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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婶子甩甩手,大咧咧的朝后院走去,趁这会,我拉过天保,在他耳边一阵细语,只说后山土沟那是个破墓,里边的东西会害人,要他去帮忙填埋,最后叮嘱不要声扬出去。天保听着直挠头,完全不知所然,好在他是那种憨直爽快的人,也不细问就答应了。
  ……
  山里人起得早,虽然现在是农闲时节,回来的路上还是碰着不少乡亲,他们只是热情地打个招呼,便各理各的事,这种单纯的性格让我少了几分忐忑。
  快到家门口时,正好撞上隔壁的李叔,他提着扁担,两只黄狗跟随左右,慢悠悠地走过来。
  “李叔,大老早的干嘛去呀?”父亲生前跟他最是要好,于是我停下来寒暄几句。
  “哎呦!是天桦啊!”李叔向我靠近,笑着说:“去河里摸石头,趁这阵子没事做,想把院墙修一修。”
  “我上次回来就听说河床里有石料,大伙都去搬,到现在还有啊?”
  “也差不多了,不过白石山脚那段还有一大堆呢!”
  “白石山?”本想随便聊几句走人,可一扯到这座山我立即来了兴致,因为乔老头昨晚那句话深深印在我脑海——山里边有大墓。
  “李叔,那可是禁地啊!您不怕?”
  “呃……怕是有点怕,可前面的都让别人捞光了。”李叔低头看了看身边两条狗,挤出笑容说:“现在大白天的,再说,咱又不是上山,不算违反村规。”
  李叔说完,带着他的狗匆匆消失在巷口。
  我笑了一下,提着鸡转身迈进自家院内。一进门,乔老头正在窗下玩弄那两件法器,只见他拿起这个,又端详那个,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看来他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这两件东西很值钱吗?”我拉开话题。
  “嗯!对咱们干淘沙的来说,那是无价之宝。”
  乔老头用“咱们”来称呼,一夜之间,我也成盗墓贼了,感觉有些怪怪的。
  “这把短剑确实厉害,就是不知那拂尘有什么用?”
  “嘿嘿!拂去尘缘凡俗……”乔老头轻轻抚着拂尘上的白色细毛,一脸陶醉地说:“宝剑为阳,拂尘为阴,阴阳结合,任何妖孽都要退避三舍……”
  “好了好了,连个肉芝都搞不过,还不如鸡血呢!”我把黑公鸡举到乔老头面前,一瞅,他正用极其愤怒的眼神瞪着我,嘴唇激动得微微颤抖,可又说不出话来,样子真滑稽。
  好一会他才消了气,突然又大声尖叫,“这哪是什么黑公鸡?分明就是土鸡头,有个屁用啊!”
  这时刚好天保提着锄头进来,看到有个陌生老头在发脾气,他先是一愣,随即歪着头上下打量。我也懒得介绍,把鸡往地上一扔,催促乔老头趁早动身,免得到时候引来围观。
  “现在还没到正阳时辰,在那里傻等啊?还是先弄点东西吃吧!”乔老头及时收住情绪。
  “好啊!我来整。”提起吃,天保立即精神百倍,夺过短剑,拧起公鸡大咧咧的往灶台走去。
  “算了算了,咱们还是早点去。”乔老头急忙把短剑抢回手里,连同拂尘一起用黄布紧紧裹实,抱在怀里就往外走,匆忙得工具都不带,就连之前视之如命的“胝犬”也落下不管了。
  我翻出那两把加长的手电筒,招呼天保跟上……
  第8章 白石山
  爬上长满野草的堤坝,再绕过一个小山坳,光秃秃的土沟立刻进入眼帘,晨曦下,昨晚逃命时挖的盗洞分外醒目,我跟乔老头对视一眼,彼此仍感到后怕。
  “不对头!那股煞气好像没了。”
  乔老头突然脸色一沉,又从怀里掏出罗庚来摆弄。看来他是一刻也离不开这玩意儿,应该是盗墓的必备工具吧!回去我第一时间就去买。或许,这只是他们相土门的习惯……我故意不着边际地乱想,好淡化越积越浓的恐惧。
  “这老头好怪异啊!”天保扛着锄头,凑过来悄悄问,“他在干嘛?”
