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才刚大清早, 人就被搅合了一通, 如何心情好过。刚才虽然一大帮子人都退了下去, 屋子当中也跟着清净了下来,可辜七的心情却是没得法子平静了。
康妈妈早就垂下了眼泪,知道自己是成了针对王妃最关键的一环, 在辜七面前缓缓跪了下去:“都是奴婢的错,着了那些人的道……”
谁又能想到, 在王府中还有人胆敢如此生事的呢。
辜七让拂玉和挽玉将康妈妈扶起来。
康妈妈坚决不肯起身, 遂又将昨日自己为何额头带伤的事给辜七解释了一遍,末了一直止不住的后悔:“都是奴婢的错。”
若要有人算计, 不论做什么都会让人钻到空子, 就算不是康妈妈, 辜七身边的其余几个人也都会着了他们的道。
辜七深吸了一口气,态度坚决让康妈妈起身。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自责,而该是查清了真相。她总觉得,这事不简单。难道就因为以往那个事,昌成业就跟自己结下了这样的仇,竟是要这样兜兜转转甚至不惜搭上一条人命来闹事?
他这般闹事, 又能从自己这获得什么样的好处?
这正是辜七思来想去都不明白的地方了,她想不通昌成业非要同她作对的理由。
“这一阵,秦绸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康妈妈正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听了这话慢慢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王妃是怀疑她?”
辜七坦然不讳, “是怀疑。”
此时, 辜七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在屋子当中, 面面相觑后都是摇了摇头,“跟往日差不多,没有什么不同的。”
辜七沉吟了片刻,对着织玉吩咐道:“伺候王爷的兰涧还在雾隐榭么?我有话要问她。”
“奴婢这就去。”织玉得了吩咐,忙退了出去。
康妈妈斟酌着开口道:“王妃若是怀疑秦绸,就叫人将秋筱院仔细看管起来。”
辜七是有这样的打算,因此同章安吩咐:“府中出了人命,如今真正的凶手还未抓住,这人大有可能还藏匿在府里头。府中增派些护卫巡查,秋筱院那也多让些侍卫守着。”这可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好借口么。
章安应是。
等人退了出去,辜七理了理思绪,又同拂玉和挽玉道:“你们两个再好好盘问盘问那看守冯匡的仆役,问清楚他们可有没有中途打盹或是离开的时候。一一问仔细了,倘若不肯说实话……”说到一半,辜七猛的住了口,到底这话说得戾气太重了,她没由来的要用手抚住了自己的肚子。
挽玉和拂玉跟了辜七这么多年,也早是清楚她脾气秉性的了,知道她将话说到这的意思。两人皆是神色坚定的应了下来,退了下去。
这一个个都是安排了事情的,屋中还只有雪玉和康妈妈两人。
康妈妈觉得这事是和自己脱不开的关系,所以目光直直的期待的看着辜七,总也也是想要尽一份力的。
谁想到辜七只是说道:“雪玉你扶康妈妈回去的歇息。”
康妈妈失望,朝着辜七的神态也是几番欲言又止,到最后又怕自己也是帮不上反而是添了乱的,就不好勉强。
其实辜七是想到她昨日又昏厥了,同上回一样的症状。猜测之前自己被劫,只怕康妈妈那回治病就是没好的,不过是一直瞒着的而已。
那些个人使阴谋诡计,她却不想自己身边的也有个三长两短,因此就让康妈妈暂且不需管这事情。
雪玉送了康妈妈便又很快回来了,而织玉带着兰涧也后脚就跟了进来。
兰涧在这府里头的年头可说是不短了,又是一直跟在裴池身边伺候的。辜七看她是个心思聪慧也知道轻重的,所以才让她过来问话。
兰涧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行礼。
辜七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你觉得秦绸这人如何?”原先在人前,辜七总是给秦绸留有面子的,也如裴池一般称一声秦姑姑。可真算起来,她又算是什么姑姑,不过是个宫里头跟出来的宫女而已。
兰涧低垂着的脸上露出了些微惊讶,可不过转瞬就已经消失了,敛声道:“秦姑姑为人很和善,待奴婢们也宽厚。”她倒是听出了辜七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话风一转就说到了那上头去了:“王爷在王府时,吃穿用度都是秦姑姑一人亲自打点的。王爷有夜读的习惯,所以每回秦姑姑都会亲自下厨。”
“亲自下厨?”辜七问。
兰涧回道:“是亲自下厨。可并不是每回都是秦姑姑自己送过来,一月至多两三回,其余多是秋筱院的下人送过来的。”她微微一停顿,低声又道:“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辜七就不说话了,沉寂着出神,心里头在重复着兰涧所说的那八个字——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这该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做到无论春夏秋冬一日不落的亲自下厨?
