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姐姐怎么可以说人家胡闹嘛,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欧阳淑婉的抱怨与辩驳还在继续。
而内殿外竖着耳朵偷听良久的内侍却再没了兴趣,甚至还忍不住拍拍胸脯,转身边放轻了脚步声边凉凉暗腹,快来个能制得住这位姑奶奶的主儿吧,否者他们自己个儿都不知道能不能安然的活过今夜。
说是特意来向太后与皇后请安的,但在行宫同欧阳淑婉趴窝到傍晚时分,该是到请脉的时间时,怀抱毛茸茸一团肉球的李瑾芸方才同欧阳淑婉一道同去。
“臣妾见参见太后,皇后万安!”规规矩矩的行跪拜大礼的李瑾芸仪态万千。
“苍王妃免礼快起身,你对哀家与皇后都有恩,日后无需多礼啊,来人,赐座。”虽然安寝一夜,但舟车劳顿的疲惫感尚还犹存的太后赵燕茹明显中气不足,然却是颇为热络的招呼李瑾芸到。
“谢太后娘娘恩典。”再次行礼谢过后方才随着香玲的搀扶缓缓起身的李瑾芸浅笑盈盈,款款落座间不作声色的瞄一眼靠坐在床榻上但至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皇后赵云秀,而正巧把脉结束回眸一瞥的欧阳淑婉先是同相视挑眉,方才正了正神色道,“皇后娘娘的凤体暂时无恙,但若是想要安全无虞的诞下皇子,怕是要吃些苦头。”
“哦?”对于欧阳淑婉的话深信不疑的太后沉郁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凝重,顿了一下方才接着道,“只要能保住黄孙,我们什么都愿意做,婉婉你且说来听听,也好叫哀家与皇后好心理有数。”
“其实倒也不是那么难。”不若太后的肃然凝重,水灵灵的眸子微微眨动的欧阳淑婉含笑看一眼神游天外的皇后,顿了一下方才转身回眸同太后接着道,“首先,今后皇后必须绝对的卧床静养。”
“这,倒也不难。”太后轻轻点头。
“其次,在分娩前皇后最好始终保持心情愉悦,不得忧虑伤神。”刻意将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的欧阳淑婉一扫往昔的俏皮之色,神色严肃了几分。
“这,这不太好说。”太后先是看一眼脸色沉郁明显心虚不宁的皇后,略发迟疑的低吟道。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再次转身回眸瞥一眼已然回神正侧耳聆听的皇后赵云秀,“但凡要接近皇后的人都必须确保身体无恙,尤其身边的贴身奴婢与负责这里的内侍。”
“婉婉是担心?”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的李瑾芸柳眉微挑,眯一眼床榻赵云秀那原本拧在一起的双手陡然一僵而一拍两散的滑落两旁。
“皇后身子太过虚弱,经不得任何病气,这点还请太后与皇后甚至考量,毕竟就算婉婉有妙手回春的医术,但也毕竟只是凡人,所以还是有无能为力之时的啊。”
将话说开了欧阳淑婉神色陡然一松,甚至还有闲心在楞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的太后与五官扭曲脸色极为难看的皇后两人间来回流转。
却说出了内殿溜到后花园中偷笑的四人莫不略带一丝紧张之色,尤其被李瑾芸整整一个下午的点拨后终于开窍了的欧阳淑婉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发誓日后定要拜王妃为师,好好修炼修炼这腹黑绝顶的神功。
而犹不知自己的娇妻的芳心被某人轻易拐跑的花宏熙此间却正愁眉不展站定苏仲卿的床榻前,施针,汤药,甚至就连药浴都在匆忙间轮番上阵但依旧消解不了他蛊毒发作的一丝痛楚,此间唯有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地上痛苦的痉挛,哀嚎,挣扎的花宏熙与苏志祥面色极为凝重。
“我去打晕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的苏志祥索性大步上前。
但他的手尚还未触及苏伯卿便被眼疾手快的花宏熙一把拉住,“不可,你那样做只会加重他蛊毒发作的痛苦,何况他现在根本就是神志不清的昏厥状态,你还要怎么打晕?”
