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晖抬起眼帘,看着站在教室门口这个高瘦的男生。男生很白,看向自己的黑亮眸子里仿佛有很多浓厚的情绪,可是等他再仔细一看,刚刚那一切却又好像是他的错觉。
是错觉吗?林晖莫名对他有些在意,问他:“你是来上课的学生?”
潘博跟在他身后,看着林晖推开大排练厅的门,和他一同走了进去,压下喉咙间翻滚的情绪,暗哑地答道:“是。”
第75章 新生
“来这么早啊。”林晖将教室门彻底推开, 门窗之间的空气对流让藏在窗帘后的白纱腾地飞舞起来。
突然间,林晖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个潘博是不是?那个演《再一次初恋》的。”
“是的。”潘博站在林晖的身侧应答道,见林晖要去墙边搬凳子,就自己一路小跑过去将一张凳子搬到了他的身旁。
“演得很好啊, 这批研究生你还是初试、面试第一进来的。”将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年轻人与系里面一直流传的“学霸”联系起来, 林晖眉毛轻挑,有些惊讶。
之前在国外, 所以没有参加研究生的复试面试, 但后来回国后他听起同事说起过一个非科班出身悟性极高的新研究生, 在复试考场上一鸣惊人, 让所有老师都称赞不已。因此在他心中, 就留下了一个自命不凡的尖子生的形象。
今天见到真人, 却让他很是出乎意料,眼前这个“第一名”和想象中的形象太不一样了,不仅没有“第一名”的傲气, 反而乖乖巧巧地站在他身边,一看就让人心生亲近。
不过,他最近好像曝出了同性恋情的绯闻?林晖张了张口, 还是将临到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随后的课堂上,潘博的表现让林晖十分惊讶。即使知道他悟性极高, 可真正看见后,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咂舌于潘博的灵气。
还有心底那种莫名的亲近感,让林晖记住了“潘博”这个名字。
在学校遇到林晖之后, 潘博觉得很幸福。现在的一切都很美好,他有一个爱他的恋人,和上辈子重视的两位恩师再度重逢,甚至将索取无度罪有应得的哥哥送进了监狱,幸福的生活在脚下缓缓铺开,痛苦的过去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
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王德生的一通电话彻底将他拽回了现实,甚至将他狠狠地按在那个臭不可闻的泥潭中,腐烂恶臭的淤泥黏住他的身体,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你自欺欺人一厢情愿的期许罢了。
你还是那个潘博,你别想逃脱。
“潘博……”王德生的声音伴着呼呼作响的风声,在电话中很迟疑,“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你爸妈这会儿到病房来了。”
潘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他没有坐电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到了王静病房所在的楼层,听着喧闹的人声越来越吵,一个尖利的哭喊声越来越大。
等他走到王静病房前,才发现病房的门已经被围观的人群彻底围住了。
有病人、有家属,甚至几个医生、护士也抻长脖子朝病房里面望去。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人认出他,小声惊呼着:“潘博来了!来了!”
潘博一脸冷漠地拉开人群,就看见那两个自己绝对不可能忘记的身影,此时正跪在病床前。哭嚎得满脸鼻涕泪水的那对中年夫妇,正是他的父亲母亲。
而王德生和妻子正一脸无奈又难堪地站在病房门边,嘴里还不住地念着:“哎呀,起来说话,大家都是老乡……”
“儿子!”跪在地面上痛哭的潘母眼尖地看见潘博,带着哭声的嗓音又拔高了一个调,凄声喊叫着,“爸妈求求你啊!求求你啊!”
她哭喊着,头在水泥地面上用力地磕着,很快额头就嗑得红肿、发紫起来。
潘博听见身后嗡嗡的人声越来越响了,那些噪杂的话语中满是对他的指责,控诉他怎么能够让亲生父母跪在地板上求他,怎么能够毫无反应冷血无情。
他的脸木得没有一丝感觉,脚步沉重得仿佛有石头压在上面,喉咙里也哑得发不出一丝声音。吞咽了好几下,他终于开了口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潘父刚刚也跟着一起磕头,此时听见潘博的问话,跪着拖动着膝盖向前移动着,移到了潘博的脚边,一把抱住潘博穿着运动鞋的脚,面上全是乞求的神色:“你哥哥知道错了,你饶了他吧!你饶了他吧!”
