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史书上对这类皇帝的评价都不会太好,至少对这种行为抱着抨击的态度。
禹州漕运衙门到了,衙役见一群人马来势汹汹,为首的是穿绯袍的大官,以及胸口绣金锣的大更人。
连问询都没有,狂奔着冲进衙门禀报。
过了几分钟,禹州漕运衙门的转运使,正四品大员,步履匆匆的亲自出门迎接。
这位转运使年过五旬,胡子花白,相貌普通,眉心有一颗黑痣,让他平平无奇的外表多了几分特殊。
“本官张行英,奉旨前往云州查案,这是内阁的文书。”张巡抚取出一本薄薄册子,递过去。
“原来是巡抚大人,失敬失敬,里边请。”转运使看完文书后,恭敬的递还,然后侧着身,做出请的手势。
一行人进了衙门,转运使领着张巡抚来到衙门大厅,入座看茶后,转运使笑道:
“巡抚大人舟车劳顿,可是打算在禹州休息数日”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京城来的巡抚,只觉得对方是个不苟言笑的无趣之辈,见面至今,不曾露过笑脸。
京城来的大人都这般倨傲
这位转运使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张巡抚摆摆手:“本官是否在此留宿,只看案情进度如何。”
“此言怎讲”转运使愕然道。
张巡抚望向大厅外,朗声道:“带上来”
连同络腮胡汉子方鹤在内,六十二名黄旗帮的成员被带了上来,他身体带着或轻或重的伤,神色萎靡。
看到这些人,转运使既惊讶又茫然的站了起来,指着他们,看向张巡抚:“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何穿着我漕运衙门的差服”
“这就是本官拜访转运使大人的原因。”
当下,张巡抚将事情经过详细的告之转运使,后者听完已是面无血色,一屁股跌回座椅,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啧啧,养气功夫也太差了吧,跟我在京城打过交道的官员相比,这位转运使简直就是个青铜许七安一边心里吐槽,一边观察着转运使的神色、细微动手。
张巡抚沉声道:“转运使大人,本官问你,此案,你是否知情”
转运使急忙摇头,努力辩解:“本官并不知情啊,巡抚大人”
张巡抚没有搭理,扭头看向了人群中的白衣术士,几位白衣术士微微颔首,示意没有说谎。
沉吟了一下,张巡抚道:“那纲运使是否在衙门内”
转运使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罪魁祸首身上,愤怒于自己麾下竟出了一位二五仔,沉声道:
“纲运使严楷今日休沐,不在衙门,本官立刻带巡抚大人去捉拿此獠。”
纲运使严楷府外,张巡抚挥了挥手,让虎贲卫散开,包围严府。
同来的漕运衙门转运使杨木华,也带了二十名捕手。
待虎贲卫散开后,姜律中直接带人破门而入,将府上所有家丁、护卫统统按倒。
虎贲卫、漕运衙门的捕手、打更人三股人马席卷整个严府,迅如雷霆,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大人,人在书房。”
漕运衙门的捕手率先发现严楷,当许七安随同僚们赶到书房时,晚了一步,他看见喷溅了满地的鲜血,浓稠如快。
纲运使严楷无力的躺在大椅上,脑袋歪斜,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右手边的地面落着一柄匕首。
这个结果显然出乎了杨转运使和张巡抚的预料,愕然之余,愤怒充盈了胸腔。
不过两人的怒火并不同,转运使的怒火更接近无能狂怒,纲运使一死,所有的目光就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他肯定是被最先怀疑的对象。
张巡抚则是一种煮熟鸭子飞走的愤怒。
人太多了,容易破坏现场而且不能保证在场的没有凶手,很可能会破坏关键线索许七安是最冷静的,念头转动间,当机立断:
“所有人退出书房,在外头等候。”
听到这话的张巡抚精神一振,扫了眼众人,沉声道:“都去外头等待,退出书房。”
很快,书房里只剩下姜律中、许七安以及两位大人。
“巡抚大人,这严楷定是畏罪自杀了,此案与本官无关啊。”杨转运使一叠声的解释,急着撇清关系。
张巡抚根本不理他,看着许七安说:“许宁宴,你好好看看。”
杨转运使不禁看了许七安一眼,很快就不再关注,拉着张巡抚继续解释,絮絮叨叨的诉苦,表清白。
“血迹凝固成块,刚死不久,但在我们入府之前。”姜律中道。
“差不多是我们进入漕运衙门时死的。”许七安点点头。
他简单的查看了严楷的尸体,创口如此明显,没必要再验尸,就是被割断颈动脉死的。
看完尸体后,许七安照例检查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五分钟,许七安叹口气:“巡抚大人,他是被杀害的,不是畏罪自杀。”
张巡抚颔首道:“何以见得”
喋喋不休的转运使停止了辩解,扭头看来。
“颈动脉被割断的话,人会因为缺氧因为求生的本能而挣扎,不会坐成这样。当然,仅是如此判断他被杀还不够。”许七安道:
“严楷是个左撇子吧。”
