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行话落,御寒欲往前凑的动作也中止在了半空。
谢司行眼眸深沉,却含着炙烫的热意,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给吞没。
御寒还维持着蹲在沙发边上的姿势,他和谢司行对视两秒,哪怕是被当场抓包,也没有一点应有的尴尬和羞耻。
反而还理直气壮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醒的。”
“从你刚来的时候。”谢司行虽然睡的昏昏沉沉,却对御寒的靠近分外敏感,几乎只是御寒俯下身的那一秒,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顺势坐起来,心脏狂乱,喉咙干渴,定定地看着御寒水润光泽的唇,片刻后才挪开眼睛,声音嘶哑:“你刚刚……”
御寒大概不知道大半夜跑到一个男人旁边,做偷亲这种行为到底有多危险。
谢司行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还没等御寒回答,他又道:“算了,你回去睡吧。”
御寒:“不回。”
他就是想来解答一下心中的疑惑,绝对不是情难自禁和贪恋那种触感。
顿了顿,他又求知欲极强地问:“我刚刚那样……你有什么感觉?”
御寒刚刚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上一秒才分开,下一秒就忘了那种电光火石间特别的感觉,所以才打算再来一次。
既然谢司行醒了,那问他也一样,反正他想要的答案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御寒仰着脸,晶亮的眸子正求知若渴地望着谢司行,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一个人影。
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
“……”谢司行胸腔里的心跳很乱,喉结不自觉地滑动,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想知道吗?”
御寒:“嗯嗯嗯。”
他今晚就是为此而来。
御寒的表情很认真,不夹杂一点情欲,就好像在和他探讨什么严谨的学术问题。
可正是他这种懵懂无知的模样,却让谢司行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再难抑制心中几乎要冲破牢笼的炙热情感。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现在还不行,至少今晚不行。
谢司行深深地看着御寒,眼眸微沉:“明天再告诉你。”
“现在不可以吗?”御寒挑眉,有些不悦:“有什么事非得留到明天说?”
“御寒,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没有和人夜话深谈的爱好。”谢司行伸出手,温柔地推了推御寒的脸:“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得去公司么。”
提到去公司,御寒顿了顿,才没了别的心思。
也罢,看谢司行这么害羞,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男人偶尔是得让一步,不能这么咄咄逼人。
要搞懂这些,以自己卓越的理解能力来说,那还不是势在必得。
御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谢司行一眼,宽宏大量道:“行吧,今天就先放过你。”
谢司行失笑,颔首道:“嗯,去睡吧。”
看着御寒的背影消失在黑暗深处,谢司行才轻轻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频率。
谢司行轻轻地叹了口气,头脑昏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也不知是因为两日的连轴转,还是落了水的缘故。
看来他以后还得好好教教御寒,不能在一个男人敏感脆弱的时候撩拨他,否则后果可不是他能轻易承受得了的。
谢司行大概是真的累了,并不习惯于在外面休息的他,最后还是在一张束手束脚的沙发上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御寒在附近的这个认知,让他从心底感到安定,闭上眼后,他就做了个非常冗长复杂的梦。
梦里他像个旁观者,极其缓慢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他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父亲慈爱母亲温柔,前十几年他都是在无尽的爱和宽容之中长大,从未遇到过什么困苦,直到他的人生中出现了第一个致命的打击。
某一天他从学校出来,接他的司机将他送到家门口后,便含着泪向他告别,表示以后不能再接送他了。
他饱含疑惑地走进家里,才发现家中许多名贵的装饰都已被拆卸一空,而他的父母则坐在空无一物的家中满面愁容,相对流泪。
从父母的谈话中,谢司行了解到了一个大概,父亲公司的财务出现了重大危机,为了填补这个漏洞,父母变卖抵押了名下所有的财产,就连他们居住的房子不日也要被法院收走,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搬离。
那时的谢司行并不明白,这只是他困顿一生的开头。
从华贵的别墅搬到逼仄的廉租房,谢司行也从贵族学校转到了普通学校,只因他们再也承担不起那一年几十万的昂贵学费。但谢司行并没有什么不满,恩爱的父母也互相打气,发誓要将所有的外债偿还干净,再将失去的东西全部挣回来。
起初一切都很好,谢司行在普通学校适应良好,父母也努力做着所有力所能及的工作,一家人即使贫穷也依然过的幸福。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终于将他所剩不多的幸福全都烧的干干净净。父母为了救他,到最后都没有从这场大火中逃出来,硬生生地被火舌吞没。