潘母边磕头,边哭喊着,凄厉的嗓门大得惊人:“你把你哥哥送进去,你嫂嫂怎么办!你哥哥的孩子怎么办!我和你爸爸怎么办啊!”
“是吗?”潘博看着在他面前不断磕头的两人,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一般,冷得他瑟瑟发抖。
在他们的心中,还是哥哥最重要,而他这个儿子,即使被哥哥持刀威胁,即使可能受伤,即使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苦,都是无关紧要的。
不,甚至他变成了一个罪人,他无视血缘,无视家庭,冷酷无情地将亲生哥哥送进了监狱。
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想被父母关心、疼爱?
“那你们想怎么办?”潘博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两人跪在地板上的作态,那只会提醒着此时还对父母抱有期待的他,是多么的愚蠢。
察觉到潘博的神色有了一丝丝松动,惯会察言观色的潘母瞅准了空档,睁着红肿的双眼,语气急促地哭诉道:“你哥哥进去了,这个家过不下去的!你行行好,饶了你哥哥!你去派出所说不报案了,都是误会,警察看我们是一家子人,肯定不会再追究了的……”
“做不到。”潘博睁开双眼平视着前方,眼神没有与父母有任何的交集,“法律要怎么处理,我没权力去干涉。”
看见潘博脸上淡漠的神情,潘母继续开口哭嚎,不过这次的目标换成了王德生夫妇:“王老师,你帮我们说说话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来这看病都是我们家潘博给的钱吧,你帮我们说句话,帮潘腾求求情!”
王德生夫妇手足无措,他们本就是老实本分的人,哪里应对过潘父潘母这样撒泼无奈的举动,看着自己的同龄人跪在地面上求情,病房外又全是乌压压围观的人群,只觉得脸上躁得很,心里也慌乱得很。
“我儿子出钱救了你女儿的命,我们潘家也算是对你有恩了,你就帮帮我们吧!帮我们跟潘博求求情吧!”潘父也开始冲着王德生夫妇磕头求情了。
王德生夫妇两人急忙避开潘父潘母的磕头,这样子的大礼,他们怎么受得了啊!
“潘博,你和你爸妈好好聊聊……这样子对你也不太好……”王德生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他是知道潘博受过的那些苦的,也能够理解潘博此时的心情,可是现在这样尴尬的场面再进行下去,只会对潘博不利。
哭嚎尖利的高分贝声音一直萦绕在病房内,叽叽喳喳的人声也一直不断,潘博的委屈、不甘此时全化成了心底的一团火,烧得他气愤不已。
够了。真的够了。
“警察那边我真的办不到,这一点没骗你。”潘博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现在我提出一个解决方案,你们能接受就算,不接受就是在这个病房里哭得眼睛都瞎了,也别想让我再做任何退步。”
他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吐出来却好像在自己的心尖上戳下一刀:“第一,我帮潘腾聘请一个律师,保证他能够得到合理的辩护,不会被不公正的审判。第二,给我一个账号,无论潘腾会被判几年,我都会每个月往这个账号里打3000块钱,一直打到他的孩子满18周岁。”
说完,他禁不住冷冷笑了一声。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他竟然要给持刀勒索他的哥哥聘请律师,还要帮他养他的孩子到18岁。
“3000块哪里够哦!”一说到钱,原本还哭得起劲的潘母立马收回了眼中的泪,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来,“现在我们农村的消费也很高的了!你嫂嫂也没有工作,我们家里小卖部的生意也不太好,3000块哪里够我们四个人生活哦!而且你哥哥如果真的进监狱了,我们也要负担他的生活开销的……”
“就是就是啊!3000块真的太少了!最起码一个月要两万才能够勉强活下去的嘛!”潘父此时也忘记了,在一旁添嘴道。
潘博紧抿着嘴唇,额头上的青筋不住地跳,跳得他头痛,他咬着牙道:“你们以为现在是在谈判吗?你们有手有脚,不需要我养,这个钱是给孩子的。”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接受,二是拒绝。接受了,就拿了钱乖乖的;不接受的话,你们再这么闹,也别想从我这里扣出一个子儿。”他的眼神凌厉,语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