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羊祜谨慎,是用荆豫徐并等州来的士卒偷袭汉军营地,晋军这才没有在遭到伏击后被直接歼灭,否则的话,假如是换成了雍凉士卒打这一仗,那么不消多说,已经被汉军打出了心理疾病的雍凉晋军,绝对能有七八成的人马上放下武器投降。
不过损失依然还是不小,三千前军和六千后军一起遭到重创,只有五千来人溃散奔逃回营地,余下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同时在荆州军区首屈一指的晋军猛将张尚也在激战中受了不轻的伤,最后是被亲兵背回的营地。
面对这一局面,原本还对夜袭抱有极大信心的晋军众将无一不是垂头丧气,司马骏和司马仑兄弟长吁短叹,羊祜却是强颜欢笑,向晋军文武笑道:“各位,不必灰心,胜败不过是兵家常事,我们只要打起精神,来日复仇就是了,用不着把这场小挫放在心上。”
“都督,那你打算如何复仇?”司马仑很不给面子的直接问道:“我们的粮道被断,存粮了不起还能吃二十天,正面决战又毫无把握,接下来该怎么办,都督你要早点拿主意啊。”
羊祜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王浑则也说道:“是啊,都督,是战是走,你必须得尽快拿定主意了,否则的话,再这么犹豫不定下去,我们的状况只会更加危险啊。”
羊祜的笑容更加僵硬,旁边的杜预则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都督不必忧虑,众位也不必担心,我有一计,可以大破贼军,扭转我们目前的被动态势。”
轮到王浑和司马仑等人不吭声了,看向杜预的目光中还写满了不信任,羊祜则赶紧问道:“元凯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今天晚上再去劫营!定然能够大破贼军!”
杜预的大声回答还没说完,晋军诸将就已经是嘘声一片,惟有王濬大声叫好道:“妙策!都督,此计大妙,望都督千万不要迟疑,立即采用!”
“胡说八道!”这会就连司马骏都忍不住了,开口呵斥道:“嫌我们还没有输够是不是?昨天晚上我们才刚刚劫营惨败,教训还没受够,今天晚上还要再去送一次死?”
“汝阴王息怒,请听下官细细道来。”杜预赶紧解释道:“我们昨夜劫营虽然失利,但是也成功的惊醒了贼军全营,影响到了贼军士卒的休息,贼军士卒今夜肯定会睡得更沉,再加上贼军昨夜伏击得手,肯定认为已经把我们给打怕了,今天晚上肯定会不再严密防范,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再次出兵劫营,一定能够取得大胜。”
“都督,是这个道理。”王濬赶紧附和道:“贼军昨夜伏击得手,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今天晚上会再去劫营,我们今天晚上再去偷袭的话,也肯定能杀贼军一个措手不及啊。”
羊祜被王濬和杜预劝得心动,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要不,今天晚上……。”
“都督,我请你不要冒险了。”司马仑赶紧打断羊祜,说道:“张志逆贼何等奸诈,怎么可能会粗心大意露出空子让我们钻?我们不顾士卒疲惫今天晚上又去劫营,不但肯定难以成功,还极有可能遭到贼军的迎头痛击,再次损失惨重。”
“都督,末将也认为不能冒险了。”王浑也反对道:“我们的士气本来就不高,一再劫营失败后,士气肯定会跌落到谷底,到时候别说是和贼军决战了,就是想转移撤退都难!”
“都督,不要听这两个竖儒纸上谈兵!”胡烈也无比恼怒的说道:“尤其是这个王濬,从汝南王时期起,出的馊主意就没有成功过一次,相反还每次都害得我们损兵折将,死伤惨重!”
听到这话,在历史上以顶撞上司知名的王濬当然是马上脸色无比难看,杜预则赶紧拉住王濬,又向羊祜说道:“都督,下官认为最好再试一试,下官敢打赌,张志逆贼绝对不会想到我们今天晚上会又去劫营,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再去劫营的话,顶多就是被贼军发现冲不进他们的营地,但绝对不会再遭埋伏,再受惨败。”
“得了!”司马骏怒喝道:“竖子,你的纸上谈兵说够了没有?顶多只是被贼军发现冲不进营地,你真当我们的将士是铁打的,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明知道毫无希望,还要让我们的将士去白白辛苦?”
