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丁犹豫一下,默默退后几步,然后小跑着迎过来。
“帮我带句话,让老爷暂时休堂,我有个主意。”许七安低声道。
“你能有什么主意,莫要胡说,连累了我。”跟丁一脸不信。
“索性也审不出结果,老爷现在骑虎难下,他会答应的,回头请你喝酒。”许七安道。
“行吧”
跟丁疾步走到朱县令面前,附耳说了几句,朱县令立刻扭头看向许七安的方向。
他沉吟一下,收回目光,一拍惊堂木:“先将两人收监,休堂。”
内堂。
朱县令捧着婢女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混了几年体制,对官场规矩一知半解的许七安见状,立刻捧起茶啜一小口。
“许宁宴,你有什么主意”
许七安惊讶于朱县令的态度,竟然出奇的温和,没摆官威。
印象里,朱县令对县衙内的胥吏可不会这么客气。难不成穿越之后,脸都好看了
“我可以试一试。”
“不用刑”
“自然。”
朱县令更好奇了,放下茶盏望来:“说说看。”
博弈论这玩意你也听不懂,说个毛啊许七安笑道:“容我卖个关子,大人静候佳音便是。”
安静的禁室中,杨珍珍被带到这里,水润的眸子转动,坐立不安。
原以为胥吏要为难她,谁想把她带到这里就走人了,但这并不能打消她的不安。
“吱”
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捕快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高大挺拔,脸部线条刚硬,五官还算俊朗。
“别紧张,随便聊聊。”年轻男人竟然还沏了茶,笑容满面:“你可以叫我许sir。”
许蛇
没受过这种优质待遇的杨珍珍不说话,警惕的盯着他。
许七安也在审视这位美妇人,不愧是被富豪看上的女人,天生丽质,姿色就比家里的婶婶差一筹。
年纪也很好,三十岁的女人,在他前世,恰是最肥美多汁的时候。
“看你这穿金戴银的,张有瑞对你很是不错。”许七安打开话题。
杨珍珍不置可否。
“其实我觉得吧,以你的年纪,这么多年怀不上崽,多半是张有瑞的问题。”许七安说。
杨珍珍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拷问,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和语气出奇的温和。
和印象中的官差形象不同。
而且,说到不能怀孕,多半都是把罪过推到女人身上,许七安这话说的很中听。她慢慢放下心防,嘤嘤道:
“都是民妇的错,是民妇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才怀上孩子,老爷偏这时候遇了害。”
说着,眼圈又红了。
“人死不能复生,”许七安安慰了一句,又问:“张有瑞平时有去青楼吗。”
“自是常去的。”她说:“从古至今,大老爷大官人们,哪有不去青楼的”
我去,你慎言啊五十多的年纪,常去青楼,金库空虚我几乎可以确认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隔壁老王的爱泡夜店的女孩,孕气都不会差。独守空闺的少妇也是一样。
“忽然很理解你了。”许七安啧啧两声:“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吸尘土。张有瑞年过半百,流连青楼冷落了你,红杏出墙也是情理之中。”
“但杀人就不对了。”
杨珍珍脸色微变:“民妇不知道差爷在说什么。”
许七安笑了笑,“我看过卷宗,那张献比你小了足足七岁。”
杨珍珍板着脸:“差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老鹰吃小鸡啊。”
“民妇不懂。”杨珍珍这回是真的没听懂。
“那就说一些你懂的。”许七安沉声道:“张杨氏,你独守空闺,难耐寂寞。于是勾引继子,做出了无耻背德之事。”
“事发当晚,你趁着张有瑞下乡收租,便与继子偷情。谁知张有瑞提前归来,撞破你俩奸情。父子俩撕打起来,你用花瓶从后面砸死了张有瑞。”
“为了掩盖罪行,你们将张有瑞的尸体拖到院中,伪装成贼人盗窃杀人。张献故意在墙上留下脚印,以证实你的说辞。”
杨珍珍脸色煞白煞白,难以置信的盯着许七安。
“我没有,我是冤枉的。”杨珍珍大声道,双手握成拳头,掌心汗津津的。
她心慌了在审讯领域下过苦功夫的许七安,收敛了温和,面无表情,透着一股冷漠: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张献已经招供了。”
这不可能杨珍珍眼里闪过这样的情绪,脸又苍白了几分,强做镇定,依旧不认:“民妇冤枉。”
“是不是觉得你的奸夫不可能认罪”许七安面无表情。
明明没有疾言厉色的威胁,偏偏让美妇人愈发心里发毛。
“因为你们自以为处理的天衣无缝,其实破绽百出。”