谢司行当时就站在外面,被赶来的邻居拉住,眼睁睁地看着向上翻腾的巨大火舌淹没了自己的父母,而他却无能为力。
后来他被季温风收养,这个自称舅舅的家伙表面装的和蔼可亲,其实也只是贪图谢司行父母死后保险公司赔偿的那一大笔钱。
那笔钱是父母留给自己最后的遗产,年仅十几岁的谢司行看透了这些人两面三刀的表象,不想让这笔钱落入他们手中,便悄悄地联系了曾经的管家王叔,让他将这笔钱大部分都捐了出去,只留了一点下来以待来日。
季温风四处查探,得知这笔巨款不翼而飞了之后也懒得再对谢司行装下去,随意地将他丢给了旁人。
再后来谢司行就长大了,他利用当初留下的钱创业,逐渐摆脱了季家,用一双手和日日夜夜,挣回了原来属于他们家的一切。
当名与利双收时,他本来以为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知晓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书,而他是书中的最终反派。
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成为主角的垫脚石,最终落得个颓败跳海的结局。
那一刻,他的世界说是天塌地陷也不为过。
谢司行不甘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他开始反抗,逆反一切。
他杀了主角,认为这样就能逃脱既定的命运。
但事实却告诉他没有用,他又回到了原点,并且这个世界还迎来了第一位穿书者——他的反抗导致世界线崩塌,穿书局为了维持平衡,不得不让人来感化他。
起初,谢司行愤怒、恼恨、不甘,在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糟糕透顶的人生后,最终归于死水一般的平静。
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不幸,这些穿书者亦然。
谢司行看着他们用乏善可陈的办法感化自己,在他暗淡无光的生活里,这些穿书者也勉强能当作消除苦闷的乐趣之一,等玩到谢司行失去耐心,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处决他们。
像是身处在一个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深渊,看不到来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原本以为这种无趣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这个世界又迎来了一个全新的灵魂。
谢司行站在病房的门外,没有一丝犹豫地推开那扇门,露出一室明亮的光线,和那个腰板挺得端正的青年。
自己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走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
脸颊传来阵阵热意,谢司行睫羽轻颤,缓慢的睁开了眼,才感知到原来外界已是天光大亮。
一张放大数倍的脸映入眼帘。
双眸清亮,表情严肃,如临大敌的样子非常少见。
御寒又蹲在了沙发边上,用手搓着谢司行的脸,认真道:“谢司行,你像一个热水壶。”
烫手。
谢司行神思混沌,还没有从那个冗长的梦当中醒过神来,双眼迷蒙地盯着御寒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捉住御寒四处乱碰的手指。
御寒的手是温热的,正在公报私仇,借着试探温度的理由将谢司行的脸玩弄于股掌之间。
握着他的手,飘荡的心也仿佛终于落于实地,谢司行沙哑着嗓音道:“我知道。”
谢司行知道自己大概是生病了,从昨晚开始就有强烈的预感。
怪不得昨晚会梦到那些事情,应该也是生病了身体不太舒服的原因。
“声音比昨晚还哑。”御寒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来让谢司行履行昨晚的约定。
他兴致勃勃地冲下楼,就看到谢司行委屈巴巴地缩在沙发上,呼吸粗重,浑身发烫,嘴中还念念有词。
御寒出于好奇就靠近听了一会儿,但什么也没听懂,只隐约听到几个无法连成一个完整句子的词汇。
不过谢司行醒来之前,御寒清楚地听到他念了自己的名字。
御寒对自己的名字何其敏感,捕捉到了以后,干脆就蹲在旁边等谢司行醒来,好问问清楚。
“我叫你名字?”谢司行懵了一会儿,还处在刚睡醒有些茫然的时候:“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吧’?”御寒不高兴地蹙眉:“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你还想耍赖?”
谢司行摇头:“没耍赖,我应该是叫了。”
梦中确实有出现过御寒的身影,或许是无意识脱口而出了。
见他承认,御寒便转怒为笑,得意地问:“梦见我了啊?”
“嗯,梦见了。”这没什么好否认的,谢司行轻轻地点了下头。
御寒悄悄挣脱他的禁锢,不安分的手重新摸上他的脸,笑意吟吟地问:“梦见我什么?”
谢司行顿了顿,回答道:“梦见你在医院里。”
御寒:“……”
御寒的手倏地一下收回,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冷笑一声:“喝喝!”
察觉到御寒的态度变了,谢司行意识到什么,又把人重新拉回来,解释道:“不是,是梦到了你摔断手臂那一天。”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对谢司行来说意义非凡。
御寒:“……”
殊不知御寒根本没听懂他的题外话,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你找死?”
“……”谢司行抬手揉揉眉心,心道生病对他的影响确实太大了,思维都迟钝到可以两句话惹怒一个御寒。
谢司行垂眸:“抱歉。”
“……算了。”御寒不在意地摆摆手:“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懒得理你。”
他还不至于因为谢司行戳到他痛处了就生气。
御寒:“放开我,我要吃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