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速速把掌门印信交给大师兄!”
说起来,几个师兄弟中,大师兄是最勤奋也是最有天赋的。若是要从几个师兄弟中选一人继承宗门,本就该是大师兄。季园不过是全靠着黄雅挖自己老爹的墙角,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都往他身上贴,生生堆得他和大师兄赶着前后脚的先后结丹。几个师弟心中,其实早就不服了。
可季园娶了黄雅,黄雅才是黄家血脉。几个师弟便是心中不服他,冲着这一点,也就认了。但季园混蛋就混蛋在,得了黄家这偌大的身家,非但不善待黄家唯一的血脉黄雅,还企图将她杀死,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掌门印信至关重要。不仅慈月门在外的资产、灵石往来,全看这印信,认印不认人。而且这印信本身还是一件法宝 ,是护山阵法和宗门宝库的钥匙!
这畜生既再无资格担任掌门,自然该将掌门印信交给大师兄,由大师兄来承继宗门。
黄雅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她明明单独击败了季园,在这些人的心中,却依然是那个被父亲娇惯的废物。没一个人想到,季园交出掌门印信,原是该交给她的!这本就是她黄家的产业!
她是不相信,大师兄得了掌门之位,会撇下大师嫂来娶她!
大师兄抬手,止住众人 。他叹了口气,道:“师弟,把印信交出来吧,我留你性命。”
但要杀季园的,明明是黄雅。就算他交了印信,黄雅已经恨他入骨,如何会放过他?季园半躺在地上,气海刺痛。他望着神色肃穆,目光痛惜的大师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原不曾对宗门有过妄念,许多年前,便是这个人突然深夜而至,鼓动他去做师父的女婿。
后来,他受不了妻子既丑且悍,与门中女弟子有了苟且,也是这个人讲义气的帮他在妻子面前打掩护。
再后来……不断的以“师父没几年了,你再忍忍便能翻身了”来劝说他的也是他。这话听得多了,他就开始想,师父怎么还不死……床笫之间不免向吕芙抱怨,两个人一起憧憬等黄道君蹬了腿,他们该过得如何的自在。
再再后来,黄道君要在寿限之前最后一次闭关冲境,吕芙拿来一盒迷香。
“师嫂新炼出来的,我悄悄偷出来的。”她说。叶师姐那样心细如发的一个女人,她的药室如何能让吕芙轻易窃走最新炼制的药香?
吕芙如何能在传音符都用不了的秘境中找到他?是靠着大师嫂的花粉和蜂子。黄雅和这些人又如何能找到他?除了大师嫂的花粉和蜂子,还能靠什么?
季园突然双目圆睁,望着他既敬畏又忌惮的大师兄。
“你!”他突然激动起来,指着大师兄道,“是你……”
大师兄目光微动,怒喝一声:“不思悔改的畜生!”打断了季园,同时已经一掌拍下!他也是金丹道君,根基却比季园扎实得多了。这一掌的威力,是要直接取季园性命的。
横里削来一剑,将他掌风截断,化去了那一掌的威力。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一心想杀了季园的黄雅。
她的修为,如何竟到了这等地步?大师兄心下暗惊。适才黄雅击败季园,他从来瞧不起季园,丹药堆出来的金丹,败给一心想复仇的筑基,也不是不能接受。又或者,是刚才黄雅取了什么巧,瞒过了他们的眼睛。直到黄雅一剑截断他这必杀一掌的掌风,他才心下凛然。
“小师妹!”大师兄脸色难看,“你难道还要护着他?这畜生害死了师父,还一心要杀你!”
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又放话说要留他性命。黄雅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红色,看得大师兄有些莫名的发毛。她开口道:“季园,什么是他?”
季园刚才差点死了,心有余悸,忙大声道:“是他!是他鼓动我娶你!是他们夫妻一直在哄着我和吕芙,我信了他,才会失心疯了给师父下迷香!是他!都是他!”他慌乱之下,承认了自己做下的事。
几个师弟听了,惊疑不定。
黄雅通红的眼睛盯着大师兄,道;“师兄,怎么说?”