“那、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急到眼圈都红了苏志祥挫败的啪啦啪啦脑袋。
“……没有。”同样满是挫败无力的花宏熙无言的别开眸子。
而厢房外,被两人请了出去不得入内的二舅母与大舅母正侧耳聆听,但除却呼呼的风声便唯有苏仲卿痛苦的嚎叫不绝于耳,相拥而泣的大舅母与二舅母强撑了许久的眼泪在一刻终究是再也无法控制的决堤狂涌。
负手而立漠然站定一旁的御西大将军王翦刚毅深沉的眸子分外凝重,倒是唯有一旁略发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李博然满头雾水,他来时便得知苏伯卿与苏仲卿双双病倒,虽然也探望过,但却并未看出究竟是何病症,而对他早有戒心的李瑾芸更是只字未提,才叫当下想要开口安慰几句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唯有尴尬的僵楞在那里。
而与此同时,原本在夕阳同欧阳淑婉相携漫步于花园中的李瑾芸却是忽而脚步一顿,连带着将欧阳淑婉也定在那里。
天后,您二舅的情况有变,蛊毒大发作正生不如死。
哦该死!怎么回事?花宏熙呢?
花少主面对那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唯有眼睁睁的看着,本大神原想着天后您该是能赶上的,但眼下看来怕是不赶趟了,所以……
动用念力?——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怕是没人会同意,甚至包括花神。
不是念力,是、是……
是什么?
舍利子,您手上的那颗舍利子可以解除任何蛊毒。
呃?你为何不早说?——满头黑线的李瑾芸愕然凝眉。
天后,您不能怪本大神啊,舍利子您只有一颗,就算您知道了又能如何?
漠然回神的李瑾芸脸色铁青,该死的花神,她只有一颗舍利子,但却有两个舅舅同时蛊毒发作生死攸关!
“王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婉婉帮你把把脉?”见她出神良久,脸色更是愈发难看的欧阳淑婉不禁担忧的问。
对上欧阳淑婉那担忧的目光,李瑾芸先是轻轻摇头,深深的眺望一眼渐渐西沉的落日,顿了一下方才回眸看向眸光中满是怀疑之色的欧阳淑婉。
“本妃有要事,今晚就不能陪你在行宫待着,你自己一切小心,切记凡事不要太过,否者阿熙会痛心的。”同她浅笑盈盈间频频眨眼的李瑾芸意味深长的道。
“好嘛,那王妃姐姐替我同熙哥哥说一声,人家想他了,叫他明天过来看人家。”无视一旁香玲与香巧灼然热切的眸光,扭捏了半晌的欧阳淑婉终究还是忍不住嘟着小嘴喃喃道。
“好,明天一定将你的熙哥哥给你带来。”唇角弯弯的李瑾芸轻轻拍拍她柔弱的肩膀。
却说辞别了外公与丞相,满腹心思的李瑾芸同脸色略发苍白的丰俊苍同乘共骑,直到回到厢房都始终相对无言的两人方才靠坐在锦榻上相视一眼,便被匆忙闯入的花宏熙与苏志祥而打断。
“王妃,时间真的不多了……”眉头紧蹙的花宏熙一上来便是直言不讳道,“如果不成,本少主甘愿……”
“阿熙,你先坐。”深知他将要说什么的李瑾芸却是抬手打断,“三哥你也要芸儿招呼么?”
“芸儿,二舅他刚刚……”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刚刚那一幕实在是太超乎他的心里底线,以至于一个没忍住的他抱着花宏熙落泪到双眼红肿都不自知。
“我刚刚知道了,所以原本今夜营救大哥的计划取消了,特意拉着阿苍一起赶了回来,外公那边实在无法脱身,况且我也不希望他老人家忧惧过盛所以就没提。”
说着都不觉柳眉紧蹙成峰的李瑾芸喟然一叹,淡淡瞥一眼神色凝重肃然的花宏熙,再看向脸色清白的苏志祥,深吸一口气方才接着道。
“就在刚刚,花神憋不住才告诉我手上的那颗舍利子可以解蛊毒。”说完便一一瞥过神色间陡然惊喜连连的几人的李瑾芸心里却在淌血。
“那还不快……”眸光陡然一亮的苏志祥一跃而起,但瞧着李瑾芸那渐渐暗沉了下来的脸色却是顿觉心头一紧。
然不若苏志祥激动到不能自己,眸光微闪间略发怀疑的花宏熙狐疑的问,“真的?舍利子能有这等功效?为何本少主会不知?”
