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太后娘娘的盛情难却,翌日一早,李瑾芸便陪同重伤未愈的丰俊苍在花宏熙的念念碎下进了宫。
时隔五日,偌大的皇宫中却时过境迁,那日的血雨腥风烟消云散,被阳光雨露涤荡一新的宫殿熠熠生辉,踏着晨曦迎着朝阳走来的一行人仿佛镀了金光般耀眼夺目。
然而依礼本该是先向太后娘娘请安叩谢,但相伴而行的丰俊苍却是中途便被皇上宣召,所以前往太和宫谢恩的便只有一袭粉黛宫装的李瑾芸。
“臣妾参见太后,叩见皇后娘娘!”双膝跪地虔诚恭敬的行大礼的李瑾芸仪态温婉端庄,略施粉黛的俏脸上更是温和从容。
“苍王妃免礼,赐座!”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赵燕茹欣然招手,看向李瑾芸的眸光中更是多了一抹慈爱之色,毕竟那日如若不是李瑾芸当机立断道破天机,只怕那一时真假难辨的遗诏甚至直接左右了大局。
然锦榻另一端一袭素色宫装的皇后赵云秀低垂的柳眉间却是黯然神伤,他竟然没有出现,害她白白起了个大早特意缠着太后姑母只为能多看他一眼。
而被皇后赵云秀所惦念到走火入魔的丰俊苍,此刻则正在守备森严的宣室殿中傲然挺立,高堂之上明黄色锦缎龙袍加身的丰俊天脸色阴沉。
“丞相与苍王以为丰俊祺与逆贼姜凯峰会藏匿于何处?”将桌案上厚重的一摞奏折推开,缓缓起身的丰俊天负手而立。
“这几日来无论是禁军还是地方官兵几乎将京城搜寻了数遍,但却是毫无结果,微臣认为只怕不是我们的兵马有所遗漏便是那些人早已逃出升天……”丞相赵敬辰抚着长长的胡须神色不虞。
丰俊天原本沉郁的神色更加阴鸷几分,“全城戒严他们都能逃脱了去,可见其中定然还是大有奸细作祟,苍王以为呢?”
“禀皇上,此刻敌暗我明,所以必定会有所疏漏,但能在全城戒严中救人的,只怕绝非凡人……”丰俊苍冷然的面容不带一丝情感。
“王爷是怀疑?”丞相疑惑的问。
“北戎鹰王。”瞥过丞相赵敬辰与新皇丰俊天那越发清明的眼睛,丰俊苍神色极为冷凝的道,“只怕当初北戎和亲是早有所谋,定北大将军在北疆驻守多年,同北戎鹰王交手无数次,胜负相当,多年来你来我往可谓是情深意切!”
丰俊苍说的余音缭绕,而丞相赵敬辰与新皇丰俊天却是神色大变,如若真如丰俊苍所料,那么丰俊祺极有可能逃往了北疆,而定北大将军手握北疆兵马大权,那京城岂不岌岌可危?
诚然宣室殿中乌云密布,辞别眉目慈善的太后与风姿妖娆的皇后,在宫女的指引下款步慢行的李瑾芸则顶着蔚蓝的晴空,享受着徐徐清风的拂面分外淡然宁静。
被紧急召回护卫王妃的香玲与香巧亦步亦趋紧紧相随,然而正在穿御花园小径而过时,却闻不远处争吵声愈演愈烈,而驻足聆听的李瑾芸却是忽而凝眉。
“王妃?”香玲低声轻唤,虽然眼前引路的两个宫女态度极为恭敬,然而宫墙内皆是非,香玲不得不上前提醒。
“恩,没事,我们走吧。”心思灵透的李瑾芸又岂会不知香玲的顾虑,但她片刻的迟疑间却是错过了转身而去的时机。
那方显然是注意到她们的靓丽女子猛然向她们奔来,甚至还十分亲昵的呼唤,“二姐姐,二姐姐你怎么进宫来了?”
“本妃来向太后与皇后娘娘请安,三妹妹身为皇上妃妾切不可失了礼仪啊。”驻足但笑的李瑾芸半是打趣半是警告的道。
“多谢二姐姐提醒,啊,还没有介绍呢。”一袭素色贡缎罗裙的琴贵人李诗琴唇角闪过一抹得意,转身回眸指了指慢了几步跟上来的几个面色不善的女子同李瑾芸道,“这位是香嫔,她是玉贵人,悦常在……”
原本几人不屑于被李诗琴所介绍给陌生人,然而站定那女子身旁的两个宫女她们却是眼熟的很,那可是太后宫中的一等宫女,能动用太后宫中一等宫女的贵人,她们自然不敢得罪。
而那方先一步介绍完几个妃妾的李诗琴方才转而素手一扬指向李瑾芸同几人邪笑道,“这位想必你们也都听说过哦,是我二姐,苍王妃!”