大师兄坦然道:“当年的确是我建议老二娶你的。”
黄雅握剑的手就紧了紧。
大师兄接着道:“当年师父流露出为你招婿的意思,言下之意,很中意我。可你现在也知道,那时候我便和你师嫂在好了。我是定不能负了她的,便没有应师父的意思。我想来想去,师弟中,老二长得最好,人也最是灵活。你脾气不太好,旁的师弟怕是受不住,老二人便给,身段活,想来能和你琴瑟和鸣。我是这么想的,才去将师父的意思透露给他,劝他娶你。我万料不到,他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不仅害了师父,还害了你。”
“这是我的罪过。”他道,“但老二因此全怪到我身上,我难以苟同。”
他转向季园,道:“娶了小雅的是你,与人苟且的是你,害了师父的是你,要对小雅斩尽杀绝的,也是你。”
季园张口结舌,竟无法反驳。
大师兄又转向黄雅,道:“师妹,我为你选了这么一个畜生,实是对不住你。以后你在宗门里,还和从前一样。从前师父怎样宠你,我和你师嫂就怎样宠你,全当你是亲妹妹。”
所以以后,她的家业就该交给他?然后她在自己的家里,成了一个要靠别人宠着的客人?
黄雅只觉得,气海里有什么东西就快要爆炸。
她知道那是什么。在进入玄炎秘境之后,她在修炼中发现气海基台之上,出现了小小一团黑色雾气。她初时亦感到惊惶,但后来却发现自己修为突然大涨。她思来想去,想不出别的原因,只能是那团雾气。
她觉得,那定然是她在这玄炎秘境中所逢的机缘!
这几年她在秘境中修炼,斩杀异兽,亦斩杀修士。她愈来愈嗜杀,见到有血有肉的活物,总是克制不住的产生杀意。随着她这杀意的膨胀,气海基台之上的黑雾也愈来愈膨胀,从最初小小一团,到现在几乎充塞了整个基台。
但她没觉得有什么,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强。到今日她一剑刺穿季园气海,终于得到证实!看看谁还敢说她废物!
气海中黑雾翻涌,黄雅觉得自己有种极其想要杀死季园的冲动。但实际上,她很想让他活着,留着给她慢慢折磨。她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抵抗住了想要杀他的心。这实在是因为,她对季园恨之入骨,不甘让他痛快死去。
“师兄说的对。”黄雅道,“我是绝不会对他再有旧情。”
她说着,回身一剑掠过季园夸下。季园原本捂着丹田,张开两腿,靠在一棵巨树的粗大的树根上。这一剑削去,登时被削掉了男跟,此是男人不能承受之痛,季园一声惨叫,叫得撕心裂肺。
他翻手取出一颗回春丸就要往口中送去,黄雅又是一剑,将他手臂齐肘削去,旋即又将他另一条手臂连着膀子一同削去。好好一个大活人,此时除了躯干,便只剩下两条腿还完好。那腿间,还鲜血直流。
几个男人都看得夸下发凉,下意识的夹紧了腿。不由自主的想,季园这厮敢娶黄雅,也真是有勇气。有妻如此,他所作所为,似乎也不是……咳咳,当然是罪不容赦的!
“咳……小雅,”大师兄拳头抵在唇边,实不忍去看季园惨状,劝道:“给他个痛快吧。”
黄雅瞥了他一眼,道:“那怎么行,我还要留着他,慢慢玩呢。”
五师弟、八师弟、十师弟互相对看一眼,都心下惊惧。黄雅因为貌丑,却又是掌门独女,在宗门中素来脾气暴躁。但她性子虽爆,却也很直。怒了便是打人,打完了气就消了,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这般……唉!
