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鸥听了这话,还是不明白。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谭硕在告诉他真相时曾对他讲过,可这件事和他们当下在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谭硕见他一脸茫然,叹了口气,终于尴尬地解释道:“当时太年轻,被气昏了头……走得太急,连毕业证都没有去领。”他说完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似乎觉得有点丢人。秦海鸥没想到事情是这样,一下子沉默了。
谭硕想了想,又道:“要不,干脆别弄什么介绍了。我就是个作曲的。别的,就让我的音乐去说吧。”
秦海鸥默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他本以为于豆豆不会同意这个方案,还做好了劝说她的准备,却没想到她竟答应得十分爽快,表示如果拿不出像样的介绍,还不如不要介绍,就让作曲家保持神秘感,还能以此作为宣传的噱头。她考虑问题的角度虽与谭硕不同,但秦海鸥的初衷之一就是想让谭硕及其作品引起关注,听她这么一说,便觉得这主意不错。
第九十四章
节目单的事就这样定下来。另一边,音乐会的门票也终于开始放票,虽然与正常的放票时间相比可谓姗姗来迟,却是被乐迷们翘首以盼,千呼万唤始出来。在放票的同时,于豆豆还发布了音乐会的部分曲目,并宣布在这场音乐会上将有神秘的新作品登场。消息一经放出,果然引起业界和乐迷的广泛关注。媒体们又一次找上了于豆豆,希望从她这里挖到幕后消息,乐迷们在惊喜之余也纷纷猜测秦海鸥这一年多的沉寂是否与这部新作品有关。不过,所有人当中最忙碌的还要数作曲界人士,他们在得知消息后便忙着互相打听,谁都清楚在秦海鸥的复出音乐会上登场的新作品是何等分量,可谁都不知道这部作品究竟是何人所写。是业已成名的大师,还是崭露头角的新人?这个圈子其实很小,然而众人猜来猜去,问了一圈,始终没能打听出结果。
虽然事先料到了这样的宣传会引来关注,于豆豆还是没想到群众的热情竟如此之高。对此秦海鸥也很高兴。演出还没开始,谭硕就已经出名了。尽管目前大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神秘的新作品”和“神秘的作曲家”已成为关注这场音乐会的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一切都按照于豆豆的计划向秦海鸥所期待的方向推进着。可与此同时,肖聪方面却频频传出□□。先是经纪人唐俊代表肖聪宣布取消夏季演出季剩下的所有音乐会,当被记者问到秋季演出季的安排有无变动时,唐俊表示肖聪可能需要较长时间进行康复和休息,目前一切尚未确定。此后不久人们发现,在各大剧院和音乐厅已经发布的秋季演出时间表中,肖聪的独奏音乐会悄悄地消失了,虽然唐俊没有主动宣布这一巨大变动,但有心的记者们最终还是从他的口中证实了这个消息。
陈甘柠始终不忘于豆豆的叮嘱,一直留意着关于肖聪的报道,可事到如今反而有些看不明白。短短半月不到,肖聪的境况就已处在崩溃的边缘,不仅计划中的演出全被取消,将来何时登台也成了未知数。他的舞台形象由于这次事故以及他不负责任的匆忙退场大打折扣,他的商业价值也由于后续演出的不断取消持续缩水。更让陈甘柠感到奇怪的是,唐俊作为肖聪的经纪人向来圆滑老练,心机颇深,这次却不知为什么,似乎突然乱了阵脚,危机公关做得很差,而肖聪本人则更是拒不露面,他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微博上的那份致歉声明,此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如此现象很快让陈甘柠这样的业内人士察觉到了异样。肖聪这次事发突然,跌得太惨,唐俊又大失水准,雪上加霜。他们两人之间好像失去了默契,以致唐俊在善后的过程中显得非常没有说服力。渐渐地,舆论也开始质疑肖聪和唐俊所说的“身体状况欠佳”是否真有其事,大家怀疑这只是肖聪用以搪塞媒体的借口,其目的是掩盖他琴艺退步和心理状态不稳定的事实。
陈甘柠自然想象不到肖聪和唐俊双双失常的真正原因,但此后不久,她曾经的搭档阿兰突然联络了她。阿兰在秦海鸥离开后不久就跳槽去了肖聪的团队,现在竟然又找上门来,陈甘柠料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本不想理睬,可转念想到或许能探听到关于肖聪的内幕消息,便耐着性子在电话里和对方聊了几句。果不其然,阿兰一开口就向陈甘柠倒起苦水,先是抱怨肖聪靠不住,闹出这样大的事故,被舆论一边倒地指责,接着又说唐俊无能,不仅无法安抚肖聪的情绪,还让后续的演出、唱片签约、预约好的活动等等都跟着泡汤。陈甘柠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问她肖聪的身体恢复得如何,情绪怎么样。这下子阿兰的苦水就更多了,原来她和陈甘柠一样,也负责收集各方的反应,但她并非团队的核心成员,只知道目前大部分的噩耗都被压着,没人敢告诉肖聪,还听说肖聪的情绪极不稳定,出事后曾多次与唐俊发生争执,搞得整个团队人心惶惶,都在各自暗寻出路。至于肖聪的身体,阿兰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他是否有病,病情如何。
