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玥戈的另一只手,随之挑起夜千陵的下颚。让夜千陵不得不侧回来,望着自己,而那,低垂下的头,淡淡的阴影,严严实实的覆着在夜千陵的脸上,令夜千陵一时间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冰峰包围。直接命令式的话语,带着不容人反驳的强硬,“这样的话,记住,我不想再听到第三次!”
夜千陵没有说话,手腕的微微疼痛,传入神经。
空气,渐渐的,又一次陷入了沉寂。彼此间,过近的距离,几手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
良久良久,宫玥戈却是一声怅然失笑。继而,不管是扣着夜千陵手腕的手,还是挑着夜千陵下颚的手,都一寸寸的松了开去。旋即,一个转身,向前迈出几步,面朝着下方漆黑官道。侧脸的轮廓,刀削般冷峻。修长笔直挺拔的身躯,背影落寞一片。
夜千陵被松开的手腕,已然在那一片刻的时间,烙下了一道青紫淤痕。可,细微的疼痛,夜千陵并不在意。抬头,望向前方那一道孤身独立的背影。丝丝心痛,忽然间,在这一刻,如抽丝剥茧,清晰的窜入了四肢百骸。
半响,只听前方之人开口,“夜千陵,我是你夫君,可你却帮着风攸来对付我,当你这么做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力气似乎被抽离,话语,柔声似春风,一吹即散,但听在夜千陵耳中,平静的心口,骤疼。
“夜千陵,我时常在想,你或许,就是我一生的劫妩”
夜千陵没有回声。其实,又有谁知,他也是她一生的劫数?当初,明明那般的怨恨,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甚至,几次三番狠绝的欲置他与死地,毫不留情。可,最后,一丝丝的心动,缠绕进心间。
并非是这一颗心不够狠、不够冷、不够绝,而是他这个人、他这一份情,相信,任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抗拒。
而她,在久久过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也不过只是这世间万千女子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夜千陵,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狠心的折了你的翼,斩了你的手脚,将你牢牢地困在我的身边,看你还能如何!”漆黑夜幕,放眼相望,许久,不过一声幽幽叹息。
夜千陵依然没有说话,或许,这一点,就是宫玥戈与风攸,最大的区别。
“夜千陵,如果,我现在再问你,你可愿跟我回去?”又隔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后,再回荡在空气中的声音,似穿透了那茫茫云霄,当坠落下来的时候,带着远距离的疲惫。
一秒、两秒、一刻、两刻……时间,缓缓流逝!
微那你,可以放弃陵国,么?”
根本没有开口,至少,夜千陵没觉得自己开口。但是,突然间,那一道声音,却清清楚楚的响彻在了空气中。一如既往的冷静,冷静到令人心冷。尽管,心中丝丝缕缕的漪澜,早已经为他而起。
宫玥戈闻言,极其缓慢的转回身,黑眸淬冰。
同时,空荡荡一片的山坡之上,毫无征兆的飘落起了朦胧细雨。放眼相望,底下云雾浩瀚。
一时间,夜千陵望着对面的宫玥戈,宫玥戈亦望着夜千陵。四目相对,那淅淅沥沥的雨丝,无声的打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发丝上、眼帘长睫上,渐渐地,几步的距离,也不知道究竟朦胧了谁的眼,沁寒了谁的心?
空气,慢慢的,向着更深层次的死寂陷去。
风过,昏暗的光线中,扬起两个人各自的衣摆与墨发,肆意的飞舞,发出飒飒声响。远远望去,恍若两尊一动不动的白色雕像,屹立在暗色的天地之间。
而,越来越大的雨,更是为那一幕,打上了冻结,的标签!
只是,究竟冻,了谁?
又结,了谁?“口酚
与此同时!
隔了两座山峰的万丈崖前!
风攸独自一个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负手而立。
抬头,冷眼望着陡峭的崖壁上那一朵美丽似幻的七彩花”薄唇徵勾。
七彩花,又名千色花”花瓣七瓣,七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可以发出淡淡的光芒。百年开一次花,百年结一次果。乃是疗伤圣药,可遇而不可求。
丰初云应风攸之前的话,在片刻后,带着小祈陵到来。手中,亦撑着一把油纸伞。
小祈陵在停下脚步后,好奇的目光,忍不住打量起一袭红衣的风攸。只觉,莫名的亲切,但却丝毫想不起来,究竟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疑惑的双眸,随之,望向牵着她手的丰初云。
丰初云心中,亦是疑惑不已,问道,“风公子,你让我深夜带纤儿来此,究竟为何?”
风攸闻声,侧头望去。没想到,一转眼,那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一双眼睛,几乎与那一个人一模一样。
凤眸,一丝阴翳,一闪而过。
小祈陵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躲到了丰初云的身后,有些害怕。
丰初云护着小祈陵,手中的油纸伞,全都带在小祈陵的头上。无论如何,也是断不能让风攸伤害孩子分毫的!