“怎么我进府之后,就没这些了?”辜七拧着眉,眉心有些凝结不散的愁态,在她面前裴池可是一日都没用过什么夜宵的。
兰涧道:“王妃入府,王爷就没在雾隐榭夜读了。其余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这就了,辜七没见到过,自然也就不会察觉到原来以前有过这样的事。
辜七点了点头,看着兰涧的身影,知道这是个聪明人。丫鬟聪明并没有错,有错的是没有将自己的身份摆正了。而兰涧是个聪明而又知分寸进退的,要不然裴池身边那些个丫鬟也不会只有她如今还在了。“知道了,你退下去吧。”
兰涧恭顺的退了下去,这才仿佛大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刚才王妃气势太足,容不得自己有丝毫的隐瞒。府中所发生的事情,她都已经知道了。所以,那些都是是秦姑姑做的吗……?兰涧朝着外头去,丝毫不为心底刚冒出的这个念头而震惊,隐约有股子……意料之中。
屋中里靠墙的方案上摆了一只宽口瓷盆,盆中养着几朵粉白的睡莲,莲瓣重重绽放,既清雅又绚烂。从微开着的窗口吹入了微风将那莲花吹得在水波中荡漾,别是一番摇曳生姿。
辜七觉得胸口处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便走到那瓷盆前驻足。蓬中还养了几只小巧可爱的锦鲤,在碧绿油亮的荷叶下穿梭游动。可也不知怎么的,就有一只不安分的从水里头跳了出来,蹦在了桌面上。失去了水,这条小锦鲤就不能那么轻盈灵活了,只能摆着身子不断在案面上跳跃,垂死挣扎。
雪玉见了,下意识的就要将拿手将它放回瓷盆当中去,可却被织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给拦住了,还朝着她摇头示意。
果然,不多时听见辜七低声道:“它不想在这,就别放回去了……丢去外头池子里吧。”
“是。”雪玉应话。外头池子里,养的可不是这种小锦鲤了。
隔了约莫两炷香的时辰,挽玉和拂玉两个回来了。这两人一番威逼利诱,还真是问出了些东西来。“小姐,看守的一共三个人,其间就算是要如厕这样的事也完全能轮流着错开,并没有出现过一个人都不在情况。倒是昨儿晚上,他们三个人吃了一个小丫鬟送来的点心。”
“什么时候的事情?”辜七问。
拂玉道:“就是在康妈妈离开后的不多时。”
“若不是认识的,那三人也不敢随随便便吃旁人送的东西。奴婢后来又同各处门房核实过,那小丫鬟的确就是秋筱院的人。”
辜七听见“秋筱院”几个字,眼睫微抬——秦绸,果然是你。
第143章
原先若是发生这种事, 辜七总是要先通知裴池知晓的。可如今,她却只想速速解决了这些。多耽搁一刻,都叫自己觉得恶心想吐。
屋子里几个丫鬟都不敢出声, 各个心中都是气得发恨。秋筱院她们一向是留着心的,那位秦姑姑病了好些日子,明明只叫人觉得是吊着一口气勉强活着的而已, 怎么还能兴风作浪?
