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傅磬也只能跟着不顾伤势陪他上京。
不过他的伤就比苏海轻多了,他还能站着,苏海就只有躺在马车上。也是苏海获知京城形势严峻后,后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才会受伤如此严重。
因为不能骑马,走得自然慢了,他们在路上整整走了十日,日夜兼程。
而此时紫禁城的上空终于多云转晴,有了那么点三月见春色的意味。
盘儿依旧住在乾清宫,却不是住昭仁殿了,而是搬去了乾清宫的寝宫。偶尔免不了会碰到一些大臣,这些大臣再见皇贵妃后,都是难掩讪讪之色。
孩子们终于开始有了笑容,盘儿也有了笑容,宗琮也不见总是剑眉紧缩了。可与之相反,徐贤妃却陷入一片诚惶诚恐之中,那日早朝上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转头她就知道了。
而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不是苏海苏总兵叛国,是徐家的人太坏,故意陷害人家。人都差点死了,可人家吉人自有天相,非但没死,反而又抓了个金人的王子回来。
照这么看,再过几年金人的大王都要被苏总兵抓绝后了,干得好,干得好。
于是徐家再现当初永顺伯府的遭遇,见了门打开有人出来,扔烂菜叶臭鸡蛋都是轻的,徐家人隔三差五就发现大门上被人泼了粪。
一次两次三次,索性徐家人也不敢出门,干脆不管它,也是没心思管,都担心着性命呢。
于是徐家就成了附近最臭不可闻的地方,谁从那里经过都要呸上一口。
徐贤妃自然也被禁足了。
她的禁足与盘儿的不同,不但延禧宫宫门前有专门人看守,里面也有人看守,就提防着徐贤妃‘寻机和徐家人联系’。
而另一头,苏家人一直被收押在大理寺监牢里。
因为身份太过特殊,倒不至于发生被折磨刑讯之事,除了被关起来,其他一应用物都不缺,牢房也是单独的。
这次边关的消息递回来后,宗琮就发了话,可把永顺伯府苏家人先放回去。大理寺这边也照办了,可现在轮到苏家人不愿出来了。
“如今我儿还未归来,案情也还没弄明白,我苏家人顶天立地,你们不总是说我们仗了皇贵妃的势,才让陛下袒护?该我们苏家人认的罪,我们认,抄家砍头随意。既然是诬陷,那就等苏海回来后,把事情弄明白,我们要堂堂正正从这里走出去,现在出去叫什么?”
来放人的官员讪讪地走了。
消息报回宫里,宗琮也有点尴尬。
盘儿笑着道:“我娘的倔脾气犯了,她也憋屈许久了,她既然想这样就这样吧。”
“你可憋屈?”宗琮突然问道。
盘儿一愣,声音小了,“自然是有点儿的。”
“委屈你了。朕明知事有蹊跷,却苦于没有证据,没办法与你庇护。”
盘儿伏在他怀里,拉着他的衣襟道:“你都说把皇贵妃禁足在乾清宫,我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一时之间,两人都笑了,是被盘儿模仿宗琮当时说话的口气给逗笑了。
第187章
苏海和傅磬二人都受了伤, 不能骑马,只能坐车。
闲来无事, 自然少不了闲聊。
苏海现在很欣赏傅磬这小子,觉得他胆子大讲义气处事冷静武功也好,天生就是吃军营的这碗饭。欣赏之余, 若不是自己没有女儿, 简直就想把这小子收下当女婿了。
他虽没有女儿, 但有两个外甥女啊,于是一路上闲聊中他免不了吹嘘下自己的两个外甥女, 从大外甥女温柔贤惠,吹嘘到小外甥女聪明伶俐。
傅磬不想理他,知道这个人偶尔有那么点不着调,尤其脱离生死危机后, 这种不着调简直被诠释的淋漓尽致。
这让他不禁猜疑, 没出这场事之前在他印象中,那个威严沉稳的总戎,难道真实面目就是如此?
越是这么想,他越是不想理苏海了, 一如两人还在鞑靼人里头的那些日子,他一贯保持沉默, 对方一贯话多。
直到苏海车轱辘话的吹嘘话说太多,还逼着问他怎么看, 傅磬终于忍不住了。
“你的外甥女是我侄女,她们要叫我表叔。”
这话直接让苏海闭口了, 在心里琢磨了下亲戚关系,好像还真是这样。
眼见逗傅磬逗不起来乐子了,苏海就转头去逗耳必赫了。
自打被擒后,耳必赫有无数次想死的冲动,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肮脏卑微的胡哈,竟然是就是他最大的仇人,最想杀掉的人——苏海。
如今他竟然被苏海给抓了。
可惜他手脚不能动,口也不能言,全身上下被捆得死死的,嘴里还被塞了个木塞,防止他咬舌自尽。
这样的人逗起来一点意思都没,除了瞪眼嘶吼别无其他,苏海就蔫巴了,终于愿意老老实实养伤了,而傅磬也终于能安静些了。
苏海进城的这一日,不知谁走漏了消息,竟是万人空巷。
人呢?
都聚到他进城的那条路上了。
当时苏海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车里撩拨傅磬说话,跟他说表叔也其实没什么,关系远,再说了京里的勋贵们论起来,叔叔娶侄女的事也不少,如果真较起真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几代联姻的了,难道真不考虑考虑他那大侄女,人长得好,又温柔贤惠。
傅磬很想说,五公主跟温柔贤惠扯得上半文钱关系?