而,也就是在这时,小祈陵忽然不经意间瞥见了峭壁上那一朵发光的七彩花”于是,水灵灵的大眼睛中,立即充满了欣喜,忍不住扯了扯丰初云的衣袖,将前一刻的害怕,通通抛之脑后,“丰姐姐,好漂亮的花,你摘给纤儿,好不好?”
丰初云顺着小祈陵的目光望去,刹那间,也是眼前一亮,好美的花!
只是,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七彩花”只是,这样名贵的花,一直以来,都只存在与传说之中。现实中,从未有人见过。
与闾国,都城比邻的一座城池、府院内。
当宫玥戈打横抱着昏迷的夜千陵回来的时候,月泾垣已经安全的带回了小祈陵与小云歧。
之前,在另一座城池内,丰初云带着小祈陵出去的时候,小祈陵与小云歧两个人是沉睡的。只是,丰初云当时并没有察觉出两个孩子中了轻微的迷药。之后,小祈陵在半道上醒来,见丰初云抱着她,自然一点也不害怕,相反,还有些兴奋。再后来,当丰初云送小祈陵回去后,月泾垣才找到两个孩子。而,彼时的小云歧,依然沉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所中的迷药,明显比小祈陵多些。
时间,看似无意,但却又似乎被人算计的很好。
丰初云,告诉小祈陵,夜晚出去之事,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谁也不可以告诉。
小祈陵用力的点头,一张白皙漂亮的小脸,笑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最后,还嚷着要与丰初云拉钩,说就便是哥哥娘亲,也绝不告诉”
府院内,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
宫玥戈抱着昏迷不醒的夜千陵,快步踏入。因为,这一座府院的设计,与其他府院稍微有些不同。嗯要前往后院的房间,就必须要经过大厅!
小祈陵与小云歧两个人,在大厅之中坐着。
其中,小祈陵一个劲的追问坐在首位上的月泾垣爹爹与娘亲去哪里了,?
月泾垣面容含笑,点点宠溺,萦绕其间,不厌其烦的耐心回答。同时,心中,也不免徵微感叹,没想到,当年一别,一转眼,就已是三年了。两个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而小云歧,乍一眼看到的时候,他竟觉得,与宫玥戈有着那么一分明显的相似。
这时,厅门口的脚步声,毫无征兆的传进来。厅内的三个人,本能的一同抬头望去。
下一刻,小祈陵便松开拽着月泾垣衣袖的手,快步的向着步入厅内的那一个人跑去,并且,还一边跑一边欣喜的大声喊道,“爹爹!”
小云歧也随之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前去。
宫玥戈抱着夜千陵,在明亮的厅内站定脚步。浑身的水渍,立即便在地面上积聚了一滩。低头,望向面前两个多年不见的孩子。幽深如墨的黑眸,眸中的那一层冰寒,顷刻间融化,消失殆尽。薄唇,微勾起一丝宠溺的弧度,柔声问道,“纤儿,可有想爹爹?”说话间,目光,望向了与小祈陵并肩而站、沉稳冷静似小大人的小云歧,带着点点审视。半响,眸底,含上了一丝似有似无的满意:不愧是他宫玥戈的儿子!
小云歧抬头,迎上宫玥戈暗藏锐利的目光,不闪不必。神色中,似乎在问:娘亲怎么了!
而,宫玥戈的目光,有时候,就连月泾垣与夜千陵两个人,都无法直视。但,面前的小人儿,却是不惧不畏。
宫玥戈看着,心中,越发的满意。那专注的目光,竟连一旁小祈陵连连的扯了扯他的衣摆、唤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察觉到,亦没有反应过来。
月泾垣也望着小云歧,对这个孩子,他也是非常的赞赏。
小祈陵见没有人理她,顿时,嘟了嘟小嘴。旋即,一个快步挡在了小云歧的面前,展开双臂,望着宫玥戈很是委屈道,“爹爹,你不喜欢纤儿了。
“爹爹最喜欢的,就是纤儿!”
宫玥戈霎时收回了望着小云歧的视线,转而,望向一脸委屈的小祈陵。同时,锐利的眸光,瞬间柔化。继而,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小祈陵的头,紧接着道,“纤儿,娘亲淋湿了,爹爹带娘亲先去换一身衣服。你与哥哥在这里,要听大伯的话。”
“不,爹爹,纤儿也要一起去!”
小祈陵闻言,立即双手拽住了宫玥戈湿漉漉的衣摆,不肯放手。
宫玥戈见小祈陵小脸认真,便也由着小祈陵,抱着夜千陵便快步穿过大厅,向着大厅后的房间而去。小云歧紧紧地跟随在身后。6垢z强房间内,烛火点亮!