阿兰倒完苦水,又向陈甘柠打听秦海鸥的情况,陈甘柠对此早有准备,便说公司换血大洗牌,自己如今只是在外围跑腿打杂,对许多事情都不清楚。阿兰听后,似乎很有共鸣,也说这行实在难做,自己当初离开也是迫不得已,现在特别后悔云云。经过一番铺垫后,她总算道出找上陈甘柠的真正目的——她想托陈甘柠去探探于豆豆的口风,希望能回到秦海鸥的团队为其工作。
陈甘柠对此只想冷笑:“呵,当初你觉得留在海鸥这儿没前途,走得那么干脆,现在又想回来了?你要跳槽去哪里是你的自由,跟着肖聪也没有错,但肖聪倒了霉你就回来找海鸥,你把海鸥当什么了?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于姐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回来的!”
她说完便生气地挂了电话,可冷静下来后又突然想到,就算阿兰不可能回来工作,这件事也轮不到她来做主。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将电话的内容告诉了于豆豆,她以为对方会责备自己擅作主张,可于豆豆只是淡淡地说:“你做得没错。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你不用什么事都来问我,自己看着办吧。”
***
距离第一次排练还有两周,离开龙津镇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临走前,镇上的朋友们在龙哥饭馆为秦海鸥和谭硕饯行。自打赵非给谭硕拍了照片,谭硕的秘密就在一夜之间被众人知晓,大伙既惊讶又佩服,一边怪他藏得太深,一边又抢着和他喝酒。这反而让谭硕感到很不习惯。当初他历经三年的漂泊来到这里,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是他们让这个小镇成为他的栖身之所,让他得以在这片远离尘嚣的桃源中偷偷呵护心中的火苗。如今,他即将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上,面对真心替他高兴的人们,无论是解释的话还是感激的话,都显得那么贫乏。这不是一次永久的分别,却是一场真正的告别,在这样的时刻,谭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千言万语装进酒里,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秦海鸥看着谭硕和大家一个劲儿地喝酒,心里的感慨不比他少。眼前的一切让他想起自己刚来镇上的时候,他第一次到这饭馆吃饭,就醉倒在这里。从那天起直到今天,中间发生了多少事。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在这里帮过的厨,摔过的碗,听过的琴,谈过的心,喝过的酒,打过的架,采过的风,唱过的歌,甚至还有跳过的河和捡过的垃圾……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庞,他就会想起他们为他留下的那些生动的回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鲜活的音符,声色各异,多姿多彩,是他们让他听到了生活中更丰富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感染着他,改变着他,给予他滋养,也成为他的财富。
面对珍贵的情谊,秦海鸥唯有以诚挚的邀请作为回报。在席间他代表自己和谭硕郑重邀请大家前去观看即将到来的音乐会。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众人的热烈回应,大家纷纷表示一定要去捧场。珠珠听说还能见到秦海贝,期待之上又多了一重期待。不过最兴奋的还要数小黑,他从小长在大山,从未出过远门,这时听说能坐飞机到城市里看看,还能吃到不同厨师烹饪的各色美食,顿时无心再吃自己做出的这桌菜了,直想现在拔脚就走。
由于纳兰锦忙于打理自己的茶园,近来都不在镇上,秦海鸥便托柳阳将音乐会的邀请转达给她。此外,考虑到秦海鸥对小蓬门十分留恋,于豆豆便和房东续了租,将一套备用钥匙也托付给柳阳保管。
这一晚众人尽情欢闹,不醉不休。谭硕是大伙的主要攻击目标,还未散席就已经被灌趴下。秦海鸥自然也在劫难逃,要不是于豆豆经验丰富,替他挡了不少,他险些也被横着抬回小蓬门。
第二天,秦海鸥的钢琴和公司的车辆被分别撤走。谭硕一觉睡到午后,随便吃了两口米粉,然后开始收拾行李。他要带的东西很简单,一摞厚厚的乐谱,几件换洗衣物,加上洗漱用品,这就是全部。收拾好后,他又下楼找阿毛交代事情。阿毛昨天晚上也吃了饯行饭,喝了不少酒,这时眼睛还有点红,默默听他说完,有些伤感地问道:“老、老板,你这算不算是重出江湖?你可别忘了我们啊……”
谭硕好笑地看着他:“重出江湖?我不过是听个音乐会,听完就回来。”顿了顿又道,“到时你也来玩吧,我给你报销路费和吃住。”
阿毛一愣:“这些不都是秦哥给报销吗?”