“那我哪里知道你为何会不知?”对于花宏熙自视甚高的傲气不置可否的李瑾芸轻轻摇头,先是同苏志祥摆手示意落座,深深的瞥一眼呆坐在那里愣神的花宏熙一眼,顿了一下,方才接着道,“可问题是,舍利子只有一个。”
“……”
随着李瑾芸的再次强调,原本喧闹的厢房中刹那间鸦雀无声,脑子陡然翁的一声的苏志祥正拿起茶杯的手一个不稳啪嗒一声碎了一地。
而就在此时,推门而入的大舅母掷地有声的道,“芸儿不要为难,先救你二舅要紧。”
“……大舅母。”对于大舅母毫不犹豫的抉择,忙起身相扶的李瑾芸水眸中闪着泪花。
“凡事都不能两全其美,你大舅虽然也饱受蛊毒折磨,但在阿熙手中尚还可控,但二舅的情况斗转直下,怕是要熬不过了,我们谁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就这么去了啊……”强忍着不叫眼底的泪花涌出眼眶的大舅母王秋兰却是难掩一丝哽咽。
“可芸儿也不能撇下大舅于不顾啊……”深陷两难境地的李瑾芸摸索着大舅母的胳膊,别开来去的眸子去是不巧撞入了丰俊苍深邃犹如浩瀚星眸的眸子,难掩纠结与苦涩的眨去眼底的水光。
“刚刚叔叔蛊毒发作的那般凶险,婶子都撑不住昏过去了,这样的折磨怕是再也承受不起啊,况且漂泊在外的二哥亦是、一时间怕是赶不回来……”神情激动到险些说秃噜嘴的苏志祥硬生生的别了过来,然却是再也抑制不住的默默垂眸,生怕他眸子那漾出眼眶的水花叫娘与芸儿窥见而更添几多感伤。
“阿熙,你的意见?”将眼前的一切看在眼中,默默不语良久的丰俊苍深沉的眸光闪过一抹异色间瞥一眼低着头垂眸不语的花宏熙。
“舍利子能解蛊毒的事本少主的确毫不知情,不过,论说治病救人的确也分轻重缓急,目前来看,二爷的病症发展之迅猛,斗转直下到令本少主都束手无策,救治已然是刻不容缓……”以最为理性的论调分析问题的花宏熙神色肃然凝重,但说到此处猛然顿了一下后,一一瞥过神色凝重的几人,眸光微闪间接着道,“但大爷的蛊毒本少主还能控制多久,控制到何种程度,本少主心中也没底……”
花宏熙的但书令大舅母与苏志祥相视凝眉间心头一沉,默默仰望昏黄的屋顶的李瑾芸迷蒙的水眸闪过一抹无法抉择的揪心之痛。
“本王虽不懂医术。”深深瞥一眼周身满是悲怆之色的李瑾芸,丰俊苍锐利灼然的眸光陡然一寒,“但也知道药量减半药效减半,但终究还是有效,那么舍利子一分为二先稳住蛊毒,再想他辙,是否可行?”
“理论上可行,但本少主没试过。”顺着丰俊苍的思量垂眸沉思片刻的花宏熙沉重的抬眸间长叹一口气,“况且,以本少主的想法来说,不赞同如此。”
“……为何?”回眸一瞥的李瑾芸柳眉紧蹙,原本正为难以抉择而纠结不已的她腾起的一丝希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顿时没了生息。
“还是因为蛊毒的特性同其他毒都不甚相同,若是适得其反岂不草菅人命?”很是无力的两手一摊的花宏熙将最为残酷的现实道出。
而对于丰俊苍的提议略发赞同的李瑾芸对于花宏熙分析不置可否间,便是连忙眼眸微闭,然而,此间正心急火燎的李瑾芸却怎么也召唤不出不知又躲那个犄角旮旯偷懒了的花神。
犹在李瑾芸的咬牙切齿间,先一步去西院苏仲卿那边查看情况的香巧却是跌跌撞撞的奔了来。
“王妃,不好了,二老爷他、他快不行了……”
☆、第268章 魂飞九天
西院堂屋中,被丰俊苍勒令不得入内的几人,或者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或趴在锦榻上掩面而泣,紧紧握着二舅母颤抖不已的手的李瑾芸内心无比煎熬。
“芸儿,你二舅他这是……”深觉大事不妙的李博然虽然一路尾随几人,一同来到苏仲卿的堂屋中饱受魔音摧残,但毫不知情的他却仿佛两眼一抹黑般瞪着大大的眼珠子而茫然未知。
“这事与你无关!”对于李博然的虚情假意深恶痛绝的李瑾芸冷冷他一眼,弦外之音分外明显。
“你……”
被她的话陡然挑起怒气的李博然正怒指着她要责骂,却是被哐啷当一声推门闯入的香玲所打断。
“王妃,您要的盒子。”
将手中精致小巧的金丝楠木的盒子双手奉上的香玲忙退至一旁,然瞥一眼双手紧握成拳怒气滔滔的李博然不禁眸光微闪,王妃现下正抓狂到想要挥刀砍人都不够痛快的,您还真是有够开眼的凑上前来还伸直了脖子,您还真不怕王妃狠起来六亲不认?