“张献只在墙上留了出去的脚印,却没有入宅留下的脚印,贼人若是有不错的身法,那逃离时更会激发潜能,根本不会留下脚印。这是其一。”
“其二,张有瑞死于钝器打击,而非利器。按照大奉律法,凡夜无故入家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格杀者,勿论。”许七安敲了敲桌子:
“试问,哪个入宅偷窃的贼人会不带武器可偏偏张有瑞是死于钝器。”
杨珍珍容貌呆滞。
“我还没说完呢”许七安冷笑一声。击垮了杨珍珍的心理防线后,接下来才是杀招。
第15章 古往今来人类不变的劣根
“其三,为什么县衙会一口咬定是你们杀了张有瑞,而不是贼人”
“把张有瑞的尸体拖到院内,伪装成贼人所为,很有想法。可是你们犯了个错误。”
“张有瑞死时,尸体躺在院中,双脚朝着屋子,头朝外,致命伤在后脑。这说明,凶手是从他身后动手,用钝器袭击了他。”
“这怎么可能呢。凶手是梁上君子的话,见到主人回来,要么按兵不动,要么撤退,特意出手袭击杀人,然而两手空空回去”
杨珍珍愣住了,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破绽。
许七安的话,对她产生了强大的冲击,让她有种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
恐慌感险些支配了她。
“没话说了吧,张献也没话说了,所以他把你供了出来。他还说,是你寡廉鲜耻的勾引了他,他本不欲与你继续纠缠,可你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逼迫他。那天晚上,也是你趁乱打死了张有瑞。”
“张献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他知道破绽这么多,在劫难逃,便向县令老爷认罪了,愿献上五百两银子,疏通关系,把罪责推到你的头上,让你一人承担谋杀亲夫的罪过。”
杨珍珍越听越害怕,脸色越来越绝望,得知张献已经将自己出卖后,颇有姿色的漂亮脸蛋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张献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吧。”许七安故意这么说。
张献是什么样的人许七安不知道,他只是不相信这种无关爱情,只有欲望的关系会有多牢靠。
而且,张献是个富二代,有钱意味着可以吃很多很多鲍鱼,何必吊死在一块鲍鱼身上呢。
杨珍珍绝望了。
“但是,”许七安循循善诱:“县令老爷伟光正就是廉洁正义的意思,他不偏信张献的片面之词,命我过来问讯,如果你坦白从宽,县令老爷许诺,免你死罪。”
杨珍珍猛的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泪,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哀声道:“当真”
许七安点头:“当真。”
见终于动摇了杨珍珍的心智,许七安立刻打开门,招呼门口候着的堂事进来做笔录。
杨珍珍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实情。
不过与许七安刚刚说的有些出入,杨珍珍和张献的事情概括起来就八个字:继子请自重,继子请自动。
所谓偷情一时爽,全家火葬场。那晚事发之后,父子俩起了冲突,张献操起花瓶失手打死老子。
为了脱罪,便与杨珍珍窜供,伪装成贼人行凶。
可惜两人是寻常百姓,不是专业的,漏洞太多,还遇到了许七安这个挂逼。
做完笔录,许七安和堂事离开禁室。
在县衙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堂事,被许七安的骚操作折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老朽在县衙做事半辈子,没遇到过你这样审案的。”
囚徒困境是老生常态的套路了也就你们这些古代人大惊小怪。许七安摆摆手:“雕虫小技。”
他选择以杨珍珍为突破口,是欺负她不懂法,头发长见识短,形容这个时代的女人最合适不过。
适才县令审案时,许七安观察了许久,发现杨珍珍的性格软弱,没有主见。
于是就有了这个主意。
他刚才是骗杨珍珍的,依照大奉律法,通奸、谋杀亲夫,女子凌迟处死,奸夫则斩首示众。不可能免除死罪。
这起案件里,犯了杀人罪的是张献,弑父,也是凌迟。许七安对一个弑父的畜生怎么死没意见,他只是觉得杨珍珍是从犯,罪不至死。
这一点,与他上辈子培养的法律观冲突了。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规矩,顺应大势才是生存之道。”许七安在心里告诉自己。
见到杨珍珍供词的张献措手不及,再也无法狡辩,绝望的招供。
许七安拿着两份供词去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