沉默了许久, 挽玉忍不住开口问:“昌成业到底是被秦绸利用了, 还是本就是帮她助纣为虐的?”
拂玉接了话:“他是宫里头出来的人, 能在王爷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真要是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活生生就是被秦绸利用了那真叫太蠢了。”
辜七看织玉一直没说话,又见她眉头微皱,便问她是怎么想的。
“…奴婢也觉得昌公公未必全然不知。”她略微顿了一顿,继续道:“前头那次,秦姑姑算是给昌公公顶了罪的, 恐怕……昌公公这回是出于对她的愧疚也未必。”
辜七闻言沉吟, 回想刚才昌成业看自己的眼神, 越发觉得事情并不应当这么简单。倘若昌承业是心甘情愿被秦绸利用,秦绸大可不必让自己身边丫鬟参和到此事当中去。她越想越是觉得还有些可疑之处, 开口问道:“那丫鬟人呢?”
“奴婢已经确认过了, 就在秋筱院里头。”拂玉接了话。先前吃不准到底该怎么行事, 所以没敢打草惊蛇, 先来回禀了小姐。此时眼见辜七有要拿人的意思, 她已然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了:“小姐,可要现在就将人拿了来。”
辜七没立即回答,等抬眸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丫鬟都期待的望着自己。“那就先人先带过来。”虽嘴上如此说着,可实际她却隐约觉得事儿不会办的这么顺利。秦绸偃旗息鼓的谋划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这么容易就要被自己拆穿了真面目?
去办此事的是拂玉和织玉两个,果真是跟辜七所料的那般,两人出去了好一阵都没见到回来。已经过了晌午,该是用饭的时候了。今日虽然是出了许多的事情,可这都不足以影响得辜七用不下饭,想着又有什么事情能大得过她如今肚子里的小团子。
不过是不经意的一想,辜七忽然拧起了眉头,不禁要开始寻思秦绸挑这时候的闹事,是丝毫也不顾忌她如今还怀着裴池的孩子了吗?
用过饭,辜七坐了一会就要犯困,依照习惯她这会子是要午睡了。正寻思要不要强撑一会的时候,一个小丫鬟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回话。辜七倒是有两分两眼,这丫鬟也是在她院子当中办差事的,只听她一开口便道:“王妃,拂玉姐姐让您过去一趟。”
如今辜七是有着身孕的人,拂玉不是不知道,可依然还叫人来寻她过去,可见定是有些棘手的事情了。可她却并未当即就起身跟着出去,目光在那丫鬟身上转了两道,似乎是在考量什么。“在哪儿?”
“就在秋筱院后的竹林子里——”
雪玉和挽玉两个听了也皱眉,提议道:“小姐,要不然奴婢先去看看。”她二人的话才刚落地,便见到织玉从外头进了里面来。她因为来得着急,喘息不定,脸颊却红白不定的,欠了欠身迫不及待的开口:“拂玉怕这丫鬟回来说不清楚,叫奴婢亲自来请王妃过去一趟。先前王妃叫奴婢两人去抓的那丫鬟……”她抬头看着辜七,很叫人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是王妃身边的旧人。”
辜七眸光沉然,起身带着人过去。
那片子竹林并不大,在青石小道的旁边,刚进去就能看见深处站了几人,瞧着背影是府中的护卫。等再靠近些,那站在最前头的人就转过了头,见是辜七过来她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的松懈,声音凝重:“小姐——”
辜七的目光越过人群和挡在身前的青竹,终于是看清了此时被人围着的那是个什么人。
那人是蹲在地上的,怯生生的在一颗粗壮青竹的后头,双手捧着竹子似乎是要将自己的身子躲藏在那竹子的后头一样。只是,她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楚她现在的脸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情。可仔细听还是能听见,她口中正在念念有词。
难怪拂玉要让自己过来了,果然是个旧人。这人跟在自己身边多年,辜七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她来的,此刻心中无数的滋味翻腾,深深吸了一口气。许是因着这竹林当中的阴寒,饶是在这样的夏日,这一口气都叫辜七觉得凉入了心脉。
挽玉在一侧扶着辜七,此时也瞧清楚了来人,没忍住脱口低呼:“漱玉!”