谭硕抬手就在他后脑勺扇了一掌:“他敢跟我抢?这事我说了算!”
当晚,谭硕给米粉店二楼上了锁,把行李拿到小蓬门,人也住了过去。翌日清晨,当镇上的游客尚在睡梦之中,小蓬门里的所有人就趁着蒙蒙的天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古镇。
数小时后,飞机开始在跑道上缓慢地滑行。望着舷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谭硕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是将要远行的旅人,离愁怅然,又是即将归家的游子,近乡情怯;仿佛他的时间和生命在十一年前突然静止,一切都变得悄然无声,直到今天才又开始重新流动,开始向前飞驰,发出震彻心扉的轰鸣。那个在前方等待他的舞台,过去他从未如此地接近,它给人激昂的热情,也给人危险的诱惑,给人快乐和陶醉,也给人伤害和痛苦。但是,无论在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谭硕都已决定收拾心情,坦然面对。
秦海鸥和谭硕并排坐着,望着同一扇窗。龙津是谭硕的第二故乡,但对秦海鸥来说,龙津却像一个小小的站台。那时他远途而来,身心俱疲,却在这里得到了休息,积蓄起了力量。如今他就要重新启程,这里既非他的目的地,也非他的终点,尽管留下了宝贵的回忆,但他终究是一个过客。一年多的时间,他已经离开舞台太久了。他前所未有地怀念它,迫不及待地想再次征服它,他要在那舞台上展现一个作品,证明一个人,这关乎他对音乐的信仰,也给他克服一切阻碍的信心。他的世界在前方,那也曾是谭硕的世界。现在,那个世界正等着他们一同回去。
他们终于要回去了。
第九十五章
阔别十一年,再次回到自己学生时代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谭硕发现他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上大学那些年,长途旅行时他都坐火车,从没来过这里的机场,如今重返故地,下飞机后只觉得什么都是陌生的,一边跟着秦海鸥等人往外走,一边频频扭头向周围张望。
现代化的机场宽敞明亮,随处可见五光十色的广告。谭硕久居古镇,看惯了石砖木楼和青山绿水,乍来到这花花世界,视觉上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正看得眼花缭乱,前方突然出现了让他觉得眼熟的东西,那是一幅巨大的灯箱广告,就安装在乘客出站时必经的通道一侧,那熟悉的画面上有个熟悉的身影,谭硕停下脚步,张嘴看着——不是秦海鸥又是谁?
这幅广告是用赵非为秦海鸥拍摄的那张采风照片为素材制作的,除了秦海鸥之外,画面的主体部分还配有文字:
海鸥独奏音乐会
归来
其中,“海鸥”和“归来”最为醒目,“独奏音乐会”的字号相对小些,颜色也更暗,因此一眼望去,让人首先注意到的便是秦海鸥的身影和“海鸥归来”这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
谭硕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到音乐会的广告,正吃惊着,就看见两个姑娘拖着行李箱走过来,也在这广告前停下,望着广告上的秦海鸥兴奋地叽叽喳喳。她们站得比谭硕靠前许多,谭硕只听见“好帅啊”、“票好难买啊”等只言片语,不由觉得好笑,就想找秦海鸥调侃几句。谁知回头一看,秦海鸥早已逃出二十米开外了,他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戴着棒球帽和墨镜,谭硕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海鸥返城后,没有回自己的寓所居住。他知道谭硕在城中没有住处,便带谭硕住进了自己的工作室,打算在这里闭关准备排练和演出。这个工作室原有三台钢琴,其中一台去年被运到了小蓬门,眼下正在运回的路上,其余两台正好一台给谭硕用,一台给秦海鸥练琴用。谭硕有了钢琴在手边,随时可以把新想法试弹出来,修改起作品来就方便多了。休息的时候,他喜欢泡在秦海鸥的书房里,那里收藏着大量的珍版唱片和乐谱,还有一套音质绝佳的音响和一把舒适的木摇椅。谭硕最喜欢坐在摇椅上听音乐或是看谱子,坐下后便舍不得起来,于是这椅子就成了他的固定座位。