黄雅没理他们。从前这些人便都在她面前伏小做低的,她顶多也就只多给大师兄些面子,从不在乎旁的人。
她弯腰一把扯下了季园的腰间蹀躞带。这条腰带还是她亲手给季园的,是家里的库房里空间最大的储物法宝。不仅如此,还镶满蕴含着灵气的宝石,极其富贵气派,正是季园最喜欢的风格。
黄雅将腰带在手里握了握,忽而转身,手臂伸出,道;“大师兄。”那腰带垂在她手掌上,送到了大师兄面前。
大师兄的眼中,也禁不住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他矜持的笑道:“多谢师妹。”说着,伸手去拿。
忽有威压自头顶而来,从天而降的一柄绿色长刀,呼啸着从高处斩落,正斩在黄雅和大师兄之间,气流激射,碎石飞溅!黄雅和大师兄分向两边弹射疾退!师弟们都祭出了各自的兵刃法宝。
“什么人!”黄雅喝道。她余光中忽觉不对,扭头一看,尖声叫道:“季园!!”
原来季园趁这混乱的一瞬,突然张口吐出一粒黑色的东西。那东西迎风变大,成为一个圆圆的镜子,浮在季园胸口。镜子射出一片光,笼罩了季园,季园便消失在了这光中。
黄雅当然识得那面镜子。那镜子原本是一对,她给了季园一面,另一面原在她自己手里。不论持镜的两个人分别得有多远,都可以通过一面镜子,瞬息到达另一面镜子那里。
当时季园封了山门围杀她,她曾经借助那镜子,瞬息抵达季园身边想杀他。孰料季园早就料到了,预先有埋伏。幸好虽然她给了季园许多法宝,她自己却还有更多的法宝。她逃了出来,却把镜子丢了。后来遇到大师嫂,将她藏起来,悄悄送出了山。
黄雅一声尖叫,她的剑同时便刺了过去。但季园依然是消失在光里。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上沾了花粉,必会想办法清理,再想找他就难了!
黄雅勃然大怒,转头看向那个从天而降的女子。她自己生得不好看,平生最厌生得美的女子。偏这持着一柄绿色长刀的女子,生得眉目如画,吕芙也好,宋仙子也罢,在她面前竟都失了颜色。
黄雅看着那女子,只觉得血管一突一突的。气海中的黑雾控制不住的迅速膨胀,生出了无数的枝桠、藤蔓,飞速的顺着血管向全身蔓延,沿着经脉污染灵力。
“你!”她艰难的说,“贱人……坏……我……好事!”
大师兄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黄雅!你、你刚才那是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别人没看到,但竹生的刀是从他鼻尖寸许之处斩下来的,他的眼睛清楚的看到那碧绿刀芒斩下,令自黄雅身上延续过来一根细细的雾线显形,而后被斩断,消散。
那条雾线虽细,却带给他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想到黄雅折磨季园的手段,他隐隐后背发凉。
他瞥了一眼那从天而降的女子。此情此景下,无暇在意她的美貌,他看到她眉间凛然,眼睛不眨的盯着黄雅。他心中微凛,转眸去看黄雅。却见黄雅头颅微垂,形象微微有些奇怪。
“小雅。”大师兄调整了一下情绪,恢复到了以往的镇定模样道,“师兄未曾对不起你过,为何要暗算于我?”
竹生忽然开口道:“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求营养液!
209
一如竹生所说, 黄雅死了。
那黑色雾气沿着血管、经脉攀援生长, 一路爬到了心脏, 犹如见到了肥沃的泥土, 如饥似渴的扎根了进去。那颗热腾腾的心脏挣扎了几下, 最终慢了下来,停止了跳动。
活着的黄雅就此死去。
死了的黄雅却突然抬头一笑, 那嘴直接裂到了耳根,仿佛将一张脸上下割开了一般。
她身后的巨树中,突然有人喝了一声:“小心!”