杨转运使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的左手中指一侧有厚厚的茧,这是常年握笔留下的。正常人的茧是在右手中指,因此我判断他是个左撇子。
“你们再看脖子上的创口,左深右浅,这是右手持刀才会留下的刀痕。”
神了转运使震惊的看着许七安,眼里再没有半点轻视。半柱香时间不到,就能找出线索,推测出死亡的真正原因。
这在不擅长断案的转运使看来,简直是令人拍案叫绝的能力展现。
厉害张巡抚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许七安的断案能力,尽管他早有耳闻。不管京城官场怎么流传这个小铜锣的事迹,听说和见到是两回事。
然而并没有卵用,于案件的侦查起不到突破性的作用严楷的死因是割喉,不像巫师的梦中杀人那么花里胡哨,可正因为这种简单粗暴的行凶手法谁都能做,反而愈发难以锁定凶手没有监控的情况下,破案是在太费劲了。
“门窗没有被撬动、破坏的痕迹,凶手与死者显然是认识的。审问一下府里的下人吧,看有没有人刚来拜访过,或者有没有听到严楷的呼救声。还有,审问漕运衙门所有人,包括转运使大人,还得记得搜身,避免有掩盖气息的法器,阻碍了望气术的观测。”许七安给出建议。
张巡抚道:“转运使大人,请配合我们。”
之后的一个多时辰里,司天监的三名术士一刻不停的观测着漕运衙门的官员和吏员。
但并没有什么收获,随着纲运使严楷的死亡,这宗“监守自盗”案的线索断了。
张巡抚在姜律中的陪同下,去了禹州的提刑按察使司,该衙门掌管刑狱,正好是管这事儿的衙门。同时也是朝廷的监察机关,隶属于都察院。
张巡抚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是提刑按察使司的顶头上司。
黄昏的余晖中,许七安坐在漕运衙门的屋脊上,沐浴着金霞,在脑海里重新复盘这宗案子。
死了一个纲运使,整个案子的线索就断了。呵,这同样是一个线索,说明幕后之人没有操纵整个漕运衙门。
由此可见,这不是简单的一起贪污案工部尚书已经倒台,禹州的漕运衙门依旧继续着重复的操作,往云州偷运铁矿这意味着还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个人的权力不大,只能支配纲运使一人,不,未必是权力不大,没准是为了隐蔽行事。
如果不是被我走狗屎运般的撞上,可能偷运铁矿的事会一直延续。
既然有偷运铁矿,那会不会有偷运官盐和硝石的得让朝廷好好查一查各州的漕运衙门了。
“这趟云州之行,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啊。”许七安忧心忡忡的想着,忽听底下有人在喊他。
“宁宴,走,去教坊司乐一乐。”宋廷风站在庭院里,朝他招手。
“不去,老子在思考正事呢。”许七安没好气道。
“去吧,听说禹州的教坊司女子很懂得伺候人。”宋廷风循循善诱。
“成天就知道教坊司教坊司,小心一辈子升不了职。”许七安恨铁不成钢的回应。
禹州,教坊司。
悠扬的丝竹声里,许七安端起酒杯,大笑道:“来,喝酒喝酒,在水上漂了六天,老子鸟都长蛛网了。”
打更人们一起举杯,人均一位清秀美人儿,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许宁宴果然跟着来了,对此,宋廷风并不意外,应该说都在预料之中。
在京城的时候,许七安从来不主动去教坊司,都是宋廷风提议,然后他和朱广孝一起跟着去。
有时候许宁宴在修炼,就破口大骂:宋廷风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别打扰老子修行。
骂完,拍拍屁股跟着去。
禹州的教坊司与京城不同,占地面积没那么大,不过临河而建,六个院子,两座高楼。胜在景致优雅。
荡漾的水面将红灯笼的倒影扭曲,丝竹管乐之声飘荡在院子里,飘荡在波光粼粼的河面。
以许七安等人的身份地位,当然不会去楼里与那些鱼龙混杂的嫖客一起喝酒,经漕运衙门的官员领路,他们来到了一位叫做红袖的花魁院子里打茶围。
那叫红袖的花魁似乎有些不情愿,一伙人在院子里喝了小半个时辰,她还没有出来。
第187章 失之交臂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白居易当年写这一句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是否有暗讽琵琶女矫情做作
许七安就觉得叫做红袖的花魁娘子挺做作,或者自视甚高打茶围后半段才姗姗来迟,不咸不淡的轻笑一声,捏着酒杯说:
“奴家身子不适,休息了片刻,几位老爷莫要见怪。”
喝了一杯酒当做赔礼,就没有任何表现了。
不过也有尽职尽责的充当令官,玩行酒令。嗯,在场都是铜锣,行的肯定不是雅令,是划拳和摇骰子。
脸上笑容过于职业化腰杆一直挺着,身躯略显僵硬,这说明没有真正融入氛围里比较忌讳与酒客有肢体接触,刚才被我摸了一下小手,眼里是有厌恶的
总结:看不起武者。
许七安喜欢观察人的微表情,以及细微动作。因为这些细节都是内心一定程度的折射。
这是他当年留下来的职业病。
红袖姑娘的表现,让许七安想起了初见浮香花魁,当日那位教坊司艳名远播的花魁,也是这般表面客套,内心疏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