李诗琴说的极为骄傲,更甚至是炫耀的意味十足,然而那几人原本不屑的神色却是纷纷陡然一僵,那个当场揭穿遗诏伪造,更甚至是亲手伤了祺王的苍王妃?
“各位好!”将几人神色间的惧意看在眼中的李瑾芸微微挑眉,不过依旧温和淡然的打了声招呼方才转而同李诗琴道,“不打扰妹妹同几位游玩的雅兴了,王爷还等本妃,先行别过了!”
淡淡点头间含笑转身的李瑾芸毫不停留的大步而去,诚然李诗琴的那点子小心思又岂会逃得过她的眼睛?不过是要她帮她撑腰好在宫中横行霸道!
而同样嗤之以鼻的香玲与香巧更是险些憋到内伤,然摄于身在宫中身旁又有宫女随行,她们也只能无语凝噎的凝望苍天,却是险些被脚下猛然出现的台阶绊倒,猛然回神间相视苦笑,连忙跟上王妃的脚步。
慧妃娘娘的寝殿景象依旧,然少了主人的气息却是平添一丝苍凉,缓步慢行的李瑾芸在寝殿中的锦榻前悄然驻足,当日母妃略显激动的叮咛与嘱托仿佛言犹在耳,然今日今日却阴阳相隔物是人非。
“奴婢参见王妃。”
被前来行礼的三人所打断神思的李瑾芸转身回眸,“你们是?”
“奴婢是娘娘身边的嬷嬷,姓韩,这是凝霜,这是桃红,平日里都我们在贴身伺候娘娘,却是不想娘娘她却骤然离世……”韩嬷嬷一时间情难自控泪眼婆娑。
“免礼平身,娘娘为人和善仁慈,却是舍身大义救了太后娘娘,我们虽惋惜但也要体谅娘娘一片慈心……”李瑾芸说的几多和缓,然瞥过几人的眸光却多了一抹肃然。
被李瑾芸那恍若能够透析一切的卓然目光所摄,韩嬷嬷神色几多流转间连忙转移话题道,“娘娘仁慈,太后娘娘亦是感念娘娘舍命相救,所以特命我等将娘娘的遗物整理归纳,只待王爷与王妃挑选几样留作念想……只是不知王爷?”
李瑾芸微凉的眸光注视韩嬷嬷良久,“王爷可能有事耽搁了,嬷嬷先带本妃看看娘娘的遗物再王爷一同挑选吧。”
“王妃请!”韩嬷嬷连忙躬身抬手示意。
先是看过慧妃娘娘平日里的首饰,衣物,再瞧过娘娘最为珍爱的古董玉器,李瑾芸淡然的神色更加困惑,如此寡淡清幽心性淡然的慧妃娘娘究竟为何会对太后娘娘如此忠心不二?甚至不惜舍命相救?
然当看过那被抚到光滑透亮的古筝,再遇见堪比王爷书库的藏书时,李瑾芸不禁心头暗腹谜一样的慧妃娘娘究竟是何许人物?
“阿芸。”大步流星而来的丰俊苍低沉黯哑的嗓音打破此间几近凝结的气氛,而紧随其后的花宏熙却是臭着一张脸几多委屈之色。
“王爷你来了。”转身回眸的李瑾芸柳眉微挑,瞥过花宏熙的眸光中闪过一抹疑惑,然当目光定在丰俊苍那略显疲倦的俊颜上时却是瞬间拧紧,“阿熙你要不要帮王爷把把脉?”
“不用。”
“不用。”
异口同声的两人却是相视转头,直叫不明所以的李瑾芸愕然喟叹,男人!——幼稚的时候堪比幼儿!
“韩嬷嬷,母妃当年曾提过,她的那个紫檀匣子是要留给未来孙子的,所以你且将那个找出来便可。”在锦榻上靠坐的丰俊苍仿若投入了母妃的怀抱,那仅有的一丝气息是他最为奢求的守望。
然缓缓抬眸间对上李瑾芸那担忧的目光回以极淡的点头,却是忽而刚毅的剑眉微挑,“还有母妃的那般琴瑟!”