  “没事!你到山脚去坐会儿,等下再过来帮忙。”
  支走天保,我靠近乔老头,正要开口,只听他惊惶地说:“不好!这个大七星阵也让咱们给破坏了,完全没了煞气。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下面那个邪物恐怕又有变故。”
  未等我反应过来,乔老头已经打开黄布,把两件法器拿在手里,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今年是庚申年,太岁为毛梓,方位在西南,你要注意那个方向的动静,我先下去看是什么情况,顺便把任师祖的尸骨整理好。”
  “都成灰了,还能咋样整理?趁早把坑填实算了。”我一把拉住乔老头,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上一秒。
  也不知这话触动乔老头哪条神经,他突然又起变卦,拍着我肩膀说:“一起下去吧!两个人有事好接应。”说完,把短剑塞到我手里,一思索,又换成拂尘,刚走一步,又拿短剑换回拂尘……
  “干脆全归你拿得了!”我被搞得冒火。
  乔老头白了我一眼,也不好意思再换来换去了,拿着拂尘走到坑口,叮嘱一句,“小心别弄坏了宝剑”,便纵身跳下去。
  我紧随其后,脚刚着地,就看到一堆黑褐色的东西,有点像烧尽的柴烬,想必这就是他的任师祖了。乔老头并不急着清理,而是紧惕地朝里边张望,我递给他一把手电筒,没想他却不要。
  “这洞不深,大白天的有些光,适应了就能看清楚,打电筒视线反而会受限制。”
  乔老头如是解释,我也只好作罢,跟随他瞪大眼睛张望。不一会,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然而等眼睛渐渐适应了幽暗之后,呈现在眼前的一幕却是那样的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李志黝黑的尸体坐立在墓室中央,头低垂,双手搭在腿上,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怪了!怎么变成黑色的了?昨晚还油光光的。”我惊讶地望着乔老头,就等他带头撤退。想不到此时他竟然露出诡异的微笑,拿起拂尘扬了几下,之后大步走进墓室。老家伙疯了?我心一紧,冲过去拉他衣角。
  “没事,那邪物已经跑了。”
  “你……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你说的,尸体少了那种怪异的光彩,说明肉芝已经离开了。”
  淡淡晨曦从昨晚逃命的洞口斜照进来,墓室里有些幽光,隐隐能看出个大概,可我宁愿是一片漆黑,因为李志的尸体也太吓人了——干瘪成皮包骨的躯体布满细小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蚀过,后脑上耷拉着一撮梳成马尾状的长发,看样子就要掉下来了。而最恐怖的是他的脸,已经分辨不出五官,收缩得不成形的嘴巴成个大洞,感觉是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我忍不住啐了一口,立刻招来乔老头呵斥,“找死啊!在墓室里是不能吐痰的。”
  “为什么同样被肉芝借体,李志的尸身还有模有样,而你师祖怎么就化成灰了呢?”这是我最感疑惑的。
  “哪里一样了?我任师祖遇害时还是个大活人,这李志却是具处理过的尸体,全真教的保尸丹可不是盖的,再说,他被借体的时间也不长,才一个晚上。”
  “那邪物跑哪里去了?会不会躲在附近?”我提心吊胆地问,一边握紧剑把左顾右盼。
  “它一定是潜入到土里去了。只是,它为什么要离开李志的肉身呢?难道这附近还有更好的?有的话,之前它怎么不去呢?”乔老头搓了搓鼻子,手托下巴喃喃自语,突然,抬头望着我说:“昨晚你猜得没错,这千年肉芝是被李志困在这土沟里的。他之所以这么做,这么大动干戈地把整个山谷布成七星阵,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在镇守某个大人物的陵墓,保护尸身不被肉芝侵占,我想,那座墓就在这附近……都怪咱们阴差阳错的,把三个阵都给破掉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不管那么多了,把坑填实了走人。”乔老头突然一阵风地往墓室外跑,我一愣,不明就里的跟上。