宫玥戈命婢女送上来一套干净的白衣,亲自为昏迷的夜千陵换上。这一具娇躯,他早已再熟悉不过。房间外的屋檐下,悬挂的灯笼来回晃动,令四周忽明忽暗。
小云歧笔直站立。至于,小祈陵,则一个劲的趴在房门上,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转动,似乎想要偷窥,不满抱怨道,“哥哥,爹爹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小云歧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屋檐上的雨水,串联成线,不断地垂落下来,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
片刻后,一名婢女送上来一碗姜茶,对着房门外的小祈陵与小云歧恭敬的行礼,“小公主,小公子!”
小祈陵对于这个陌生至极的称呼,绕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但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不由好奇问道,“什么是小公主,?什么是小公子,?”
婢女解释,就在之前,月泾垣已经吩咐下来,明确了两个孩子的身份。婢女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小祈陵还是不懂。而,就在这时,身后紧闭的房门,打了开来。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白衣的宫玥戈,出现在房门口,接过了婢女手中的姜茶,冷漠道,“下去!”
婢女立即行了一礼,躬身退下。身影,消失在长长的廊道之上。
小祈陵与小云歧两个人,随之步入房间,就向着床榻上还昏迷着的夜千陵而去。其中,小祈陵是用跑的,而小云歧,则步伐沉稳。
“爹爹,娘亲怎么了?”跑近床沿的小祈陵,望着闭目的夜千陵,回头,担忧的问走近的宫玥戈。
宫玥戈随之在床头坐下,将昏迷的夜千陵,揽入自己的怀中,让夜千陵的后背,倚靠在自己的胸口,一边喂夜千陵喝姜茶,为她驱寒,一边回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小祈陵不由放下心来。
片刻!
宫玥戈放开怀中依然未醒的夜千陵,让夜千陵躺好。
之后,修长的身躯,倚靠着身后的床棱,借着房间内明亮的烛光,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孩子。
小祈陵在宫玥戈喂夜千陵喝姜茶的时候,一直都是乖乖站着的。此刻,一个快步跑上前,便直接投入了宫玥戈的怀中。双手,紧紧地缠绕住宫玥戈的颈脖,在宫玥戈的脸上,用力的亲了一下。尽管,分开了三年,却无半分的疏离与陌生,笑着道,“爹爹,纤儿想爹爹!”
宫玥戈一手揽上去,免得小祈陵摔倒,黑眸溺宠,“这些年来,纤儿可有调皮?可有惹娘亲生气?”
小祈陵将头紧紧地迈入宫玥戈的胸口,在宫玥戈的胸口摇了摇头,道,“纤儿很乖很乖,纤儿没有调皮。纤儿也没有惹娘亲生气。爹爹,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纤儿?纤儿学了好多好多的武功。现在,纤儿已经可以飞了。丰姐姐说,以后纤儿还可以飞得更高更高。”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语气,一下子闪躲,一下子委屈,一下子又充满了兴奋。小脑袋,已然高高的抬了起来,满脸笑容。
宫玥戈薄唇微勾,神色外露,赞许道,“没想到纤儿,竟这般有本事。
“嗯嗯,纤儿好厉害好厉害!”
小祈陵顿时用力的点头,仿佛,越是点的重,便越说明自己厉害一样,“爹爹,等纤儿再长大一些,纤儿就可以自己飞得高高的,自己去摘那一朵发光的……”漂亮花,了……
说着说着,蓦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于是,小祈陵急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把后面的那几个字都给咽了下去。大眼睛,偷偷地转动,窥看宫玥戈,想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宫玥戈似乎没有听到,目光,望了一眼小云岐。并不追问,转移开话题道,“纤儿,来,告诉爹爹,这些年发生的事。”
小祈陵笑着点头,赖在宫玥戈的怀中,板着手指一件件的诉说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当然,还有出竹林后发生的事。不过,却是决口不再提那一朵漂亮的花!
小云歧站在一侧!
时间,便在这样的温馨中,轻悠悠的流逝!
第二日一大早,当初升的朝阳,明媚的光线透过门窗丝丝缕缕的洒落进来,覆着在夜千陵眼帘上的时候,昏睡了整整一夜的夜千陵,长睫一颤,才悠悠转醒。
目光,环视了一圈,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的茫然。
犹记得,昨夜,山坡之上,雨越来越大,然后,自己不知怎么的,眼前闪过阵阵眩晕,之后,便一片漆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更不该劝宫玥戈放弃辛辛苦苦建立的陵国”
只是,她真的不想看到宫玥戈与风攸两个人,他日,对决战场,你死我亡。
曾经的曾经,她想过要劝两个人,并且,也为此努力了多次。
可是,两个人,根本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