正想开口,就被外头的人声给打断了。
他询问怎么回事,外头负责护送的士兵说不知道,只说让他们别冒头,不然今天估计天黑了都到不了皇城。
接下来的路程几乎比龟速没快到哪儿去。
各种说话声、骂声、嘈杂声,苏海没冒头就知道后头囚车上的耳必赫,大概处境不好。
也许这就是他所言的风风光光回来了,却完全出乎他所料,没想到竟会产生这么大的震动。
*
苏海已经从傅家人口中得知京中的大概情形,可他还是没预料到情形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从宫里出来,他就指挥着人将他往大理寺送,他浑身都充斥着怒气,可走到半路却又转回来了,回了永顺伯府。
次日,天还没亮,东方刚泛起第一抹鱼肚白。
东华门前聚集了无数前来上朝的官员,待宫门一开,官员们沉默无声地鱼贯而入。
从东华门到太和殿的路程相当远,此时天还没亮,行走之间自然少不了灯笼。
一路行来,就见前后左右星星点点,往近里凑就能发现每个灯笼上都有各自的名号。
这大抵也是独属紫禁城里的一道奇景,几乎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在这个时候都会上演。若是以前从没见过的,第一次见到恐怕会被吓得不轻,因为除了灯笼的光亮,不光没人说话,连脚步声都很轻。
大家都沉默的走着,一旦进了东华门后,几乎没有人会攀谈,可今日的情形却和以往不同。
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有人发现有阵阵耳语声,而大多数的人都停了脚步,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身后。
那里有一个人和其他人格外不同,别人都是走着的,他倒好,竟然让人用肩舆抬着。
等看清楚对方面容,倒明白是为何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海。
都听说苏海身负重伤,此时看来倒不假,就是没想到竟然连来上朝都没办法直立行走,还得人抬着?
几乎所有人都心中有数,恐怕今日朝堂上又将掀起一场大风暴。
没出乎他们所料,在经历过一番例行问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后,别人站着他坐着的苏海就答曰有本要奏。
这一场早朝一直持续快午时才结束,整个过程就只闻苏海一人在说话。
他也没说别的,就把自己中了陷阱后的所见所闻所遭遇的,都事无巨细地一一讲诉了一遍。
期间话语中并没有针对性,可只从他所言,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明白其中是怎么回事。
而让宗琮来看,这小子恐怕是故意的,明明有些事可以简略,他却是知无不言事无巨细。
有些大臣已经上了年纪,哪经得起这般长时间的站立,平时宗琮体恤大臣们,早朝上都是能简略就简略,实在有事太繁琐,可以下朝了去乾清宫再议。
可今日苏海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摆明了是故意折腾人,所谓坐着说话不腰疼,反正宗琮是坐着,就听之任之。
其实还别说,见下面那一个个大臣们面露艰难之色,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宗琮这阵子憋了多少火,竟出奇地觉得爽快。
所以他格外体贴,还顾忌苏海有伤在身,让他别着急慢慢说,还让太监去给端盏热茶来,简直开创了早朝上的特例。
也所以一场早朝下来,除了苏海和宗琮,大抵也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不光是因为苏海所言比那日听到的,更骇人听闻,还因为整整站了一个上午,都被累得不轻。
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京城,所有提到此事的人都忌讳莫深,也许确实有不少人受到煽动,可谁又知晓其中牵扯到的又有哪些人?
宗琮下令三司会审,不光动用了大理寺,还有都察院和刑部、兵部。兵部是因事牵兵部军务,作为监管来旁听的。
耳必赫的口供并不难问,他被苏海这么绑着堵着近一个月时间,进了大理寺刚被松绑,他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所以大理寺负责刑讯的官员还没下令动刑,他就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除了骂大周人卑鄙无耻,就是骂大周人狡猾阴险,这大周人主要集中在跟他进行合作交易,却又转头给他设陷阱伏击他的徐桐身上,另外就是苏海了。
他出奇痛恨苏海,比痛恨徐桐还痛恨,动用了金人所能动用的所有语言去诅咒唾骂他。
可没有人去理会他,在获得了确凿的口供后,宗琮就下了命令将宣府徐家所有人收押,并押往京城。
宣府那边经历了一场动荡自是不必说,不过有傅家人在,还有宗琮事先安排好的后手,倒也没出大乱子。
而随着耳必赫被擒,剩下的金人余部就宛如一盘散沙,拿下他们不过是时间上的事。
徐家人的进京,又引起一场轰动。
京城的百姓早就听说了,徐家人和金人勾结不是第一回 ,很早以前他们就勾结在一起,互通有无。
徐家那么多人,大多都是行伍出身,他们要吃饭要升官要笼络底层的士兵,自然少不了大量的银子来支撑。
但凡和军营扯在一起,就少不了吃空饷,可宣府战事频繁,又能有多少空饷可以吃?那么多人,随便分一分就没了,所以很早以前徐家人就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势力,往草原走私朝廷明令禁止外流的铁器和各类草药。
他们最起先是和鞑靼人合作,也是经过鞑靼人的牵线,才和耳必赫有了联系。
就如之前所说,耳必赫虽是王子,但他的父王并不仅仅他一个王子,他还有很多兄弟,他若是想接替他父王的位置,必然需要势力。
什么又比战功来得更快?
同样,徐家人也需要升官,也需要战功。
所以合伙坑苏海这一回,真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交易,诸如这样的事之前就发生过两回。
这才是真正的卖国贼,大蠹虫,一家子丧尽天良!
早在听说徐家人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就有很多百姓攒下了许多潲水垃圾,这一天全部用来招待徐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