底下蹲着的那人听了这个名字,浑然一震,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她目光怯弱,充满了恐惧的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待落到辜七的脸上时,脸色就好像更是白了许多,如同身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被抽干净了。
“……”那人张了张口,仿佛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只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什么字都说不出来。
跟着过来的雪玉此时见到漱玉也是受惊不小,她先前只是在辜七身边服侍的二等丫鬟,而那时候漱玉已经是辜七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大丫鬟了。那时的漱玉,是整个水光榭乃至整个镇国公府的丫鬟们最艳羡的那个,那吃穿用度是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好的。
可她……怎么会成了如今的这样模样。容颜憔悴,头发枯黄,再也寻不见她们这般年纪女孩的鲜活。若不是眉眼还有几分相似,只怕走在大街上根本就已经是不敢相认的。
才短短几个月,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的。
而漱玉仰着头看着辜七,那满腹的辛酸委屈和不甘以及其他旁的什么就全从心底翻涌了起来。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痛苦到浑身都在颤栗,干涸的嘴巴张开着,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挽玉又是惊讶又是气愤,忍不住弯下腰去抓着漱玉的肩膀,大力的摇晃着她。怎么会是漱玉,帮着秦绸害人的丫鬟怎么会是漱玉!“为什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的!”
无论挽玉怎么逼问,漱玉却是什么话都不肯说,只是维持着刚才悲伤绝望的表情。她们几个是一道陪着小姐长大的,感情向来十分要好,今日见到漱玉这个样儿又做了这样的事,挽玉痛心到了极点。
“没用的。”拂玉声音微颤的开口。她初时见到漱玉也很是震惊,这会才算是稍稍平静下来。过了片刻,她转身朝着辜七道:“小姐,她什么都不肯说,也打死不肯离开这。”要不是这样,她也就不会请辜七过来这边了。
辜七看着漱玉,脸上喜怒不变,任谁都看不出她现在心中是个什么样想法。难怪秦绸敢那样行事了,原来……她根本不但心自己会查到她身上去。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行事的是漱玉这个原先在她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
“漱玉。”辜七语气稍窒,声音清冽。
漱玉缓缓睁开刚才一直闭着的双眸,“对、对不起……”她的神色愧疚而恐惧,越发显得她这个人十分的仓皇不安,仿佛下一刻就会晕死过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漱玉惨然一笑,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她有眼无珠,因为她痴心错付,因为她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小姐……”她终于开了口,只是那声音再也没有以往的清亮,叫人觉得是被沙子磨砺过一般。“你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绝望。”
“无论是谁,只要那时候能帮我一把,我什么都愿意付出。”漱玉一面说着话,一面眼中的泪水直往下掉,“无论是谁……只要能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挽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扬手狠狠的扇向了她的脸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漱玉!”
“啪”的一声脆响,漱玉的脸被扇得偏向了一侧,她受了这一巴掌,越发显得战战兢兢了起来,像是恐惧侵袭了她的全身,她再也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漱玉哀求的看向辜七,“小姐、小姐,看在奴婢之前伺候您尽心尽力的份上,您饶了奴婢好不好?”她从那一根青竹后慢慢爬出了身子,爬到辜七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揪着她的裙摆。“小姐,您饶了奴婢,求您饶了奴婢……”
辜七的心,此刻当真就好像被一团说不清楚的无名业火炙烤着。她眼尾有些发红,倾下身子,伸手捏住了漱玉的下颚,“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放过你?”
是不是料准了她会顾念往昔的主仆情分,所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来伤害她?
“……”漱玉惊恐的看着她。
正当这时,横插入了一道声:“王妃,昌成业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