为了让秦海鸥静心准备演出,于豆豆谢绝了一切希望在演出前采访秦海鸥的媒体,也不打算安排他在公众场合露面。但即便如此,有一个问题却是秦海鸥不得不面对的,那就是王一夫对音乐会选曲的意见。
肖聪出事后,王一夫十分痛心,不仅拒绝接受媒体的采访,对相关的消息和评论也概不关注。因此当他终于得知秦海鸥将在复出音乐会上演奏一部新的协奏曲时,这消息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秦海鸥也已回到了城里。王一夫大为惊讶,他没想到秦海鸥竟然瞒着自己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然而以他对秦海鸥的了解,他立刻就想到秦海鸥之所以这么做,很可能正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反对。若是从前,王一夫本不会干涉这样的事,可如今肖聪刚出了事故,事业已遭受重创,要是秦海鸥的复出再有什么闪失,王一夫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
王一夫很快与秦海鸥取得了联系,询问新作品一事,在证实了这部新作品的确是一部大型钢琴协奏曲后,他便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并劝说秦海鸥更换曲目。秦海鸥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也理解他当下的心情,一边耐心解释,一边尽力消除他心中的担忧和疑虑。最终师生俩谁也没能说服谁,秦海鸥决定用事实说话,请老师来听作品的排练,而王一夫为了使自己的劝告更具说服力,也打算先听听这个作品,再想法子说服秦海鸥放弃这个计划。
此后不久,秦海鸥和谭硕迎来了与乐团的首次排练。这次排练将持续一整天的时间,上午是指挥和乐团单独排练作品的乐队部分,秦海鸥不用参加,下午则是乐团与钢琴——也就是与秦海鸥的合练。因此排练这天,秦海鸥和谭硕午后才出现在排练厅,这时指挥和乐手们也已经吃过了午饭,正为下午的排练做准备。
秦海鸥离开舞台一年多,如今终于再度出现,顿时引来众人注目。乐团的团长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此前只交代团里将特定的日子预留出来,并未透露排练的内容,直到秦海鸥复出的消息传开,团里拿到了演出的乐谱,乐手们才得知他们将在这场重要的音乐会上登台,为秦海鸥协奏。
根据于豆豆的要求,提供给乐团和指挥的乐谱上都没有出现谭硕的名字。乐手们和媒体一样,也对这位神秘的作曲家感到好奇,在把秦海鸥打量个够后,就开始望着他身边那个疑是作曲者的男人窃窃私语起来。
秦海鸥无视众人的交头接耳,领着谭硕径直走到指挥面前,为两人做介绍。指挥名叫于崧,是一位在国际和国内都广受赞誉的著名指挥家,也是于豆豆和秦海鸥反复考虑后商定的指挥人选。这位年过半百、经验丰富的指挥家向来对音乐一丝不苟,对己对人的要求都细致而严苛,在拿到《归来》的乐谱后不久,他就为这部作品做了充分的案头工作,但由于日程紧张,分身乏术,他便先派自己的助手在几天前与秦海鸥和谭硕见了一面,就作品中的一些片段交换看法,听取作曲家本人的意见,以保证排练的顺利进行。
可即便如此,秦海鸥却知道这位指挥平时颇有些傲气,尤其在后辈面前,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因此他并不指望对方在初次见面时就对谭硕重视起来。于崧的反应果然也很平淡,只是礼节性地和谭硕握了手,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便将视线转开了去,开始和秦海鸥说话。
简短的寒暄交流后,秦海鸥同意了于崧提出的排练顺序,先将难度较大的段落抽出来练习,再从头到尾进行完整的排练。谭硕对此也无异议,便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于崧见钢琴已经摆放到位,秦海鸥也表示已准备就绪,便高声说了句“开始排练”,转身向指挥台走去。
这个排练厅是乐团的内部排练场所,虽也算五脏俱全,但规格远不及标准音乐厅,观众席上只有约200个座位。于豆豆和陈甘柠今天也来了,这时见排练开始,便和乐团的几位工作人员一起坐在观众席的最前排,以便照顾台上人员的不时之需。谭硕则独自向后走了几排,找了一个声音效果最佳的位置坐下,翘起腿来,翻开乐谱放在自己的膝上。
指挥、钢琴、乐队各就各位,排练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