“芸儿。”
双眼泛红的大舅母瞥一眼李瑾芸紧握手中仿佛重如千斤的盒子,猜也知定是刚刚叫她难以抉择的那唯一一颗能解蛊毒的舍利子,抖着唇角的轻唤她一声,见她漠然无神的向她看来,方才同她递去别有深意的一眼。
而犹在疯狂的召唤花神的李瑾芸猛然回神间会意了大舅母的深意后,不觉猛然一窒间更加难以抉择,以她对大舅母的了解,如若能有选择,她定会义无反顾的选着以大舅为先,甚至一命相抵都在所不惜。
但是,她却强压所有的悲恸以最为理性的目光来分析研判,将最大的生机让给最为危重的二舅,而却是将所有的压抑与责难深埋给自己。
眼眶中水光盈盈的李瑾芸垂眸瞄一眼无声的啜泣间,仍无法自抑的紧紧盯着微丝不动的门帘的二舅母,两行热泪再也无法自抑的潸然而下。
而与此同时,仅隔一道门帘的里屋中,苏志祥与程林奋力摁住苏仲卿躁动不安的身子,大汗淋漓的花宏熙捏着银针摸索着在苏仲卿那因不断抽搐与抖动的肌肤上精准的辨别穴位飞针入穴。
僵直的伫立床榻前岿然不动的丰俊苍刚毅的剑眉深锁,一旁扶着床柱拧紧了眉头的王翦更是屏气凝神的注视着花宏熙的每一个惊险的动作。
“王爷,来不及了……”深知此间抉择太过艰难的花宏熙将最后一枚银针深深的没入其中后,方才挥汗如雨的跌坐在床榻双手虚乏的撑着身子,默默的看向面色肃然凝重的丰俊苍。
“你确定本王此前的提议行不通?”仍心存一丝侥幸的丰俊苍再次问及,然对上花宏熙毫不迟疑的摇头的动作,深邃幽暗的眸子陡然一寒,“那就先救二舅。”
“那大舅那边?”眸光陡然一亮的花宏熙一跃而起,仿佛满血复活般的充满了斗志。
“方耀带人今夜秘密出发,他们回来之前,你必须确保大舅安然无虞。”面色极为深沉冷肃的丰俊苍低沉黯哑的道。
“……”
默默不语的花宏熙很想给他大吼,他是大夫,不是神仙,纵然医术再高,也有无力回天之时!
但弱弱的瞥一眼承载着巨大压力脸色阴沉到极致的丰俊苍,却是唯有长长的叹息一声,转身撵转他的银针去。
剑眉深锁的丰俊苍锐利的寒眸中闪过一抹暗沉,抬眸瞥一眼靠在床柱上略发出神的王翦相对无言。
而就在此时,正忙着将最后一枚银针取下的花宏熙手下的动作一窒,在程林与苏志祥膛目结舌的注视下,原本深深没入穴位的银子在花宏熙的大手尚未触碰到时,便自行缓缓退了出来。
如此诡异的一幕令几人顿时鸦雀无声,甚至原本一直哀嚎痛呼抽搐不停的苏仲卿都刹那间瘫软不动,厢房中顿时静到连花宏熙抖着手指捏起来查看的银针漠然掉落而发出的叮的一声都清晰可辨。
而仅一帘之隔的堂屋中的几人对于这陡然的静默面面相觑间不禁脸色狉变,纷纷向里屋冲了进去。
“叔。”
“二舅。”
“……”
哗啦一下围了上来的几人更是七嘴八舌的打破了此间死一般的静默,而忙伸手阻拦他们靠上去去的王翦与丰俊苍双双不赞同的凝眉。
“……阿苍,二舅他……舍利子在这里。”被丰俊苍的大手紧紧抓着无法靠近看清床榻上二舅究竟是怎样的情形的李瑾芸艰难的将手中紧紧扣着的盒子递给他,水光盈盈的眸子中漾满了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