说完了,司马骏还又转向羊祜说道:“羊都督,平时你怎么宠幸这两个参军是你的事,本王管不着,但是这一次,你必须要听一听众将的意见,不要拿我们的士卒不当人看。”
晋军众将纷纷附和,全都反对今夜再去徒劳折腾,羊祜见众怒难犯也毫无办法,只能是强笑着说道:“好吧,既然汝阴王、琅琊王和众位都觉得不该再去冒险,那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让我们的将士好生休息,明天再商议是战是走。”
见羊祜被迫做出让步,早对杜预、王濬万分不满的司马兄弟和晋军众将这才恨恨作罢,杜预和王濬原本还想再说几句,也被羊祜用严厉的眼色制住。
最后,还是在众将纷纷散去之后,羊祜才向杜预和王濬说道:“别放在心上,他们是刚吃了败仗正在火头上,所以脾气才这么不好,不是故意针对你们。”
“针对不针对随便他们。”杜预答道:“关键是今天晚上战机确实难得,叔子你千万不要错过。”
“众将不从,我也毫无办法。”羊祜无奈的摊手,说道:“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谁都没有信心,即便勉强出战,得手的希望也肯定微乎其微,所以还是算了吧。”
杜预无奈的叹气,羊祜则又打着呵欠吩咐道:“如果没其他事的话,都回去休息,昨天晚上你们一夜没睡,肯定都累坏了,要注意身体。”
还是在离开了中军大帐后,杜预才隐约觉得自己好象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细一回忆间,杜预却又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大事,加上确实有些疲惫,杜预也只好暂时把这事情放在脑后,打着呵欠返回寝帐休息。
很可惜,这一天偏巧是一个大晴天,阳光高照万里无云,把地面晒得发红发烫,帐篷里更是又闷又热,害得杜预在帐篷里根本就没有睡好,勉强睡了一小会就忍受不了闷热,不得不起来处理军务打发时间,最后是顶着一双熊猫眼去陪羊祜吃的晚饭。
还是到了天色微黑时,空气中才出现了一丝凉风,一天一夜时间里只睡了一小会的杜预也赶紧回到帐中睡觉,结果躺下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一件重要大事突然出现在了杜预的脑海中,让杜预猛的起身坐起,心中惊叫,“糟了!我怎么忘了提醒叔子一件重要大事?如果伪汉贼军今天晚上来偷袭我们的营地怎么办?”
仔细盘算越想越觉得可怕,杜预干脆披衣出帐,急匆匆的跑来羊祜帐外求见,结果靠着私交,杜预当然是立即得以入帐见到羊祜,也在见到羊祜就马上说道:“叔子,今天我一事疏忽,忘记了提醒你一件重要大事,以张志逆贼奸诈,见我们昨夜劫营失败,肯定会猜到我们今天晚上会疏虞防备,露出破绽,也极有可能在今天晚上出兵偷袭我们的营地,你要小心防范为上。”
听到这话,羊祜当然是不敢怠慢,赶紧向帐中亲兵问道:“几更了?”
“咚!——咚!咚!”
也是凑巧,还没等亲兵开口回答,帐外就传来了一慢两快的三更梆子声音,杜预也顿时脸色一变,暗道:“要坏事!我提醒得太晚了!”
“杀——!”
一语成谶,杜预的话还没在心里说完,远处就传来了巨大的喊杀声音,杜预和羊祜也顿时脸色一变,赶紧一起飞奔出帐查看情况,却见前营那边已经是喊杀震天,无数黑影呐喊着冲杀进了晋军营地,而在晋军营外,则飞快出现了无数的火把。
“快去中军大帐!擂鼓,让全军起身迎战!”
羊祜吼出了这句话时,刚才还安静无比的晋军营地已然是一片大乱,无数士兵慌张吼叫着冲出军帐,报警铜锣声又顿时响成一片,吓得许多晋军士卒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直接逃出了军帐,羊祜见了赶紧大吼道:“不要乱!不要乱!即刻传令全军,让各营将领约束士卒,准备迎战!有制造混乱者,出营逃亡者,一律就地处斩!”
也还好,大部分都是从中原各大战区抽调来的精锐部队,靠着中基层将领的努力维持纪律,晋军营地的混乱并没有迅速扩大,各营各军也有条不紊的迅速投入战备,然而当羊祜飞奔进了中军大帐擂鼓聚将时,前营方面却突然传来噩耗——黑夜之中突然杀入晋军营地的,竟然全部都是身穿晋军军衣的晋军士卒!
“无耻鼠辈!”羊祜重重一拳砸在了面前案几,红着眼睛大吼道:“偷袭我们的营地不算,居然还让你的贼军全部穿着我们的军服,简直就是卑鄙到了极点!”
