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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提笔蘸墨,侧头瞧瞧他,“你娘亲想得真远,儿媳妇儿都没一撇,还惦记着孙媳妇儿。”
  “老人家么,总是想抱孙子的。”
  “这孙子么,可不是说有就有,万一来个孙女,你娘亲的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眼光需放长远些,一年一个,还愁会没有孙子么,这概率可是大得很。”
  我握笔的手一抖,差点颤下墨汁。
  “我说,你们是在讨论题诗还是在讨论母猪生崽?”檀殊等了许久,有些不耐了。
  我正色:“本官题诗容不得思维打乱,檀相请自重。”
  檀殊暼我一眼又一眼,走开了几步。
  我一面酝酿诗句一面继续方才的话题,“就说我师兄没常识,母猪下崽,那是一窝一窝的。”
  梅念远笑着点头。
  不久,我开始气沉丹田,落笔,笔毫灵蛇一般肆意游走。一气贯穿后,手中笔甩了出去。
  檀殊将画卷抽回,凭着与我一起长大一起学习的丰富阅历,终于,没能辨出诗句。他自然是辨不出的,不然我从前那些摩崖石刻岂不要让他认了去。
  梅念远从他手中要过画轴,念了起来——
  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倒也不枉做了我家这么多年的总管,识字辨句能力大有长进。
  檀殊笑了,意义不明。
  殷帝却是冷笑,“这首咏梅诗,配这幅墨梅图,倒是意味深远。”
  作者有话要说:断了太久,实在抱歉,这个文不会坑,只是因出版推迟更新(出版更名为《爱卿有宠》,还未上市)。先填一点土。。。=☆=。。。
  80☆卿之情毒,有如砒霜
  我却见那幅画中月光一晃,林下竟有美人缓缓走动,白衣飘飘如仙,发丝竟飞舞出了卷轴。一惊之下,我推倒了案桌,踉跄几步上前,打掉梅念远手中的画。
  古画掉到地上,我抬脚就要踩去,梅念远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忙将我阻止,“你、怎么了?”
  我扯住他,惶恐地指向画轴,“有、有鬼……”
  梅念远却也是见鬼一般看着我,见我神色有异,拿手试探我额头温度,“说什么胡话?刚刚还好好的。”
  “那画中有个女鬼!她……她要走出来,啊……”我平生最怕鬼,紧抱住面前人,将自己的眼睛深深埋在他衣襟中。
  梅念远将我搂住,安抚地拍着我后背,语气和缓,“没有鬼,用不着害怕,闭上眼,不要看。”
  我呼吸急促,当真不敢再睁眼,头却昏昏沉沉,跟喝醉了一般,神识有些不清,但明明记得没喝几杯酒。
  “堂堂大曜宰相竟白日见鬼,还这般怕鬼,真是奇谈。”殷帝嘲讽道。
  “黄泉散之毒,几日便可至幻。”梅念远语调平稳,我却能感觉到他心口波动起伏,“皇兄要怎样才肯给解药?”
  “朕要看着他疯癫而死,这幅字画便算是给你的念想了。今日就到这里,朕要回宫休息。皇弟还是去陪着太后的好,可不要因小失大。”
  经他们这一说,才记起檀殊恐吓过的话,原来不是妄言。我从梅念远怀里抬起头,望向殷帝的方向,“不知陛下可记得昨日翻阅的奏折的内容?”
  正要离去的殷帝背影一僵,站定在殿门口。
  “只怕明日您便不会记得今日我顾浅墨的题诗了。”
  他转过身,冷冷盯着我,“朕依旧不会给你解药!”说完,甩袖出殿。
  檀殊眉头紧锁,踱步过来弯身道:“殿下还是回太后宫里吧,浅墨由臣送回去。”
  梅念远不松手,面色十分不好,“她若又幻视见鬼了呢?这人怕鬼怕得紧。”
  我扶着额头,无力道:“没事,我闭着眼就是。”
  又劝解许久,他才勉强答应由檀殊送我回去。
  回到我偏僻的住处后,屏退了唯一照料我生活起居的宫女。檀殊见我如此行为,不由诧异,“师妹,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也不客气,扶着桌缘坐到凳子上,倒了一杯水搁着,“其实是师兄有话对我说,现在没有旁人,你请吧。”
  檀殊沉默片刻,在屋里走了一圈,重回我跟前,“若我给了你解药,你是否可等价交换?”