“是,王爷!”韩嬷嬷躬身而退。
“阿芸可有什么想要留下的么?”对于李瑾芸那卓然的目光,丰俊苍和缓了一下神色方才问。
仿佛就等他的这句话便,眸光一亮的李瑾芸款步行至他的身旁,“虽然不能将母妃所有的遗物都据为己有,但母妃那令人欣羡的藏书可以全数留下么?”
闻言,不只是丰俊苍错愕凝眉,甚至就连一旁臭着脸的花宏熙都不禁神色一僵,王妃您也太会给王爷出难题了吧!
“有什么不妥么?”将两人神色间的凝重看在眼中的李瑾芸眨眨眼睛,“有什么不妥么?”
“没,阿芸想要就留下吧。”丰俊苍缓缓舒展眉宇淡淡道,而靠墙而站的花宏熙不禁嘴角直抽搐。
奇怪的瞥一眼花宏熙,再看向丰俊苍那深邃幽暗的眸子中讳莫如深的情愫,李瑾芸顿时恍悟这其中定然有鬼,然脑海中却是忽而闪过刚刚韩嬷嬷那如出一辙的神色不禁眼眸微眯,几多思量间柳眉微扬,“顺便将韩嬷嬷留下如何?”
“好,阿芸高兴就好。”丰俊苍依旧是淡定如常的表情。
然而那方神色微僵的花宏熙却是险些吐血,王爷您这是打算牺牲多少来换?
☆、第108章 何为鱼饵
虽李瑾芸心头疑虑万千,然谨防隔墙有耳,神色流转间却是静默无语,由于慧妃娘娘的藏书众多,所以他们能带走的便也只有一个陈旧的紫檀匣子以及那把仿佛依旧余音缭绕的琴瑟。
苍王府厢房中,在床榻上半坐半靠着的丰俊苍双眸微闭,正在施针的花宏熙暗自喟叹,而站定床榻前心有余悸的李瑾芸则神色几多沉郁。
缓和了几多神色的丰俊苍缓缓睁开星眸,“阿芸莫要忧心,本王无碍的,只是有些累罢了。”
见他仿若真的气色好了几多,李瑾芸方才轻叹一声,“真是能者多劳啊,皇上可是又吩咐了什么任务了么?”
对于李瑾芸那极为通透的心思,丰俊苍眼眸微动,而得空喘息片刻的花宏熙却是讪笑扬眉,“新皇登基伊始,百废待兴,内忧外患,只怕少不得王爷这样的肱股之臣赴汤蹈火死而后已啊!”
“阿熙,闭嘴!”丰俊苍横眉一扫。
花宏熙当即噤声,然而他那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却是同李瑾芸眨啊眨的,直叫原本心情沉郁的李瑾芸柳眉舒展了几分,淡淡清幽的眸子瞥向丰俊苍,“可是因为丰俊祺?”
被她一语中的却毫不意外的丰俊苍轻轻点头,“自那日宫变失败后,被刺中胸口的丰俊祺生死不明销声匿迹,连日来的搜查亦是毫无所获,不仅丰俊祺与定北大将军甚至就连丰俊祺的家眷也尽数消失无踪。
皇上与丞相猜测他可能与定北大将军逃往北疆边境,而北疆八十万大军的兵权尚还在定北大将军手中,所以只怕不久京城便会岌岌可危。”
“京畿可有驻防官兵?或者速调援兵可还来得及?”眼眸微眯的李瑾芸忽而挑眉问。
对于李瑾芸的疑问,丰俊苍却是轻轻摇头,“正如阿熙所言,此刻内忧外患,无论是北戎南越甚至是西凉都想要趁机分一杯羹,诚然边疆兵马万不可以轻易撤防,更甚至还要秣马厉兵少不得兵戈相向几场恶战。
而京畿重地原本就是禁军的天下,宫里宫外皆由禁军统领赵辉武所以挟制,然而却是不想重要时刻竟然混入了奸细而不自知,皇上虽有心责罚,然而却也莫可奈何,最为紧要的还是剔除细作守卫京畿安危为重。”
听到此处,纵是李瑾芸都不禁替丰俊天捏一把汗,然瞥一眼刚毅凌然英姿勃发的丰俊苍,李瑾芸却是愕然凝眉,如此一来丰俊苍岂不成了丰俊天的救命稻草?
几多思量间柳眉微蹙的李瑾芸缓缓落座,“那皇上要王爷?”
“钓鱼!”眼眸微眯的丰俊苍淡淡道。
而李瑾芸却是柳眉微扬,钓鱼?是要丰俊祺那个疑心病重到不可救药的家伙会咬钩?抑或是老而弥辣的定北大将军会失算?
