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魏清宁检举告发屡屡碰壁之后,他开始意识到,凭借中学生微弱的力量,想要定罪掌权昳城的高官是不可能的。
也因此,魏清宁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无能为力的感觉蚕食着她的本心,她逐渐偏执成狂,转从她能够影响的事情寻求发泄。起初是要和他上床,以报复麦茫茫,后来,她产生了更为严重的臆想,在精神病发作的期间,她完全相信自己编造的故事——没有宋庆年,顾臻是她男朋友,也是她孩子的爸爸。
一旦他试图扭转她的错误,她就会陷入失控,或者自残,或者表示出强烈的攻击性。
幸好,茫茫对此并不知情。
一日顾臻回房间,麦茫茫迅速地关合电脑,她转过座椅,环着他的腰:“你心情不好?”
“没有。”顾臻摸她的头发,“在看什么?”
麦茫茫囫囵道:“没什么。”
她仰起头,他像往常一样,俯下身吻她。
麦茫茫被他亲得喘不上气,哼唧道:“门没关呢,放开我。”
顾臻低抑一笑:“我不想放,怎么办?”
“外婆要上来了。”麦茫茫掐他的腰,“有本事你就一直别放。”
和她闹作一团,顾臻敛去内心的思忖,没有告诉她,在她合电脑前,他已经看到了屏幕显示的是Stanford的相关内容。尽管她给出了家庭不允许、未必能录取等理由,他知道她提前决定放弃dream school的一部分原因在于他。
没过多久,陈敏找上了他,在麦家的书房,要求他拿出魏清宁手中的视频,
他断然拒绝:“魏清宁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不能替受害者做决定。”
“你掺和进魏清宁一事,并不是为了她本人,对吧。”陈敏摆弄着拆信刀,“假如你不肯的话,阿姨不能够保证,不伤害你的那个原因。”
顾臻心间一凛:“她也是麦诚的女儿。”
陈敏打开投影仪,麦茫茫的生活轨迹在光幕上一张张闪过,包括和他在一起的,也包括她单独一人的。
“有什么关系呢?”陈敏不以为意,“不是第一次了。”
显而易见,陈敏对麦茫茫的监控和麦家对她的控制性质迥异,顾臻皱眉:“你在监视她?什么叫做不是第一次?”
陈敏轻飘飘道:“还记得她差点被绑架吗?”
高二的时候,麦茫茫的确有一次被疑似的人贩子骗入深巷,她警觉性强,而他和同学恰好经过,及时报警,并救她脱险。后续,公安加强了学校周围的治安保障。
陈敏为了增加威胁的砝码,将实情告知他,压根不怵惕,足以证明她多么的肆无忌惮:“茫茫重情义,到现在也没有叫过我一声妈,她年轻气盛,内心很看不起我这个后妈。”
“你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是么?”顾臻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前面说过了,只要你交给我,我就不会伤害她。”陈敏笑道,“其实,不仅仅是茫茫,这同样是为了魏清宁好,她死咬着不放,非但讨不回公道,连命也会丢。“
“魏清宁现在疯了似的,不知好歹,没有人清楚她把视频藏在哪里,如果她消失了视频会不会自动泄露。”陈敏意欲拍顾臻的肩膀,他微侧身,她的手落空,“所以需要你,成为她信任的人,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放任她们受伤害的。”
“我答应你。”顾臻静默良久,“但是你怎么保证,像上次的绑架事件不会二度发生?”
麦茫茫和麦更斯此消彼长的利害关系长久存续,陈敏的权宜之计被道破:“我保证。”
顾臻摇头:“我的条件是,让她顺利地出国读生物。”
“这不由我,是她的奶奶不同意。”
顾臻冷道:“在这个家,你是隐性的主导者,你自然有达成目的的办法。”
陈敏沉吟:“好。”
陈敏的恐怖和复杂程度甚于他的想象,麦家的奶奶去世全是她一手造成,只因为老人家不经意发现了她对麦茫茫的杀心。
考虑到诸多的不可控因素,在事态严重之前,他慢慢地冷淡和茫茫的关系,准备适当的时间向她提出分手。
但是有人比他快得多。
魏清宁一路跟踪顾臻到PUB,躲在不远处偷听,他故意同好友说那一句“得到了也就这样”。
与此同时,麦茫茫发现了魏清宁偷偷放进他书包里的照片。
除了父母亲去世,不存在哪一刻,比眼见她自残更痛,可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后退。
茫茫从来不是玉石俱焚的人,以她的骄傲,做出最惨烈的挽回举动后,不再对他有所留恋。
高考结束,外婆撕碎他的成绩单,怒斥道:“我不在乎我的外孙成绩能有多好,我只希望他正直善良。茫茫是个好姑娘,始乱终弃,我是这样教导你的吗?你的爸爸妈妈也会对你感到失望!”
和他冷战许久的顾莞哭求道:“外婆,你不要这样骂哥哥了。”
他一个人走出巷弄,折角处一家小店,日落黄昏,光投照在空置的座位,涂了一片的金,麦茫茫最喜欢拉着他来这家店吃打卤面。
她现在,还在哭吗?
他犹自出神,一辆车停在他面前。
他被带到饭店的包间,赵书记背手站在窗前,黑色西装和夜色融为一体,像深不可测的海域,回过头:“你是小顾?来。”
......
再后来,他得知了愈来愈多的真相,秦嘉的,他父母亲的——如果有些事一定要去做,那么,应该由他来完成。
魏清宁断灭了告发宋庆年的最后一丝希望,跳楼自杀,他和陈敏都是凶手。
只是这些年官场沉浮,玩弄权术,间接经他之手的肮脏血腥亦不在少数,早已经冷漠麻木了。
“顾市长。”高宇轻声提醒,“到了。”
“嗯。”顾臻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雨夜,心念几经转折,下车上楼,保姆休假,俞培琴为他烹煮营养滋补的甜汤。
俞培琴不喜明亮,饭厅只开了一盏昏弱的灯,她在厨房忙碌,背影孱弱佝偻。
顾臻走至她身旁:“我来。”
“还不让我给你煮个甜汤?”俞培琴拒却他接手,执意亲力亲为,“你最近在忙什么?”
顾臻不答,俞培琴自顾自道:“答应外婆,不管多忙,不要累坏自己的身体。”
白汽一蓬一蓬地向上蒸腾,俞培琴眼力不济,盯着罐子半天,分辨糖和盐的区别,对她已经很是吃力。
“对不起,外婆。”顾臻扶住她的肩膀,“我并没有,成为您希望的样子。”
俞培琴搅动甜汤的手一顿,良久,发出悠长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