一些,经历也多了,不至于抗不过去,可他毕竟没有从失去纪眠的痛苦中走出来,这样的雪上加霜,徐宴清对他的状态并不看好,还以为他自暴自弃,颓废度日。
但如今看着,挺好,都能自己走路了,说明他也并非想不开。
他可能只是一时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现在的这副状态。
这样的江别故让徐宴清松了一口气,毕竟不是没得救,可就在徐宴清准备再度当个心理导师,跟他好好聊一聊开导一下的时候,江别故却靠着床头闭上了眼睛,徐宴清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处不上不下,险些噎住。
但这样状态下的江别故,徐宴清也是真的没办法,闭上眼睛他就关上整个世界了,别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知道,也没感觉。
他突然的就理解了容错为什么说他自闭了,这样的江别故还真的是一个铁桶,刀枪不入。
也让人生气。
容错坐在客厅里逗豆芽,不知道徐宴清跟江别故聊的怎么样,不过进去有一会儿了竟然没出来,应该还算不错?不奢望江别故能说话,但至少愿意看别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手机响起的时候容错看了一眼,是程铭,他倒是难得给自己打电话,接了电话就更意外了,程铭说他在自己家门口,来给自己送车。
容错没听到他们要回来的消息,难免有些意外,看了一眼窗外,自己的那辆路虎果然就停在门口的位置,容错起身走出去,这才发现余恨也来了,正和程铭站在车旁,看着某处,依旧很酷。
容错迈步走过去,程铭见到他便将钥匙递给他:
车洗了,油也加满了,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这么客气。容错笑了下: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看了新闻,知道你最近应该很忙,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就不打扰你了,但车子还是得还回来。程铭说:应该去看看你哥的,方便吗?
容错笑了下:谢谢了,但最近他心情不是很好,所以
明白。程铭说了句,又有点担心:快开学了,你要是回学校的话,你哥这边怎么办?
这个问题容错不是没想过,但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还有几天,到时候再说吧。
程铭点点头,没说什么。
容错注意到自己和程铭说话的时候,余恨一直在看旁边的车子,他顺着视线看过去,是徐宴清的那辆梅赛德斯,一开始他没怎么在意,以为是余恨喜欢这辆车子。
直到余恨像是确定了什么,有些急切的对程铭说了句:我们走吧。
程铭和容错都感受到了,却不知缘由,但程铭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看向容错:那我们先走了,学校见。
好。容错应了句:家里有事,我就不送你们了。
不用,我们叫了车,应该快到别墅区门口了,我们走出去就好。
容错看着他们离开之后便往回走,转身才发现徐宴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的位置,目光一直看着程铭他们离开的方向,容错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同。
宴清哥,我哥他怎么样了?容错迈步过去,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