  故意思虑了良久,才在他殷殷的注视中开口,“我如何信你?”
  他几乎不假思索,“我不会视圣上和国家之事为儿戏!”
  “这交换之事可是你们圣上授意?”
  “自然不是。”
  我瞧他许久,淡淡笑道:“你敢欺君?”
  “为圣上,为大殷,欺君乃是迫不得已,即便将来治罪,我也在所不惜。”语气很是平淡。
  我啧啧称奇,“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竟被你说得这样寡淡,一丝慷慨之气也无。”
  “换是不换?”大师兄神色很坚定。
  我将桌上倒好的茶水移到面前,“不然,你以为我倒水搁着做什么?”
  一丝笑意微风般拂过大师兄的嘴角,他袖子一收,手指间一枚药丸晃在我眼前,“你却是如何肯定我会先救你?”
  取过他指间药丸,就着茶水服下,暗自调息了少顷,并无不适之感。
  大师兄赞叹道:“你倒是有胆量,当真不怕我使诈?”
  我睁眼,缓缓一笑,再一笑,“我是赌,你不会拿那位的皇位来跟我使诈。要挽救他的记忆,你只能先救我。”
  大师兄眼睛一眯,“你为何这般肯定?”
  我笑而不语。
  大师兄瞅我一眼,再瞅第二眼时,已然有些承受不住我深意的“笑而不语”。神色在他脸上有些僵硬的迹象,语气便十分不善,“小师妹,你不要自作聪明!”
  我转开视线,淡然饮茶,“你又何必要我说破。这种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大师兄毕竟涵养极好,不再纠缠这一话题,被人勘破也不慌乱,让我十分佩服。正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时,他唰地盯住我,“陛下的解药呢?”
  我不慌不忙道来:“这个嘛,明日午时,你再来取。”
  “为何要明日?”
  “这个嘛,奈何丸的解药需十几种药粉混合方才有效,而这十几种药粉,为了防止被你们盗走,我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而这配药的顺序十分重要,我得回忆一晚,睡足一晚,才好精神充沛丝毫无缪地配出解药!”
  檀殊狐疑地盯着我,“当真?”
  我立掌为誓:“若我顾浅墨不能为你们圣上恢复记忆,便……便立即化身畜生道,变作一头母猪!”
  大师兄又审视了我一阵,审视了我的房间一阵,才决定明日再来。
  送走大师兄后,我又赏花赏雪消磨时光,地上的薄雪这几日消融得差不多了,踩上去也不会留下脚印。终于挨到掌灯时分,用过晚饭,再挨到就寝时间。
  伺候我的宫女小娥毕恭毕敬在铺床,我站到她身后,歉意道:“姑娘啊,得罪了。”说罢,一个手刀敲到她后颈,小娥当即仆倒在床。我给她盖好被子,吹灭火烛,打开房门,对着外间夜色“啊”的一声叫唤,声音不大不小,却在可听范围内十分凄厉。
  宫内屋顶暗影中立即一个人影掠了过来,从半开的门缝中飘了进来。这人轻功自是了得,然而很快便软倒在旁侧暗影中的我之手。悄悄拖到一边,我又凑到门缝间凄厉地“啊”了一声,又一道人影在树顶犹豫片刻,掠了过来。其结局自然同前一个一般,遭了我的暗算。到第三回故技重施时,便有两道人影一同掠来。我一人难敌四手,便在他们进入房间后的一瞬间洒出了药粉,再补上两记手刀,又解决了两个。
  之后去门缝间“啊”了数声,也不见再有人影晃动。看来,大师兄就派了四名护卫来看管我。想必是对皇宫守卫比较自信了。
  我去房间换上小娥的宫女衣衫,再四处搜罗值钱的物事准备打个包袱,无奈发现一个悲凉的事实,这间囚房,当真一点值钱东西都搜刮不到。正沮丧之时,听见门口有动静。我随即屏息,悄悄摸到门后。
  一个身影敲了敲门,见没人回答,便试着推了推门,哪知门一推便开。人影一脚迈进房间,我出手如闪电,今夜第六回使出手刀。此人更是极为快速地晕倒,栽倒在我身上。
  熟悉的气息瞬时将我萦绕。夜幕星光黯淡,却仍有几点光亮映了进来,照在不速之客的脸上。一看之下,我险些叫出来,赶紧一把捂住嘴。
  这快速晕倒之人不是大殷三皇子我的前任总管梅念远是谁?作孽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草木皆兵的时候形迹可疑地出现,不是找劈么?