一件法宝穿树而出, 发出条条金光, 像笼子一样欲将黄雅扣在其中,可还是慢了一步。黄雅身形诡魅的脱离了那金光的范围, 蹿到了半空中。
苏蓉看了一场热闹大戏,正津津有味,竹生从天而降。苏蓉乍见亲人,简直要泪奔!
正要解开禁制从树腹中出去,突见就在巨树前不远的那个前掌门夫人的后背上,突然生出黑色的东西。那东西像触手, 又像枝桠, 与日常修士们借助“化形符”令身体长出动物的肢体以便战斗并不相同, 看着就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苏蓉离得最近, 她待在禁制的保护之中,都感觉到了一股令她浑身不舒服的气息。
但显然竹生和旁人都还没看到,苏蓉情急之下, 丢出了一件法宝。
但黄雅动作太快,逃了出去。她瞳孔血红,嘴裂到耳根,露出了尖利的牙齿。背后生出的黑色物质狰狞摆动,像獠牙,像触手,像镰刀般的节肢,总之就是不像人。
她身上不断有黑色的雾气发散、消失。在场的所有人,无论修为高低,都因为这气息而感到说不出的不舒服。
把竹生引下来的正是这气息。适才黄雅以这黑气偷袭她的大师兄,碧刃陡然异动。彼时竹生其实也如大师兄一般并未察觉那道雾线,但竹生顺从了碧刃的心意,一刀斩下,方使那雾线显形。
那时竹生想起来,这种令人感到的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在两年前她曾遇到过。当时她斩杀了一个对她怀有恶意的符修,随后便结识了肖昆。那个符修身上,便是这种令人感到浑身不舒服的气息。只是不及黄雅身上的更浓烈而已。
而现在,看到黄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纵然竹生还不知道那些黑色雾气到底是什么,也能想得到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已经被惊呆了。
“小师妹……小师妹……怎么了?”有人艰难的问道。
“……魔。”大师兄嘴唇轻颤。一众师兄弟中,大师兄入道最早,也称得上是博览群书,颇有见识。他震惊的看着小师妹,艰难道:“小雅……小雅她……入魔了。”
“不可能!”五师弟叫道,“大陆已经万年未现过魔踪!人魔之战之后,大陆上已经再没有魔修了。”
大师兄没有说话,他只盯着空中的黄雅,眼中闪过一丝内疚。他随即祭出长剑,剑尖指着黄雅,喝道:“她身上气息全无生机,不是魔息是什么!”
竹生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会觉得浑身难受,是因为修士汲取天地灵气,修炼灵力,追求的便是生命的生生不息。而魔正好相反。魔之所以会成为人、妖、灵三族的公敌,便是因为魔乃是死物。这便与天地大道完全是背道而驰的逆行。
人、妖、灵三族,虽最初的生命形态不同,最终所求的大道却是相同的。魔的存在形式,注定了它与三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入魔便是死,便是大道的终结。倘自己不入魔,却对魔族置之不理,最终的结果亦是难登大道。因为史书上便清楚记载着,魔族所占之地,赤地万里,生灵死绝。据说万年前的九寰大陆,处处都如这玄炎秘境里一般,灵气浓郁。正是因为魔族,才变成了现在的状态。
因此人与魔之间,已经无需多说。见魔就杀,除魔卫道,乃是修士的责任。
竹生不懂,大师兄却是懂的。他心中的内疚一闪而过,旋即坚定起来。
“小雅。是师兄对不起你,没有将你照顾好,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他举剑道,“但你已入魔,师兄别无他法,唯有送你一程。愿你……”
他本想说,愿你来世安好,却想起来,黄雅已经没有来世!
修士一旦入魔,便成了死物,连神魂都会魔化。一旦被杀灭,便连同神魂一起寂灭,再没有轮回一说。
黄雅却嘎嘎笑了两声,道:“说我是魔?难道你不是?季园不是?叶霞贱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