  爬出洞口,乔老头又掏出那个宝贝罗庚在摆弄,我扬手招呼天保过来干活,回头又忍不住问,“你说它会去哪里呢?我可从来没听说这附近有什么古墓,更别说是大人物的了。”
  乔老头朝四周望了望,视线最后定格在后山深处,他全神贯注盯着,一字一句地说:“西南位,正对白石山,应该就在那里。”
  话音未落,只听坡顶传来阵阵呼叫,有个身影飞快地往下跑,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怀疑,后面是不是跟着一群野兽。
  是李叔!他不是去白石山挑石料吗?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出事了!咱们过去问问。”乔老头一脸严肃地说。
  这时李叔已经跑下土沟,手舞足蹈地叫喊着:“鬼……有鬼……”
  看来他就快疯了,我使劲摁住他的肩膀,调整语气,尽量平缓地说:“没事的李叔,咱们这好几个人呢!您慢慢说。”
  李叔稍稍缓过神来,不过全身上下仍在不受制地颤抖,话也说不出来,整张脸憋得通红。乔老头看这形势,绕到他身后,也不知用什么捅了一下脊梁,李叔一声尖叫,开始大口大口地吐气,随后断断续续讲出刚才的经历——原来,有个“鬼”把他两只黄狗给吸成肉干了。
  若不是为了石料,李叔是不敢独自靠近白石山的,可人就是这样,一旦发觉自己占的便宜比别人少,心里难免不平衡,这恶胆也随着膨胀,何况地点只是在山脚下的河床。于是他心一横,带着两条狗壮胆,雄赳赳地直奔而去。
  也就是这两条黄狗,一到山脚就开始吠叫,他是越听越发怵,可又不舍得这白来的石料,心想收拾一担就走。这时,他看到狗的跟前有一堆大小差不多的石砖,便赶紧走去,毛手毛脚地一块一块抽出。突然,他的狗发疯似的扑上来,只听“哗啦”一响,石堆整个坍塌,露出一个阴森森的洞口,两只狗“呼”的一下冲进洞里。这一骤变使他愣在当场,就在这时,洞里传来狗的惨叫声,他心一紧,下意识地朝里边望,只见昏暗中,有个白雾般的鬼影蹲在洞中央,正抬着手,一下一下地向他召唤,而鬼影的脚下,是一只干瘪、黝黑的死狗……
  “走,看看去。”听完李叔的讲述,乔老头喊了一句,撒腿就往坡上跑,我安慰李叔几句,劝他先回村里去,正要跟上,突然想到天保,这种事可别让这愣头青掺和进来,于是交代他留下来填土,弄完了直接回家。
  ……
  爬上山坡顶,顺着一条蜿蜒小路往下跑,没多久便拐进山坳,整座白石山如屏风般的横搁在面前。
  “这……这就是白石山了。”我喘着气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乔老头停下步伐,手遮在额头上,凝神眺望四周的山景。
  “果然有帝王气势。你看看,此山苍翠巍峨,石壁如城,两侧山梁下各有一条向东的小河,山脚下又是一片平坦阔地,整个地形山环水抱,起辇谷,大禁地的格局……”
  乔老头又在卖弄相地术,刚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后面那几句却有点熟悉,好像书本里有过这种描述,是关于寻龙诀的。
  “坐南向北,洞口应该就在这一块。”乔老头手一指,脚已经迈起大步,踩着齐膝的枯草一路狂奔,很快来到山脚下的空地上。记忆中,这里以前应该是被河水覆盖的。
  这时的乔老头并不急着寻找洞口,而是做了个奇怪的动作——蹲下来摸石头。
  “你瞧这片空地、这河床里,全是碎石块,而且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乔老头又望向山顶,若有所思地说:“量这么大,恐怕整个山体都被掏空了。”
  “空的?里边真的有大墓?”
  “这是分土辩穴的基本知识,你没学过啊?荒山野岭,平白无故出现这么多碎石块,你说,不是凿建陵墓还会是什么?动下脑筋好不好!”乔老头凶巴巴地训了我一顿,接着又习惯性地搓了搓鼻子,皱紧眉头嘀咕,“以山为陵的墓葬习俗从唐朝开始就有,会是哪一代帝王呢?”