  推宫过血许久,手下之人才哼哼了一声。我挥汗吁了口气,“你总算活了!”
  刚自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人枕在我腿上,眼睛睁了一星,似乎极为难受地又哼哼一声,一个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枕着我大腿,便不动了。
  “还没活么?要不扒光了衣服扔去雪地里醒一醒。”
  那枕着我腿的人口齿清晰地道:“顾浅墨,你好狠的心!”
  我歉然道:“这当真怪不得我,谁叫你不声不响。”
  “这般说来,若是今晚你用了刀剑之类的利器,我便横尸此处了,也怨不得你了。”躺着不动的人以我为枕似乎十分理所当然,语气万般慨叹,万般委屈。
  “好了,是我的错。错不该在准备翻墙越狱之前没跟你打声招呼。”
  我腿上蓦地一轻,梅念远抬起头,揉了揉后脑勺,恍然道:“对了,我是来带你走的!”
  将他推开,我整了整背上的包袱,比较诧异,“你怎知我今夜要逃走?”
  揉了半天脑袋的人从地上起身,似乎还是没有恢复平衡,又栽下来,扑到我身上,“莫非你已经知道了,晏濯香即将回长安。”
  “啊?”我愣了半晌,“这时候他怎么能走?他走了,我大曜如何取胜?如何……”
  “浅墨。”梅念远凑在我耳边,迟疑片刻,“大曜宫变,赵淑媛勾结汤国,囚禁了老狐狸跟沈昭仪。”
  我脑中嗡的一声,顿时呆了,“什么?”
  “赵淑媛放出了关押大理寺的萧阁老,朝中依附者众,他们挟天子,令百官,如今长安混乱一片。晏濯香只得留下军队继续在边防抗敌,只身回了长安,却不知能否挽回乾坤。如今,没了大曜与晏濯香虎视眈眈,我皇兄更不会在意你的人质身份。”
  “赵淑媛她怎会……”我万分难以相信,为何是赵淑媛那平日温和柔顺的女人?如今百官成了傀儡,晏濯香一人能逆乾坤么?
  “浅墨,你竟不知?那为何要在今夜逃走?”
  我收回半点心绪,“大师兄给了我解药,要我也交出你皇兄的解药,我推到明日午时。明日,当我给的‘解药’真相大白时,凭着你皇兄的个性,肯定要杀我千百遍。”
  听闻我已解毒,梅念远面色一喜,一想又奇道:“这是为何?难道你没有解药?”
  我摇头,拉着他起身,“明日你跟檀殊他们见到解药之时就会知晓,我得速速回长安,你保重。”
  我重整包袱,毅然便要纵身离去。
  “顾浅墨!”身后有人咬牙切齿,将我拽了回去,“就这么告别了?”
  我执起他的手,试图憋出一星半点眼泪,却无果,叹道:“这执手相看泪眼怕是做不出来了,你看我一时心急,憋不出眼泪,你莫怪,那么就此告辞了。”
  我再次纵身,却听“嗤啦”一声响,又没纵成,低头一看,袖子被人扯撕了一道口子,那罪魁祸首还握着我袖角不松手。
  “我说我泪不出来……”
  “泪什么泪!”梅念远一声断喝,手中晃动一个黑呼呼的铁牌恨不得摔到我脸上,“你独自一人怎么出宫?即便心心念念晏濯香,也得先顺畅脱身才是!”
  在他少见的磅礴气势下,我不由自主闭了嘴,此时才注意到,他一身灰色衣裳原本就是极为适合夜里行路,原来早就做好了打算。于是我便偃旗息鼓跟随他的脚步,一步步越了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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