“何为鱼饵?”相对于李瑾芸的心思几多流转,花宏熙却是边撵转银针边好奇追问。
“祺王妃李佩瑶和她腹中的孩子的。”锐利的寒眸微微触动的丰俊苍淡淡道。
李瑾芸凝望他的眸光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原来丰俊天不是在给她与王爷面子而根本就是别有居心,丰俊天的算盘还真是打得噼里啪啦响呐!
柳眉紧蹙的李瑾芸很是疑惑。“丰俊祺会上钩么?”
然不待丰俊苍回答,花宏熙却是猛然转身神色极为诡异且坚定的道,“会,他一定会,死也会!”
“哦?为何?”更加疑惑好奇的李瑾芸对于花宏熙那些许怪异的神色不禁眉目微挑,她怎么觉着花宏熙神色间的那抹掩饰不住的兴奋绝对是幸灾乐祸呢?
“咳、”花宏熙先是轻咳一声,瞥一眼那方神色依旧冷然肃然的丰俊苍,方才转身道,“因为那可能是他唯一的骨肉了……”
花宏熙虽言犹未尽,然他那拖着长长的尾音却是意味深长,猛然恍悟了什么的李瑾芸不禁膛大了眸子,满是不可置信,却但见花宏熙重重点头。
“所以那日本妃还真是好心办错事……”狠狠羞辱折磨了丰俊祺一把?
虽李瑾芸的低吟来的突兀又怪异,然花宏熙却是噗嗤喷笑出声,惹来了丰俊苍一记冰寒锐利的眼刀,顿时低头埋首同他的银针对眼去了。
而李瑾芸则些许尴尬的讪笑,“放长线钓大鱼,但愿皇上早日得偿所愿啊,王爷觉得呢?”
将她神色间的流转看在眼中的丰俊苍寒眸微眯,瞥过花宏熙那佯装无辜的闪躲动作,却是忽而极为平淡的道,“本王只是觉得累了。”
“呃?”万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回答的李瑾芸些许错愕,而那方正好取下最后一枚银针的花宏熙却是猛然抬眸,“那就睡吧。”
随着花宏熙的话落,丰俊苍果然脖子一歪身子渐渐滑落,顺势接住他的花宏熙凉凉暗腹,真不愧是沙场悍将,铮铮铁骨,忒他妈能撑了,他都险些怀疑自己失手了都!
对于花宏熙的鬼心思几多了解的李瑾芸但笑不语,然原本要去向书房的脚步却是被匆忙奔来的无双打断。
“王妃,二公子来了,还有上次在王府暂住过的那个人。”无双跑得气喘吁吁的道,正要抬手擦汗的动作却是一顿,“王妃怎么了?”
“没什么。”一时的晃神间,李瑾芸便快步而行。
大厅中,当李瑾芸的身影出现时,大厅中的三人顿时眸光一亮,然却是神色各异。
“芸儿你个没良心的丫头,害你二哥被罚也不说解救就逃,还一逃就逃回了京城……”苏志清满是责难的目光凌迟着那个衣袂飘飘满是无辜的清丽女子,然语气与眼神虽故作恶毒,但那极为扭曲的俊颜上却是宠溺之色难掩。
“芸儿错了,还请二哥海涵啊,事出突然,芸儿也是在途中才得知二哥被罚的,但为时晚矣啊!”一改往昔的温婉沉静,李瑾芸连忙又是福身行礼,又是赔笑的讨好。
而这百试不爽的一招果然见笑,苏志清那佯装愤然的神色顿时一松,“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许久未见,王妃也王爷别来无恙?”相对于苏志清的满腔仇怨,淳于嘉辉则几多温和的含笑问好。
微微颔首点头的李瑾芸含笑到,“多谢殿下挂怀,王爷伤口未愈刚刚睡下不能亲迎,还请殿下海涵。”
简单的寒暄客套后,正巧闲来无事撞进大厅的花宏熙见到熟人,便是拉着淳于嘉辉各种打听,乐的有人招呼客人的李瑾芸便也就随他去了。
而她则招呼苏志清在偏厅的圆桌旁落座,然仔细阅读苏志清带来的南疆家书的李瑾芸眉头却是越发紧蹙,许久之后方才轻轻放下信笺。
“二哥虽然刚刚回京,但应该也了解京城此刻紧张的局势,不知二哥对外公的提议可有不同的看法?”几多沉思的李瑾芸眸光眨也不眨的凝望苏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