“都督休慌。”杜预忙劝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坚守中军营地,只要我们的中军不乱,其他营地的军队就有主心骨,能够自行迎战杀散贼军。”
羊祜心烦意乱的点头,又懊恼道:“白天我应该坚持听你的啊,假如听了你的,我们最多就是在营外和贼军打一场遭遇战,那至于象现在这样的被动?”
这时,汉军大队已经尾随着冲进了晋军营地,还和装扮成晋军士卒的前队一起,毫不犹豫的直接冲向晋军右营,在中军大帐门前看到这一情景,羊祜顿时脸色又是一变,脱口说道:“糟了!我们的骑兵战马都在右营,贼军如果点火引燃马厩,战马受惊狂奔,我们的营地肯定得彻底一片大乱!”
“贼军怎么知道我们的马厩在右营?”杜预有些诧异,又稍一盘算就回过神来,拍额道:“惨了,昨天晚上的战俘!昨天晚上我们被俘的士卒中肯定出现了叛徒,把我们的营地布置告诉给了伪汉贼军!”
杜预发现这一点已经太晚太晚了,靠着晋军降卒的引领,汉军就象在自家营地里找东西一样,无比轻松的就找到了晋军的马厩所在,然后一边毫不客气的纵火烧马,一边拼命砍断缰绳纵马飞奔,无数战马受惊扬蹄,在乱军中驰骋狂奔,很快就把晋军的右营搅得一片大乱,汉军将士则尽情的纵火砍杀,直将来不及上马的晋军骑兵杀得是尸横满地,鬼哭狼嚎。
“传令下去,各守本营,坚决迎战!”
羊祜铁青着脸吼出的命令作用不大,被受惊的战马冲击,晋军的后营也很快就出现了混乱,同时在东面旷野上,又出现了更多的火把正在向着这边冲来,很明显汉军还有后队赶来增援,黑夜之中又不知来敌多少,不要说是士气低落的晋军士卒了,就是羊祜和杜预等人也是心中慌乱,生怕来敌过多难以招架。
这个担心很不幸的成为了事实,再接着,竟然有数量上万的汉军将士呐喊着冲进了晋军营地,还毫不客气的直接杀向勉强保持稳定的晋军左营,同时大量投掷火把和原始手雷纵火乱敌,晋军将士慌忙迎战,在黑夜中与汉军厮杀得不可开交。
再紧接着,更倒霉的事发生了,随着汉军前队的乘乱杀入晋军后营,主要集中在晋军后营的雍凉士卒竟然一触即溃,争先恐后的逃往营外和其他营地,还一边跑一边喊,“我们输了,快跑啊!想活命快跑啊!”
见此情景,霍彪率领的汉军前队当然是毫不客气,马上就一边纵火一边呈顺时针杀向晋军左营,与赵全率领的汉军后队前后夹击晋军左营,几百名穿着晋军军服的汉军将士也乘机混进晋军左营,一边纵火制造混乱,一边高喊我们已经输了的口号动摇晋军军心,也让许多的晋军士卒信以为真,真的放弃战斗逃向了营外。
这时,除了严阵以待的晋军中军营地外,晋军的外营里已经彻底一片大乱,到处都是烈火浓烟,也到处都是飞奔惊马,又有原始手雷不断炸响,喊杀震天,火光遍地,羊祜等人在中军营地里脸色铁青,可是又无可奈何。
最后,胡烈亲自率军守卫的晋军左营始终还是没能挡住汉军的夹击,才刚到了五更时分就被汉军彻底杀溃,无数的士卒出营奔逃,胡烈本人也不得不逃回中军营地求救,然后汉军也没有强攻已有严密准备的晋军中军营地,只是迅速打扫了战场,然后马上向着来路撤退,给晋军留下满地的死尸,还有烧得七零八落的外营营地。
天色全明后,收拢了出营逃命的败兵,倾听着晋军各营统计的伤亡数字和辎重战马损失,羊祜忽然黑着脸向众将说道:“我意已决!明天晚上,弃营东撤,谁有意见?”
互相看了看同伴的神情,包括司马骏和司马仑都一起抱拳,说道:“谨遵都督号令!”
“现在没意见了?”
羊祜冷笑,说道:“早干嘛去了?如果昨天你们能听一听元凯和士治的逆耳忠言,支持本都督出兵劫营,我们何至于遭此惨败?”
司马骏等人羞惭垂首,杜预却说道:“都督,明天晚上弃营撤退,恐怕也会被张志逆贼算到,不如利用张志逆贼算到我们今夜会让士卒好生休息,还有贼军已经连续打了两天夜战,今天晚上就走。”
羊祜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说得对,今天晚上就走!能保住多少士卒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