  自从登上火车那一刻起,我就像牛一样被乔老头牵着鼻子走,虽然他的臭脾气让人讨厌,不过我必须承认,老家伙确实是个奇人,很多东西我可能一辈子都学不到,内心对他也越来越敬佩。
  感慨间,乔老头已经跑到山脚的石壁前,沿着走势慢慢寻找洞口。突然,他蹲了下来,划了根火柴,缓缓向前伸。我靠近一看,只见一个布满青苔的圆洞出现在面前,乔老头是在试探这洞是非通风。
  挖洞者还真有心思,这地方真是隐秘,就在乱石堆中,要不是李叔抽掉上面的石块,可能一万年也没人会发现。
  “这应该是个盗洞吧!”我学着分析。因为这洞既小,又不规矩,明显是在仓促之下凿的。
  “废话,这里又不属喀斯特地貌,当然不会有天然岩洞。”乔老头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他搓了搓鼻子,不屑地说:“教你几招,凡是圆形盗洞,大多是满清以前的,近代多以方形为主。从这洞的凿痕来看,应该是江南合水派的手笔,他们擅长破石……”
  “这个我知道,先凿个小洞,再注入他们调制的特殊酸液,石头分解之后,就像沙土一样好弄了。”想起书中的描述,我抢着说,别又让乔老头说我没脑子。
  乔老头微微一笑,也不置是否,身子侧向一边,凝神地望着远方山脊。突然,他站了起来,惊讶地说:
  “我认出来了,前几年被师弟叫来包头,就是在对面山头‘干活’,当时就对这座山石印象深刻,只是在夜里,没看清楚脉象。”
  “这么巧?怎么这里到处是墓啊?”
  “那是座很可怕的元墓,看似好穴,可里边啥都没有,尽是机关陷阱,我师弟就死在里边,现在想来,那墓是专门为这个王陵布下的夺命冢,就跟李志墓一样,一左一右形成龙虎护势……”乔老头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原来是段惨痛经历,怪不得上次问及时支支吾吾的。白石山里到底是谁的陵墓呢?搞出这么多名堂。
  “对了老乔,你说那座夺命冢是元代的,而李志又是金元时期的人物,跟蒙古人颇有渊源,这王陵的主人会不会是……”
  突然,我俩好像意识到什么,睁大眼睛对望,几乎同时喊出声来——“成吉思汗?”
  “不对不对!成吉思汗的陵墓就在离这儿一百多公里的鄂尔多斯市旗。”
  “傻小子,那只是衣冠冢,没有尸身的。坊间一直在流传,他是密葬在宁夏灵武草原,不封不树,还用马阵踏平墓地,呵!没准这只是蒙古人布下的疑云。”
  乔老头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知道这是他想动手的前兆。果然,只听他说到:“一般王陵墓都是坐北从南,这个洞口正好直对龙穴,咱们进去瞧瞧不就明白了。”
  “不太好吧!这儿可是村里禁地,刚才又闹出事来,很快会有人来,咱们还是别淌这趟浑水。”我伸手拦住去路,其实心里更多的是害怕。
  “禁地?啥禁地?”乔老头转身望着我,眼神充满疑惑。事到如今,我唯有把关于白石山的种种禁忌如实说出。
  “这大坝沟姓李的多不多?”乔老头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大部分是。”
  “我明白了。”乔老头拍着大腿说:“他们肯定是李志的后人,世世代代在这守陵的。”
  守陵?不会吧!这我可从没听说过,倘若真有这么一回事,不可能毫无端倪。突然,我想到了耿家先祖,他们肯定知道这里有墓,怎么不见有发掘的记录呢?当中必定有某种原因。
  “那咱们就更不应该进去了。”
  “天桦,你知道吗,能摸到王陵是每个淘沙者的毕生心愿,我是做梦也没想到啊!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进去见识见识,就算死在里头也值了。”乔老头甩开我的手,毅然钻进洞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弯着腰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